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百零四章 百無一用是書生 文 / 君弄雪
弱水河上惡臭陣陣,陰暗的濁氣瀰漫十里。一雙雙只剩下枯骨的手伸出水面,繞著絲絲慘綠。
一葉扁舟緩緩在水面上飄蕩,桅桿上掛了一盞孤燈。
「阿彌陀佛,施主要渡河嗎?」小舟慢慢停在岸邊,白衣和尚合攏雙掌。
俏皮兔負手站在河岸上,悠然笑道,「阿彌陀佛,既然佛度有緣人,大師難道不想渡我?」
「既然如此,施主請上船。」
「上船吧。」俏皮兔嘴上這樣說,卻沒有絲毫動作。
忘情大師忽然瞥了一眼她旁邊,「遮星?阿彌陀佛,幾位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便不是貧僧的有緣人,貧僧不渡也罷。」
藏在遮星後面的幾人無奈了,對望一眼,由漓玉把遮星收起來,六人整整齊齊現出真身。
西陵無垣走上前,恭恭敬敬合攏雙掌一拜,「阿彌陀佛,請大師渡我們。」
「阿彌陀佛,原來是你們兩。冥界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回頭便是陰陽路。」西陵無垣和左丘半雪曾經來過冥界,忘情大師自然是認識的。
宿伏背著破書箱上前,倜儻一笑,「若是可以回頭,大師何苦再此渡人十幾萬年?既到了冥界,誰不是心有所念無法放下?」
忘情和尚歎息著點點頭,「阿彌陀佛,佛渡有緣人,既然幾位施主執意如此,貧僧只好渡你們過河。」
「多謝大師。」
「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不必言謝。」
宿伏歎口氣,率先跳上小舟,「雖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但既然來了,不曾打算回頭。無論以後怎麼樣,大師渡我們過河,也是一樁功德。」
「阿彌陀佛,施主悟性非凡,貧僧無話可說了。」,
其他人一個接一個跳上小舟,很快把狹小的地方塞得滿滿的。
忘情大師搖起船槳,「佛度有緣人,幾位坐穩了。」
小舟划破水面,立即傳來陣陣惡臭。無數雙手扒著船身撓來撓去,發出吱吱吱吱的聲音。
漓玉膽子最小,嚇得臉色發白直乾嘔,緊緊抓著軒轅寒星的胳膊。其他人倒是坦然,即使是身為女子的緋陌涼,也沒有一絲害怕。
宿伏拍拍她的肩,「公主,怕了你就說,肩膀借給你。暈船了你也說,我有靈丹妙藥。回春堂最新出品,提神醒腦,開胃健脾,孕婦服用最合適了。」
緋陌涼冷冷瞪他一眼,「隨身帶著這些亂七八糟的藥,難道你有了?」
宿伏恬不知恥的說,「孕吐和暈船都差不多,可以一概而論。」
緋陌涼一拳打過去,正好打在他眼睛上,「死變態。」
「啊,暴力女。」宿伏慘叫一聲,眼圈周圍立即出現了一圈淤青。
緋陌涼氣定神閒吹了一下自己的拳頭,「百無一用是書生。」
小船很快到了對岸,忘情靠岸停下,「阿彌陀佛,各位保重。」
一行人還來不及道謝,就見城門上方的陰陽鏡刷一下打開,射出一道陰森森的寒光照在他們身上。緊接著,冷漠威嚴的聲音從裡頭傳出來,「爾等擅闖冥界,該當何罪?」
俏皮兔示意其他人別說話,笑瞇瞇站出去,「青寒,我來看看老朋友也是罪過麼?你冥界哪一條律法不准我來?」
一股淡青色的青煙從裡面飄出來,在地方化成個人,「是你啊,流氓兔。」
黑衣黑髮,冷漠威嚴,正是冥君墨青寒。
俏皮兔笑瞇瞇說,「律法明規定,任何人不得擅長冥界,違者五雷轟頂。可是,我不是人啊,我是泥偶。」
墨青寒的視線緩緩移到她身後,落在六人身上,「瀟鈺家媳婦,你怎麼也來了?」
左丘半雪嘴角一抽,抱著西陵無垣使勁用頭撞他的肩膀,「讓我去死,別攔著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就長得漂亮了點嗎?為什麼每個人都會認為他和自己師傅有什麼?
