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離不棄 文 / 君弄雪
或許是因為話題太過沉重,而事情如今才剛剛開始,說下去也沒有什麼實際性意義。兩人很有默契的把話題到此為止,開始聊這大半年以來的經歷。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嘈雜得像菜市場似的。兩人卻絲毫不受影響,各自提著一盞花燈,從街頭走到街尾,再從街尾。走完了繞到另一條街上,繼續往前走,越聊越開心。
不知不覺夜深了,人潮漸漸散去。鋪天蓋地的廢紙滿天飛,說不出的蒼涼寂寞。
西陵無垣抬頭看看月色,「是時候回去了吧?」
琉鸞深深吸口氣,笑著聳聳肩,「好開心呢,可惜酸辣餃子沒吃夠。」
「我們再去?」
琉鸞搖搖頭,「不去了,人家小夫妻大概早被我們嚇跑了。」
「好吧,我們先回南海,改天再帶你出來。」當著人家的面明目張膽把郡君家的公子殺掉,還面不改色毀屍滅跡,確實該把人嚇跑了。
「謝謝你啊,哥們。」
「這有什麼好謝的?我們是哥們。」西陵無垣說著,把冰晶獸召喚出來。
通體晶瑩剔透的神獸蜷縮成一團,乖巧地匍匐在他腳下。稀稀落落的燈光映在它身上,炫出一道道虹光。
琉鸞嘖嘖稱奇,伸手摸摸它身上的鱗片,「小藍難道是水晶幻化出來的?居然能發光,太神奇了。」
西陵無垣拍拍它頭上的角,「不是,小藍是萬年寒冰幻化,看著像水晶。」
冰晶獸撒嬌似的靠到他腳上磨蹭,然後在地上打滾賣萌。
琉鸞看得心中一動,不由自主想起了子桑,神色漸漸暗淡下來,「可惜小藍不會幻化人形,否則一定很可愛。不知道子桑怎麼樣,不知道火麒麟怎麼樣……」她慢慢垂下頭,喃喃自語,「不知道風哥怎麼樣?有沒有想我。」
西陵無垣見她這個樣子,趕緊拍拍她的肩,「子桑在崑崙天宮,沒有人敢對她怎麼樣。火麒麟是帝君的坐騎,你也不用操心。」他垂下眼瞼,「至於他……呵呵,你認為洪荒大陸上,誰能動他一根頭髮。」
「哎……」琉鸞幽幽歎口氣,「走吧,我們回南海。」
西陵無垣忽然蹲下身子,從腳下撿起一隻風車,「你看,風車。」
琉鸞看了一眼,「你撿這個幹嘛?」
「風吹過來的,我就撿了。」
「這麼大的人了。」
西陵無垣笑著把風車塞到她手裡,「送給你的。」
琉鸞把玩著手裡的小風車,「怎麼忽然送我這個?」小風車是用柔軟的竹篾編出來的,貼著一圈五顏六色的彩紙。夜風呼呼吹來,發出沙沙的聲音。
西陵無垣沒有說話,扶著她坐到冰晶獸背上。冰晶獸一躍而起直衝天際,片刻功夫,腳下的城池已經成為一道縮影。雲彩在身邊飄來飄去,帶著一股涼意。
「我娘說,風車是人生是縮影。」西陵無垣忽然說了一句話。
琉鸞看著手裡飛速轉動的小風車,歪著腦袋若有所思,「有時候是紅色,有時候是藍色。只要有風,絕對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停留。」
「真聰明。」西陵無垣緩緩笑起來,明朗的笑容讓月光都失了顏色。
「你是想說……人生不如意十之**,讓我不要太在意內丹的事情?」他們兩人曾經出生入死,早已經培養出一種默契。對方心裡想什麼,大概能猜出來了、
西陵無垣故作無奈,「你怎麼那麼聰明呢?我以後想騙騙你多難吶?」
「你看到啦?」
「看到什麼?」
琉鸞往小風車上吹口氣,漫不經心的說,「那幾個流氓欺辱我的時候,你看到我發呆了?」
「你說呢?」雖然當時他在鋪子裡被一群莫名其妙的姑娘纏上,但他趕回去的時候,確確實實看到她滿臉失落。從那些失落裡,他可以很明白的看穿她的心思。
琉鸞伸手彈了一下小風車,「現在是白色,並不代表以後也是白色……可……我不想做一個廢人。」
