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犯罪的好苗子 文 / 君弄雪
日頭一天比一天毒,溫度一天比一天高,鬱鬱蔥蔥的樹木垂下了頭。
琉鸞和西陵無垣像沙漠裡的植物,水分一點一點流失,身體裡似乎沒有辦法再擠出半滴水,連血液都乾涸了。
第七天的時候,琉鸞以為自己會死。
畢竟不吃不喝七天,是個活人都該死了。
可第二天早上,她發現自己還沒有死。第八天的時候,她依舊活得好好的。
撐到第十天的時候,她似乎已經有些明白了。她已經得道,不受生死輪迴限制。只要沒有受到外力的摧殘,不吃不喝也餓不死。
於是她很堅強的告訴自己,再撐幾天吧。終有一天,玉真子會心軟的。
與此同時,長春gong也亂成一團。
玉真子真人原本正在閉關參悟,可參悟得好好的,忽然被師兄弟們聯手請了出來。而且,態度非常惡劣。
紫霞真人老臉通紅,一把白鬍子不停地顫抖,「掌門師弟,那倆個孩子已經跪了十天,整整十天,難道你一點都不感動嗎?」
「琉鸞曾經被毀去內丹,連普通凡人都不如,再跪下去她會死的。」青夜激動得跳腳,恨不得立即衝下山去把他們倆帶回來。
玉真子很淡定的說,「她死不死於我何干?難道是我讓她跪的嗎?」
白石真人差點氣得背過氣去,「師兄,你怎麼可以如此絕情?」
玉真子冷哼,「難道天下人都如此,我長春gong便要收盡天下人嗎?」
紫霞真人瞬間血壓升高,一張臉紅得更厲害,「試問古往今來有誰能跪上十天十夜?要不師弟你自己去試試?」
玉真子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讓漓玉偷偷給那倆孩子送吃的。」
青夜被揭穿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就是給他們送東西那又怎麼樣?可惜那倆孩子死心眼,碰都不碰。」
玉真子依舊淡定冷漠,「他們不碰是他們的事。」
「你……」青夜氣得跳腳,「玉真子,你他媽的真不是個東西。」
玉真子眉頭一皺,「青夜,放肆。」
「哼。」青夜把頭撇朝一邊,懶得理他。
「我且問你,你們如何能證明軒轅琉鸞和西陵無垣是無辜的?」視線轉了一圈,回到紫霞真人臉上。
「就憑四方聖君平日所作所為,就憑西陵姜虞目中無人,陰狠傲慢。」
玉真子失笑,「你說四方聖君所作所為,左丘半雪所作所為如何?你說姜虞目中無人,陰狠傲慢,你可曾親眼見證?」
紫霞真人一時玉語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石真人趕緊接口,「是,左丘半雪確實愛民如子,是一位難得的仁君。但燭龍為人,你我心知肚明。那姜虞傲慢,自持身份目中無人,時不時以聖君壓我長春gong,當日有目共睹。」
玉真子反問,「你我幾千年不下山,關於燭龍為人,多半是道聽途說。姜虞當日所言確實不好聽,但哪一句不是有理有據?他倆確實是洪荒要犯,她難道說錯了?倒是你們幾個,一味護短。」
青夜無話可說了,把話題扯到別處去,「可是那倆孩子入了消魂池無事,定是清白之人。」
「他們倆心性如何,與他們是否罪大惡極無關。」
「既然心性不錯,為什麼不收?」
「罪大惡極為什麼要收?逼不得已不是為所欲為的理由。」
在一起生活上萬年,師兄弟幾人第一次發現玉真子的口才相當不錯。
這種人才,出家修行可惜了。若當個訟師之類,必能名揚四海。
「師兄,我不跟你耍嘴皮子。一句話,你收還是不收?」白石真人確實很想繼續耍嘴皮子說服他,但口才太一般,能力太有限,只得直入重點。
玉真子斜睨他一眼,「不收。」
紫霞真人跳得老高,怒目圓睜,眼睛裡佈滿血絲,「玉真子,你良心被狗吃了吧?」
「師兄稍安勿躁。」玉真子示意他淡定,無奈地仰天長歎,「也許你們看不出來,我卻是真真切切看得清楚。這倆個孩子命犯天煞,胸懷殺戮。且根骨極佳,是萬年難遇的奇才。若讓他們習得一身本領為禍蒼生,我玉真子豈不是千古罪人?」
真相血淋淋的暴露出來,所有人都沉默了。
誰也沒有想到玉真子的堅決,居然另有內情,而且……會是這樣關係蒼生的內情。
他們可以喜歡那倆孩子,可以維護那倆孩子,卻不能任他們為禍蒼生。這是底線,也是本分。
「你……會不會看錯?」紫霞真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那樣兩個淳樸的孩子會是洪荒的禍患。
玉真子無奈歎口氣,「以女娃娃的修為,居然能靠著一股意志力爬上摘星台,難道你不覺得可怕嗎?」玉真子頓了頓,「她從消魂池出來之後,護池神獸有異動,我去瞧了一眼,池子裡的水都是紅色的。」
青夜驚得目瞪口呆,「不會吧……」紅色的水,她心裡的執念和戾氣到底有多重?
