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三章 殘酷的代價 文 / 君弄雪
「刀山麼……」西陵無垣回過頭，慢慢抬起眼。鋒利的尖刀寒光凌厲，從地面一直延伸到大殿頂上。別說直接爬過去，就算上去走幾步也要皮開肉綻。
墨青寒皮笑肉不笑，「怎麼？怕了嗎？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哦。」
西陵無垣無畏搖搖頭，「不怕。」
緋陌涼忽然身子一轉，一腳踩在刀山上，「無垣，半雪，先療傷。」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目瞪口呆，愣愣盯著她。
緋陌涼彷彿感覺不到十幾道目光的存在，抿著唇，踩著刀尖，一步一步往上爬。
刀山上的刀，不是普通的刀，為了懲罰鬼魂而存在，消除一切法術屏障。即使是重華帝君用法力護體踩在上面，多多少少也會有些傷害。緋陌涼的修為原本就不怎麼樣，即使用了法術，依舊被刀尖穿透了鞋底。
鮮紅的液體從腳底板流出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西陵無垣和左丘半雪明白她的意思，不敢再遲疑，趕緊坐下療傷。漓玉和軒轅寒星幫不了緋陌涼什麼，只能盡己所能幫助他們倆盡快恢復。
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不需要說得明明白白，幾人彷彿心靈相通，默契的配合著。
俏皮兔滿意地點點頭，笑著對墨青寒說，「很久很久以前，東嶽帝君，九曲帝君，重華帝君，寂陽帝君，碧濯，蓮華你們幾個也是這樣的。可以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墨青寒深深歎口氣，別開臉沒有說話。
繫在左丘半雪背上的蓮華劍忽然發出一聲哀鳴，劇烈的顫動起來。
俏皮兔跳到桌上，深深看著他，「青寒，得饒人處且饒人。看我的面子，看重華的面子，看蓮華的面子，看瀟毓的面子，人間難得如此真情，把乾坤令給我們吧。」
墨青寒長長一陣沉默，搖搖頭，「不行。」
刀山上的緋陌涼已經臉色發白，汗珠一顆一顆從額頭上滾下來。細嫩的雙腳似乎已經撐不住，每次腳尖輕輕一踩，她立即雙手握住尖刀，借此把重量轉移。從來沒有沾過陽春水的雙手比一般女子還要細嫩，握住鋒利的尖刀，自然是鮮血淋漓，猙獰的傷口往外翻出白肉。
俏皮兔不忍地別開臉，「青寒，洪荒大神教我們的，得饒人處且饒人。」
墨青寒也被緋陌涼的慘樣嚇得不敢看，但還是很堅決的搖頭，「不行，想要乾坤令，必須從刀山火海裡過去，再熬過冥界十八層地獄的酷刑。」
假裝看書的宿伏再也不淡定了，青筋爆裂，「墨青寒，你存心的是不是？就算過得了刀山火海，又怎麼能過得了十八層地獄的酷刑？那是給鬼魂準備的。」他氣紅了眼，跺跺腳怒吼，「他們是生靈，有血有肉的生靈。」
墨青寒看他一眼，「那你去。」
宿伏怒氣沖沖將《史書》往地上一砸，「你博古通今有什麼用？緋陌涼在受苦你能救得了她嗎？」
墨青寒彎腰撿起《史書》，輕輕擦拭乾淨，再遞到他面前，「男子漢大丈夫別磨磨蹭蹭的，去啊。」
「去就去。」宿伏把《史書》塞進破書箱裡，果真跑到刀山下面掰著尖刀往上爬。
他一點法術也不會，手一碰在刀尖上，鮮血立即溢出來。
正在療傷的西陵無垣忽然睜開眼睛，往嘴裡塞了兩顆藥丸之後，把宿伏從刀山上拉開，「手無縛雞之力，一邊去。」
緋陌涼趴在刀山上，虛弱地回頭一笑，「我還……撐得……住……你……繼續……繼續……療…………」
豈料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立即往後一歪，骨碌骨碌從刀尖上往下滾。
「啊……」她已經受了重傷，再這麼一滾，立即痛得慘叫出聲。
翻滾的速度越來越快，緋陌涼也叫得越來越慘，淒厲得如同喊冤女鬼。
滾到地上的時候，她已經暈過去了。整個身體千瘡百孔，一身玫紅色的衣裳早已經被染紅，鮮血一滴一滴滲進地磚裡。
宿伏正準備去扶，墨青寒倏然站起身，「別動她。相信我，我是為你們好。」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在一旁蠢蠢欲動的漓玉和軒轅寒星也繼續幫左丘半雪療傷，沒有去碰緋陌涼。