西陵無垣使勁推開他,笑著走到墨青寒面前,「晚輩西陵無垣,拜見冥君。」
墨青寒斜眼看著他,「當我冥界是你們家後花園是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不敢,晚輩此來,是為了向冥君求一樣東西。」原本打算用遮星隱身,偷偷摸摸找到婧女,求她幫忙把乾坤令偷出來。但如今已經暴露了身份,想暗地裡動手腳是不可能。墨青寒看起來也沒那麼好騙,不如實話實說。
「什麼東西。」
「乾坤令。」
墨青寒袖子一甩,勃然大怒,「誰告訴你乾坤令在本君這裡的?」
俏皮兔用毛茸茸的小胳膊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啊,你們兄弟幾個那點破事,我什麼不知道?」
墨青寒冷哼一聲,「本君看你俏皮兔的面子,看瀟鈺的面子,看琉鸞的面子,可以不追究你們擅闖冥界的罪過。但想要乾坤令,免談。」
「冥君,我們要乾坤令就是為了救琉鸞。」聽他提到琉鸞,西陵無垣立即抓住其中關鍵。
墨青寒面上抽動了一下,「琉鸞火燒人間,那是她應得的懲罰。」雖然他在暗無天日的冥界,但人間發生的事,很少有什麼能瞞得過他。
「她是無心之失。」
「免談。」墨青寒再次化為一股青煙,飄進陰森森的城內。
俏皮兔摸摸下巴,「墨青寒嘴硬心軟呢。」
嘴硬心軟麼?
西陵無垣和左丘半雪對望一眼,不約而同跪下。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跟著跪下。
俏皮兔打個哈欠,鑽進緋陌涼懷裡睡著了。
六人很有默契挺直腰板,視死如歸看著前方,一副誓不罷休的架勢。
第一天,墨青寒視而不見。第二天,依舊視而不見,
第三天,他開始沒有辦法忍受他們的存在,在自己府裡暴跳如雷罵瀟鈺不好好教徒弟。第四天的時候,連罵都懶得罵,但整天焦躁不安,嚇得手底下一幫小鬼躲得遠遠的。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八天的時候,那六個人依舊直挺挺跪在外面,彷彿感覺不到疲憊。
墨青寒終於忍無可忍,化作青煙飄出去,「你們幾個到底想幹嘛?」
西陵無垣俯下身體,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求冥君借乾坤令。」
「求冥君借乾坤令。」
其他人有樣學樣,整整齊齊俯下身子。
墨青寒冷冷一甩袖子,「那是上古神物,豈能說借就借?」
「求冥君借乾坤令。」六人很有默契地一起磕頭,異口同聲。
「你們……」
「求冥君借乾坤令……求冥君借乾坤令……」
一個個彷彿成了木偶,重複著同一句話,重複著同一個動作。
「求冥君借乾坤令。」
墨青寒暴跳如雷,「磕吧磕吧,看你們能磕到什麼時候。」
「求冥君借乾坤令。」
「求冥君借乾坤令。」
彷彿鐵了心一般,絲毫不肯退步。
「哼……」墨青寒懶得理他們,負手站在一邊。
「求冥君借乾坤令……」
每一下都磕得很用力,每個人額頭上都漸漸出現了血跡。
墨青寒抿著唇,「不借。」
「求冥君借乾坤令,求冥君借乾坤令……」
誰也沒有氣餒,反而磕得更重了,堅硬的地板漸漸染上血跡。
墨青寒乾脆別開臉,懶得看他們。
「求冥君借乾坤令……」
「求冥君借乾坤令……」
「求冥君借乾坤令……」
……
冥界的天空漸漸暗下來,掛起了各式各樣詭異的燈籠,已經是晚上了。