玉真子用眼角瞅她一眼,「洗出紅色的池水還能安然無恙,萬年以來她可是頭一個。」
「稍微……有點可怕。」
「放任這倆孩子平安離去,已是網開一面了。」
「既然女娃娃胸懷殺戮戾氣重,何不將她收在我長春gong門下加以教導。我看她本性不壞,恐怕背後另有內情。」紫霞真人實在喜歡他們,不忍心看著倆淳樸的孩子就這樣墮入魔道。
玉真子沉吟半晌,黯然搖頭,「無論你如何教導,他們倆注定殺戮蒼生。」
「不教術法,只教詩書道理如何?」
「即使如此,以他們倆的天資,不出一百年,長春gong沒有任何一個弟子能比。」天資實在太好,偷看一眼足矣。
「這……」
玉真子真人揮揮手,「都散了吧,此事休得再提。」
眾人一陣唏噓,各自散了。
理直氣壯的來,灰溜溜的走。
青夜走到門口,忽然回過頭來,「師兄,這倆孩子前塵不堪,歷盡磨難,受盡苦楚,如果連長春gong都將他們拒之門外,他們倆也只有成魔了。走投無路。只能隨便選一條能走的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給他們成佛的機會,就只有成魔了。畢竟好好活著,才是最要緊的,是不是?」
玉真子真人合上雙眸,歎息著自言自語,「難道我……錯了?」
大殿裡空蕩蕩的,幽幽的歎息聲不斷迴響。
當夜,天氣驟變,六月飛雪。
鵝毛般的大雪洋洋灑灑,一夜之間,整個無量山銀裝素裹。
琉鸞不吃不喝跪了十來天,早已經精疲力竭,噩噩渾渾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多。大雪下了一夜她竟沒有察覺,只覺得今晚格外冷。
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睛,才發現眼前一片銀白,舉目望去,不見一點雜色。
琉鸞目瞪口呆,「額……我這是睡了多久?怎麼一睜眼就冬天了?」洪荒的日子原本就容易過,最近幾天她一直噩噩渾渾不清醒,迷迷糊糊昏睡一覺過了兩個季節也不足為奇。
西陵無垣苦笑,「我怎麼知道?」他雖然身強體壯,連續跪了十多天也耗盡元氣,和琉鸞一樣迷迷糊糊。不知道是昏了還是睡了,再睜開眼睛,眼前已經大雪紛飛。
「現在什麼季節?」她真的覺得自己有可能睡過夏天和秋天,直接進入了冬天。
「不清楚。」
「我們倆不會真睡到冬天吧?」
「有可能。」據他所知,大部分生靈受重傷之後都會不由自主陷入沉睡。或許睡幾天,或許睡上萬年。以他們之前半死不活的狀態,睡半年也是尋常事。只是長春gong的人也忒不厚道,還讓他們繼續跪著。
「你們認為有可能嗎?」俏皮兔揮舞著小手從她胸口鑽出來,沾了一身雪花。
「那為什麼會下雪呢?」
洪荒的季節變化皆有神仙各司其職,絕對不會出現六月飛雪的情況。若雪女敢在六月裡下雪,即使聖君們不干涉,太陽星君也會活剝了她。
俏皮兔一臉鄙視,「你知不知道世間有一種東西叫天意?天道是任何一位大神無法忤逆的。」
琉鸞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不是人間誰又冤了?」即使不知道什麼是天道,也看過著名學作品《竇娥冤》,其中六月飛雪一景跟此時此刻如出一轍。
俏皮兔粉紅粉紅的嘴角忍不住抽動,「難道你不覺得你自己就是冤的那個嗎?」
琉鸞很果斷搖頭,「沒有。」她好歹還活著不是嗎?以她的情況,不至於到蒼天開眼的地步吧?
「額,我覺得有可能正是我們兩感動天地,所以才會六月飛雪。」他們兩不吃不喝跪了十天十夜,感動天地在情理之中。
「是嗎?我怎麼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俏皮兔嘴角又抽了幾下,「你們兩個,有多慘裝多慘。待會有人來的時候,千萬不能說這麼多話,知道麼?」
「為什麼?」
俏皮兔頓時青筋爆裂,青色的血管在兔毛下面若隱若現,「笨蛋主人,如今這個狀況,很快會有人給你們主持公道。到時候你這樣中氣十足,誰會同情你?」
琉鸞苦笑,舔舔乾裂的唇瓣,「你才中氣十足,你全家都中氣十足。」她如今憔悴疲憊,聲音嘶啞,連人樣都沒有,哪裡還中氣十足?頂多也就是話多了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