「誰說你是廢人了?你至少還懂得拖延時間。」
琉鸞咂咂嘴,回頭斜睨他一眼,「拖延時間誰都會,能打才是最重要的。」對她來說,武力比什麼都管用。因為只有能打,才不會挨打。計謀有失算的時候,直接打回去最安全。就算打不過,至少還有逃跑的資本。
「宿伏能打嗎?」
「手無縛雞之力的酸書生一個。」宿伏完全符合古代書生的標準,連隻雞都殺不死。
「可他聰明,從來不見他吃虧。」
「那可不一定,在冥界不是栽了個大跟頭嗎?」聽緋陌涼說,他們幾個到冥界找乾坤令的時候,宿伏不可一世,覺得胸有成竹,結果……一點用場沒排上。
西陵無垣臉色變了變,「你知道?」
「不知道,給我講講吧。」緋陌涼說的不多,還每次都點到為止,她也就知道有那麼個事,細節一無所知。既然提起來,必須要問個清楚。畢竟,他們幾個是為了就她,才會膽大包天闖冥界。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西陵無垣把事情經過比較詳細的說了一遍,省略了他們幾人跪在若水河邊那段,過刀山火海和十八層地獄那一段也簡單化,只說用宿伏的史書作弊,簡簡單單通過了重重考驗。
琉鸞聽完之後,一個勁搖頭,「不,不會是這樣的,你騙我。」
她親自去過冥界,見識過墨青寒冷冰冰的德行,也見識過十八層地獄的血腥。他絕對不可能簡簡單單把乾坤令交出來,他們幾個也不可能輕而易舉避開酷刑。更何況……不是說宿伏栽了嗎?用《史書》作弊一定沒成功。
西陵無垣掩飾性笑笑,「你可以去問別人啊。」
琉鸞歎口氣,「你們商量好的。」她從前已經問過緋陌涼,但她對這事遮遮掩掩,其中一定有古怪。
西陵無垣故意裝傻,「商量什麼?」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們到底付出了什麼代價,才從墨青寒手裡拿到乾坤令?」琉鸞沉默半晌,「無垣,我有權利知道。」
西陵無垣深知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個性,只得原原本本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
「宿伏原本想用史書作弊的,但……」
《史書》是天道賜予世間萬物的至寶,自然是任何方法都毀不掉。但《史書》會擇主,只會保護主人不受傷害,也只受主人驅策。
宿伏得到《史書》的時間不長,對這些一無所知,傻乎乎的想讓讓西陵無垣躲在史書裡去上刀山下火海。結果他一進火海,《史書》立即自動回到宿伏手上,把他一個人留在裡面。
後來宿伏自己躲在裡面,確實是燒不著了,但他不會任何法術,沒有辦法推動史書往前走,旁人又無法驅策。曠世法寶《史書》在他們幾個手裡,活生生成了一堆廢竹簡。
一番爭議之後,由西陵無垣打頭陣,第一個跳進火海。
在冥界的火海裡,存放著傳說中的火種。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一簇火苗,就是從火海裡燃起來的。所以火海裡的火,是世間最烈的火。自冥界形成以來,能從裡面活著出來的神仙之又少。
以西陵無垣的法力,很快就受不了火焰的熱度,渾身上下都著了火。但他彷彿沒有感覺到,一步一步往前走。
衣裳全都燒了起來,皮開肉綻。瑩白的滄海月明被燒得通紅,封鎖在裡面的鮫人魂魄哭得撕心裂肺,說不出的哀怨淒涼。
**終究是抵不過世間最烈的火,西陵無垣再怎麼堅強,最終還是倒在了火海裡。左丘半雪見狀,一躍而起飛到他身邊,把他扶起來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往前走。
墨青寒端著一盞茶坐在旁邊,微微訝異,「你幹什麼?」
