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一群蠢貨 文 / 君弄雪
宿伏的話夠難聽,卻是事實。
殺人,誰都可以,算不得本事。但殺到姜虞那種地步,可就真是一種本事了。
常年作惡多端,還能博得那樣一個好名聲。若不是親眼所見,琉鸞真有點不敢相信。可是,事實就是那麼殘酷。
她可以一劍殺了鳳儀為姮女報仇,但麻煩也會隨著而來。她不怕麻煩,只是不想惹是生非。而且宿伏說的有理,一了百了痛快得很,還不如讓她生不如死的活著。
別的她辦不到,在仙劍大會上動點手腳還真不是什麼難事。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暫且忍一忍。仙劍大會上,新仇舊恨一起討回來。
「怎麼?不去了?」俏皮兔見她進屋,揉著胸口湊過去。
琉鸞一把抓起她的兔耳朵,將她整個抱在懷裡,「俏皮兔,我是不是特別的沒用?」
俏皮兔天真的眨眨眼,「沒有啊。」
琉鸞有些沮喪,「我永遠也學不來姜虞那樣虛偽,對我來說,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俏皮兔伸出小胳膊拍拍她的頭,「你說過的,人在做,天在看。雖然你不會耍心機不虛偽,但是你得到的比姜虞還要多。」
「是不是真的?」
「做人做神做仙,都要無愧於心。可以偶爾自私,卻不能作惡。就算旁人看不見,天道可看得清清楚楚呢。」
「哎。」琉鸞放開她,「鳳儀我無論如何不會放過,就算天道要懲罰我,我也要這樣做。」
俏皮兔冷笑一聲,「我說過,因果循環。鳳儀她自己作惡多端,你就算打的她魂飛魄散也算不得錯。」
琉鸞握緊劍柄,「就算我自己遭報應,我也不會放過她,不會。」
「好了好了,你先冷靜一下吧。我看那個宿伏雖然古古怪怪,說的話卻是很有道理的。」
琉鸞若有所思,「宿伏似乎什麼都知道,而且,為人狡詐陰險,不知道是敵是友。」
「你還是找左丘半雪和西陵無垣他們商量一下吧,畢竟他們兩年歲長,見多識廣。」
「正有此意。」
琉鸞又拿出一隻紙鶴,施法讓它飛出去。
到了傍晚,紙鶴回來了。左丘半雪、西陵無垣也來了。
左丘半雪還是一身白衣,風華絕代,俊美無雙。在他面前,奼紫嫣紅都失色。西陵無垣則用法術化成平凡的跟班,低眉順眼跟在他後面。
琉鸞看見如此怪異的組著,忍不住大笑,「無垣啊無垣,你還真是做陪襯料。」
西陵無垣白她一眼,不情願把自己變回原來的樣子,「你以為我願意啊?」
「一群蠢貨。」對面的門忽然開了,宿伏拿著竹簡倚在門框上。
三人同時轉頭看著他。
宿伏不屑冷哼,「以各位今時今日的身份,居然還要躲躲藏藏,真是愚蠢得可以。」
左丘半雪畢竟是做聖君的人,不急不躁地笑道,「依先生之見當如何呢?」
「那姜虞算什麼東西?那幾位不分青紅皂白的聖君又算什麼東西?他們敢做,難道你們就不敢公之於眾嗎?天下就是有你們這樣的蠢貨,才有姜虞那樣的惡人和燭龍這樣的小人。」
這話簡直毒得無以復加,卻是事實,洪荒最殘酷的事實。
西陵無垣有些無奈,「先生,我們不是怕了他們,只是有的時候,我們不能只考慮自己。」
「蠢貨。」宿伏『啪』一聲關上門。
三人轉過頭,彼此對望一眼。
琉鸞苦笑,「或許他說的對,我們就是蠢貨。」
左丘半雪聳聳肩,搖著扇子走進屋內,「他說的本來就很對,洪荒正是因為有我們這樣的蠢貨,姜虞和燭龍才能如此胡作非為。」
西陵無垣也走了進去,順手關上門,並布下一道結界。
「我們也不想做蠢貨,但天下大勢如此。」
左丘半雪撩起衣擺坐下,「天下大勢如此我們沒有辦法,但總不能讓你們一輩子背負著如此惡名。」
「這個問題我以前想過。」琉鸞歎息著接口,「但是燭龍為人,實在是卑鄙無恥。若是讓師傅們出面來處理,只怕他狗急跳牆,做出禍害蒼生的事來。」她從不認為自己有能耐拯救蒼生,也不覺得是聖母。但如果天下蒼生能平平安安,她寧願自己受點委屈。
西陵無垣眨眨眼,「這個問題師傅也跟我說過,可是……我們為什麼要請他們幫忙?難道不可以自己洗刷冤屈?」
琉鸞兩手一擺,「證據呢?人家姜虞有那麼多人證,我們可沒有。而且真正主宰這一切的,是四方統治者。除了左丘半雪,誰會站在我們這邊?同氣連枝,狼狽為奸、排除異己,是他們慣做的事。我們倆的事加一塊牽扯到軒轅氏,西陵氏,甚至牽扯到姬容。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你說他們會怎麼做?顛倒黑白,栽贓陷害的事他們做的還少嗎?」
西陵無垣陷入深思,「這……」
「要證據也可以,找我師傅借聽查三界的透塵鏡。但是,且不說他們三家會不會反咬一口說我們作假。如果讓這群卑鄙小人知道我們背後有人撐腰,結果又會怎麼樣呢?我們幾個無所謂,但無辜的眾生恐怕又要流血了。」