西陵無垣往她嘴裡塞了幾顆丹藥，用僅存的法術飛到緋陌涼滾下來的地方，腳底重重踩在刀尖上，「冥君，是不是這裡？」
墨青寒緩緩頷首，「是，那裡。」
西陵無垣強忍著劇痛深深吸口氣，一步一步往上爬。
墨青寒施施然坐下，「我很想看看，你們幾個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西陵無垣在火海裡已經受了重傷，片刻的調息起不了什麼作用。走了幾步之後，實在是抵抗不住刀山的力量，尖銳的刀尖深深刺進他的腳心。
鮮血慢慢滴下來，和緋陌涼的血融為一體。
墨青寒涼涼的說，「放棄吧，你會撐不住的。」
西陵無垣堅定地抓住一把刀刃，往上邁了一步，「除非……我死……」
「真是固執。」
西陵無垣沒有再說話，用盡全力再邁一步。艱難地爬了一小段，腳底已經被刺得血肉模糊，刀尖幾乎找不到著力點，一雙手沒有一塊好的地方，疼得連手指都沒有辦法再彎曲。他實在是疼得受不了，乾脆匍匐在刀山上，用身體一點一點爬過去。
每一把刀尖上，都沾了濃烈的鮮血。
彷彿過了很久很久，青石板的地面上灑滿鮮血，西陵無垣也終於爬到山頂。當手肘搭在終點的時候，他忽然回眸一笑，「冥君……你又輸了……」語畢，滿足地閉上眼睛，轱轆轱轆從刀山上滾下來，正好躺在緋陌涼旁邊。
宿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冥君，刀山火海我們闖過了，十八層地獄的酷刑呢？」
墨青寒似笑非笑掃過清醒的四人，「誰去？」
「我去。」左丘半雪扶著軒轅寒星的手，慢慢站起來。
「不，我去。」軒轅寒星挺起胸膛，大義凜然，「你們為琉鸞已經犧牲太多，輪到我了。雖然我法力不濟，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受苦。」
「吵什麼吵什麼？我去。」宿伏毅然決然打斷他們的話。
「你……」墨青寒用不屑的眼光打量著手無縛雞之力的某人。
宿伏冷笑，揚揚手裡的《史書》，「刀山火海他派不上用場，但酷刑可說不定哦。」
墨青寒順手抽走他手裡的書，「刀山火海允許你們用法術，已是本君網開一面，不要得寸進尺。」
宿伏氣得滿臉通紅，「墨青寒，你個卑鄙小人。」
墨青寒涼涼往外一指，「大門在那，慢走不送。」
左丘半雪深深吸口氣，「既然如此，冥君請帶路吧。」
墨青寒咂咂嘴，「你小子骨頭真挺硬的。」
「我是仙體，沒那麼容易死。」
「不行，即使我不是仙體，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軒轅寒星立即出聲反對。
墨青寒翻翻白眼，「著什麼急？我冥界別的沒有，酷刑最多。」
躺在地上的西陵無垣手指動了一下，慢慢站起身，「那就來吧。」渾身上下被鮮血浸透，腳下紅了一大片。
緋陌涼咳了一聲，也慢慢站起來，「酷刑？你以為本公主……怕嗎？有什麼手段……全都……使出來……」
「阿彌陀佛，冥君，得饒人處且饒人。」隨著一聲長歎，白衣的忘情大師坐在蓮台上飄進來。
墨青寒恭敬無比地低頭彎腰，「大師，恕青寒難以從命。想取走乾坤令，必須過刀山火海，十八層地獄酷刑。」
忘情大師微微頷首，目光慈祥地掃過眾人，「你們幾個猜猜，我手裡的東西是單數還是雙數？」掌心漸漸攤開，頓時光芒萬丈，整座大殿都籠罩在金光裡，晃得幾乎睜不開眼。
眾人面面相覷一陣，開始說自己的意見。
「單數。」
「雙數。」
左丘半雪和緋陌涼認為是單數，其他人認為是雙數，西陵無垣卻一直沒有說話。
忘情大師飄到他面前，目光如水，和藹地問，「你覺得呢？西陵無垣。」
西陵無垣看他眼底，一字一頓，「是單數，也是雙數。」
「何解？」
「佛家說，有既是無，無既是有。大師功德無量，佛法無邊，必定四大皆空，手心裡哪裡還有東西？既然是空的，那麼，單數是空，雙數也是空。」
忘情大師微笑著，滿意地頷首，「不錯，單數是空，雙數也是空。西陵無垣天資不淺，心中有佛，若有乾坤令相助，必能造福蒼生，福澤萬年。請冥君網開一面吧，交出乾坤令。」
「既然大師求情，本君確實應該網開一面。但乾坤令是至寶，若所托非人，我墨青寒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嘴上說的客氣，態度卻依舊堅決。
「冥君想如何？」
墨青寒陰森森看向西陵無垣，咬著牙道，「地獄十八層，每層任選一樣酷刑，他若能熬過來，乾坤令就是他的。」