左丘半雪用雌雄寶劍撐著身體,一點一點往前挪,「你說的,只要我們能走過刀山火海,能受得了……地獄的……酷刑,你就給我們……乾坤令。」
墨青寒一怔,不屑地冷笑,「即使是你師傅那混蛋,從刀山火海裡走過去也得掉層皮,就你們兩?」
「希望你……一言九鼎……」雌雄寶劍開始被燒得發紅,握在手裡鑽心的疼。左丘半雪的掌心被燙得血肉模糊,但他依舊杵著寶劍,一步一步往前挪。
「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能走一步走一步,能走半步……走半步……」左丘半雪的白衣被燒成一團火球,血紅的火焰將他風華絕代的容顏襯得絕世妖嬈,「只要左丘半雪……還有一口氣……一定……」
話說到一半,實在撐不下去,膝蓋一軟跪在地上。
墨青寒幸災樂禍地拍拍手,「好好好,瀟毓教出來的徒弟果然好。走吧,一步一步往前走。」
左丘半雪深深吸口氣,張開手指將雌雄寶劍握得更緊,「無垣,琉鸞……上天入地……不離……不棄……」
墨青寒玩味地把玩著茶盞,「小狐狸,你還是放棄吧。就算你過得了火海,也過不了刀山和酷刑。」
左丘半雪滿臉汗水,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除非……我死。」
墨青寒面色一冷,冷酷無情的說,「那你就去死吧。」
話音剛落,左丘半雪忽然軟軟倒在地上,和西陵無垣疊成一團。
墨青寒幽幽轉過頭,看著焦急的四人一兔,「你們輸了。」
俏皮兔滿不在乎地抬抬下巴,「你看。」
轉過頭去,看到西陵無垣居然又站了起來,慢吞吞把左丘半雪背到自己背上,杵著雌雄寶劍往前走。
每一下挪動都艱難無比,但每一下都堅定無比。
墨青寒不由自主笑了一下,幽幽歎道,「上天入地不離不棄?想不到世間還有這等深情。」
俏皮兔嘴角一扯,眼睛裡多了些異樣的東西,「墨青寒,別怪我沒提醒你,跟他們作對,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墨青寒倒也不惱,咂咂嘴笑道,「流氓兔,這麼快投靠了未來的天帝?你什麼時候也學會趨炎附勢?」
俏皮兔挑起眼角斜睨著他,「知道還不快交出乾坤令?」
「不交你能咬我?」
「你……」俏皮兔氣得瞪大眼睛。
墨青寒施施然端起茶盞,目光移到熊熊烈焰裡,「西陵無垣和左丘半雪還真有點骨氣,夜叉,把火海裡那兩個半死不活的東西撈起來。」
俏皮兔立即撲到他頭頂上,抓著他的頭髮大叫,「墨青寒你個卑鄙小人,再走幾步就到頭了,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搗亂?」
墨青寒被扯得嗷嗷大叫,伸手去捉她,「本君認輸,流氓兔你他娘的給我滾下來。」
俏皮兔蹬著小腳在他頭頂上使勁蹦躂,「墨青寒你大爺的,老子當年是沾了你的靈氣才有血有肉的,你是承認了自個是我娘還是罵你自己未來的老婆?」
墨青寒雙手把俏皮兔按住,使勁抓下來按進果盤裡,「再不老實丟你出冥界。」
就在這一人一兔吵吵鬧鬧之間,半死不活的西陵無垣和左丘半雪已經被四個夜叉架了過來,搖搖晃晃站在墨青寒面前。
墨青寒掃了一眼,淡淡笑道,「本君最佩服重情重義有骨氣的男子漢,你們兩個贏了。」
西陵無垣和奄奄一息的左丘半雪對望一樣,同時笑了起來。
「笑什麼?我說了要把乾坤令給你們嗎?有能耐過了刀山再說吧。」墨青寒毫不客氣,一盆冷水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