西陵無垣等六人依舊跪著,使勁使勁磕頭。一個個頭破血流,鮮血順著額頭往下流。
陰森森的地方忽然出現很不協調的鮮血,墨青寒不禁毛骨悚然,「你們幹嘛?想死在冥界?」
西陵無垣豁出去了,視死如歸,「如果你不把乾坤令借給我,我就跪到死。魂魄留在冥界,天天纏著你。」
左丘半雪也說,「如果我死了,我就帶著一幫狐狸天天到你冥府去搗亂,弄的到處都是狐臊味。要你吃不下,睡不著。」
宿伏皮笑肉不笑,「我是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但是,你的公可要小心點。」
墨青寒氣得七竅生煙,「你們威脅本君?」
西陵無垣無所謂的說,「不敢,實話實說。」
左丘半雪重重磕了一個頭,「我知道冥界冥君您一言九鼎,但是,我們連死都不怕,您認為我們還會怕什麼?」
墨青寒無語半晌,陰險地冷笑,「要乾坤令救琉鸞?可以啊,先從刀山火海裡走過去。受盡十八層地獄的酷刑之後還活著,我就讓你們把乾坤令帶走。」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刀山火海和十八層地獄究竟代表著什麼。
西陵無垣和左丘半雪曾經來過冥界,知道刀山火海差點要了重華帝君的命,也知道十八層地獄到底有多殘酷。聽完他的話,不約而同變了臉。
「冥君,一定要如此?」
墨青寒冷笑,「怎麼?你怕了?」
西陵無垣搖搖頭,「不,我不怕。刀山火海我去,十八層地獄,我也去。如果我沒死,你一定要遵守承諾把乾坤令給我。」他是天定的七宿之首,連蓮華娘娘都對他委以重任,他的命應該是相當硬的。他就賭一把,賭自己死不了。更何況嘴硬心軟,不會真要他的命。
西陵無垣忙扯扯他的胳膊,「我們倆法力不相上下,你去十八層地獄,我去刀山火海。」
「我的法力也不錯。」緋陌涼開口了。「無垣,我聽你安排。」
軒轅寒星咬牙,「比起你們,我算不得多厲害,但是,身為琉鸞的兄長,我有責任跟你們一起分擔。刀山火海一起去,十八層地獄一起去。」他們三個只是琉鸞的朋友,卻義無反顧。他身為她的兄長,無論如何也應該助他們一臂之力。
漓玉摸摸手腕上的小鈴鐺,「我至今還沒修到仙階呢,呵呵……湊個數還行。」不是她不想幫忙,而是能力真的很有限。
宿伏從破書箱裡拿出一冊竹簡,裝模作樣舉著看,「在下手無縛雞之力,那種事你們去做就好。」
墨青寒眸光一閃,冷如寒冰的視線緊緊盯著他手裡的書,「九曲帝君的《史書》。」
宿伏哈哈一笑,「正是正是,無所不知的《史書》。」
「你有史書又怎麼樣?」
宿伏似笑非笑,「冥君,你說的,只要我們闖過刀山火海、從十八層地獄活著出來,你就把乾坤令交出來。」
「是,本君一言九鼎。」
宿伏陰險一笑,「那麼……你沒有說過不准用法術,不准帶法寶吧?」
墨青寒瞪大眼,「我也沒有說過可以用。」
「但你沒有說過,就是默認。」
墨青寒無語半晌,「就算允許你們用法寶,那又怎麼樣?」
宿伏笑瞇瞇將《史書》塞進西陵無垣手裡,「你知不知道《史書》是無字天書的一部分?不損不破,不壞不滅,洪荒大神也拿他沒有辦法。」
墨青寒危險地瞇起眼睛,「你敢陰我。」
宿伏無所謂笑笑,「冥君,願賭服輸。你說的,會把乾坤令交給我們。」
墨青寒狠狠瞪他一眼,「試過才知道。」
宿伏笑得更陰險了,「無垣,躲進書裡去。」
墨青寒面皮一抽,隱隱有些崩潰。
百無一用是書生,最陰險的也是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