「我去。」左丘半雪抬起下巴，傲氣地擋在他面前，「我代他去。」
「你受傷了，我去。」宿伏堅決地打斷他。
「你連隻雞都不敢殺，去幹嘛？」
「你們別爭了，看天意如何。」忘情大師手一揮，空中立即花瓣飛舞，「任選一片。」
六雙手刷刷刷從空中劃過，各自抓了一片捏在手心裡。
「伸出來。」
六人伸開手指，掌心裡都放著一片花瓣。漓玉和寒星是紅色，其他四人都是金色。
忘情大師彷彿早已經料到這樣的結果，慈祥地微笑，「你們四個天資都不淺。」
左丘半雪差點奔潰，忍不住吼出來，「受酷刑跟天資有什麼關係？我讓給你你要不要？」
說到這裡的時候，西陵無垣和琉鸞已經回到南海，並肩在柔軟的沙灘上散步。小風車沙沙轉動著，彩紙交織成一片彩虹。
「左丘半雪這個笨蛋，意思很明顯，乾坤令不是誰都可以拿的，要看機緣看天資。」琉鸞說完，往小風車上吹了口氣。
西陵無垣點點頭，「不錯，確實是這個意思，但當時我沒有悟出來。」
「然後呢。」她漫不經心的問，腳一下一下陷進沙子裡，留下一串腳印。
西陵無垣聳聳肩，「忘情大師說，漓玉和寒星沒有資格受刑。」
「再然後呢？」
「我們四個被分開，分別受刑。宿伏受了兩種刑法之後就暈了，緋陌涼和左丘半雪也漸漸傷得不省人事，只有我一個人撐到第十八層地獄。我從油鍋裡爬出來的時候，整個冥界忽然地動山搖……」
乾坤令是不詳的東西，每次出現，蒼生必定血流成河。相對的，也只有血流成河，他才會出現。知情人都知道，乾坤令的存在，其實是一種徵兆。墨青寒引以為戒，特地把他封在十八層地獄的下面，希望他永遠不要出現在世間。久而久之，連他自己也沒有辦法取出來。
事到如今，他知道天下大亂已經是不可避免，乾坤令注定要出現。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樣取出來。幸好闖入冥界的六個人命數奇特，身上流的是亂世之血。如果他們的血流遍十八層地獄，或許能把乾坤令引出來。
他不是不近人情，不是鐵石心腸，而是除了他們自己，誰也幫不上。或許，這是上天對他們的一種考驗。
七宿不愧是七宿，不屈不撓撐到最後，用自己的鮮血引出了乾坤令。西陵無垣是天煞，流血又最多，乾坤令受他感召最多，破土而出之後，自然而然認識他為主。
忘情大師被他們不離不棄的友情感動，取出自己的真元，配合乾坤令治好了他們身上的傷，再利用迦葉寺歷代高僧的舍利子洗去他們身上的陰氣，送他們離開冥界。
直到那個時候，他們六個才知道，俏皮兔說冥界有其他出路是蒙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揣測。如果不是忘情大師鼎力相助，他們幾個一輩子都得留在冥界和魂魄為伍。為此，俏皮兔遭到一頓暴打。
琉鸞恍然大悟，「怪不得當年空虛需要自己坐化成舍利子，原來其他舍利子都被忘情帶到冥界去了。」
「是啊，這就是機緣。」
琉鸞用袖子掃去礁石上的沙粒，慢慢坐下去，「無垣，多餘的話我不想說了，上天入地，不離不棄。」
西陵無垣笑著轉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需要說嗎？」
琉鸞眼底隱隱閃爍著淚光，一字一頓，「上天入地，不離不棄。」
他們幾個為她所做的犧牲，她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還清。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辜負他們的一片好意，好好的活下去。
從今以後，無論遇到什麼困難，無論受了什麼樣的挫折，都要樂觀的向前看，樂觀的去面對。因為，在她的身邊，有這樣一群可遇不可求的朋友默默的為她付出。
她已經得到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即使從今以後一無所有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是，為了他們，她會努力去爭取，努力找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她的命是他們用自己的命換來的，她可以對不起自己，卻不能對不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