琉鸞真不覺得自己是好人,可在這幾位統治者面前,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聖母級別。
有些禍害蒼生的事,她真做不出來。
左丘半雪和西陵無垣對望一眼,同時歎口氣。
「哎,難道我們倆只能偷偷摸摸一輩子?就連仙劍大會都不可以露出真面目,不可以用自己的名字?」
「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蠢貨。」宿伏一把推開門走進來,指著琉鸞大罵,「尤其是你,愚蠢的無可救藥。」
琉鸞完全沒有想到結界會被他破掉,更沒有想到他會就這樣直接闖進了罵人。一時愣住了,做不出任何反應。
「那依照先生的意思呢?」左丘半雪第一個回過神來。
宿伏冷笑,繼續罵琉鸞,「如果你長了個毒瘤怎麼辦?難道是視而不見讓它繼續長嗎?若是聖君英明,蒼生安居樂業,你的做法是值得稱道的。可如今聖君不仁,表面上愛民如子,背地裡不知道如何的喪盡天良。四海的繁榮安定,只是表面而已。你出去大街上去問問,不知道多少人怨聲載道。」
「這個我知道。」從草根起義的頻率來看,就知道蒼生不滿。
「既然知道,你繼續縱容他們為非作歹,就是假仁假義,貽害蒼生。」宿伏咄咄逼人,每一個字都犀利如刀。
「言之有理。」西陵無垣一下子站起來,「琉鸞,我們在無量山的時候就說過,遲早會有人揭竿而起。那麼,你顧慮都是多餘的。」
左丘半雪沉默半晌,「既然遲早要除去毒瘤,何必任它繼續長?長痛不如短痛。反正都要流血,何必在乎長短?」
琉鸞心中一凜,「你們這是要……造反?」
宿伏冷笑,「北溟聖君真正愛民如子,一直為北陸生靈所尊崇。西陵無垣為聶陽聖君鍾愛,完全可以跟西陵驚鴻一爭高下。琉鸞姑娘乃重華帝君座下大弟子,威勢所在。憑你們三人的身份,為什麼要怕他們?就算真打起了,也不過是勢均力敵而已。而且你們三個名正言順,師出有名,想造反易如反掌。」
西陵無垣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先生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沒錯,我也可以是聶陽聖君。當時姜虞栽贓陷害,恐怕也是為了讓西陵驚鴻順利繼位。」
宿伏不屑冷笑,「你終於睡醒了?」
「要不要為了我們那點破事就去造反啊?」琉鸞真沒有那麼大的理想。
宿伏轉身走出去,「不能因為一時疼痛而讓毒瘤繼續蔓延,我言盡於此,你們自己看著辦。」
三個人愣了許久,才緩緩回過神來。
左丘半雪忙重新布下結界,「他是誰啊?」
「他說他叫宿伏,是北陸滄州人士……」琉鸞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任何細節都沒有放過。
「如此說來,這位宿伏公子來路不明,卻又什麼都知道?」左丘半雪陷入了沉思,想著要不要趕快去查查他的來歷。
琉鸞苦笑,「你看他後來說的那番話,恐怕不但知道我的事,對你們倆的事也瞭如指掌。此人若是敵的話,實在太可怕了。」
「其實他言之有理。」宿伏的話每一句都說在刀刃上,都是血淋淋的事實。
「可是造反畢竟是大事,我們不能因為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幾句挑唆輕舉妄動。」
左丘半雪頷首,「他似乎抓住了我們的弱點,在敵我不明的時候還是小心為妙。」
西陵無垣沉吟片刻,「他的話真的有道理,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這樣躲躲藏藏。」
「那你的意思呢?」
西陵無垣垂下眼瞼,「不如趁著仙劍大會討個公道,至於幾位聖君會不會因此作孽,那就看天意了。」
左丘半雪刷一聲打開扇子,傲然抬起頭,「若是他們為一己之私造孽,也是天數如此。」
「天作孽,尤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西陵無垣深邃的眼睛裡蘊滿了殺意,「為一己之私置眾生不顧,枉為聖君。我西陵無垣就是反了,那又如何?至少,我無愧於心。」
左丘半雪轉頭看著他,微微一笑,「好兄弟,我等你這句話等了一百多年了。」
西陵無垣手一揮,豪情萬丈,「長春gong尚且趨炎附勢,天下冤屈之人哪裡還有活路?這所謂的盛世,不要也罷。若他們當真如此喪盡天良,我西陵無垣願輔佐明君平定四海。」
陽光斜斜從窗欞裡透進來,在他身後流瀉出萬丈光華。高傲,霸氣,彷彿天下眾生,都在他腳下。
琉鸞癡癡看著光暈中的身影,腦海裡不由自主浮現出一句話。
七宿現世,大亂蒼生。三界一統,始於劍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