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承擔所有 文 / 逐雲之巔
回到軍區招待所,已經是傍晚時分,又跟老猛他們聚過餐之後,兩人便回到了房間,這次,倒沒有喝太多的酒。
一回到房間,星夜便立刻衝進浴室就想好好的泡一番,衝去一身的沙塵味,戰北城則是悠閒的坐在沙發裡看著電視。
半個小時過後,浴室內忽然傳來了星夜那清冽的嗓音。
「幫我拿一下衣服過來。」要起來的時候,才想起來沒拿衣服,星夜不免有些尷尬,只好硬著頭皮跟坐在外面的男人喊了一句。
戰北城瞇著黑眸幽然望了那浴室的門一眼,並沒有答話。
不一會兒,有些氣結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幫我拿一下衣服。」
直接屏蔽,當做沒有聽到,鎮靜的將電視的音量調大。
「戰北城,給我拿一下衣服。」一個略微薄怒的聲音響起。
「哪一件?」深沉的男人終於開口回了一句。
「我不就帶了兩套衣服嗎?把睡衣拿過來。」浴室裡頭的人馬上回答。
大步的走到床邊,很快的從旅行袋裡翻出衣服,給星夜送了過去。
曲著手指,輕輕的扣了扣門,「開一下門。」
很快,門微微開了一條小縫,一隻光潔的素手緩緩的從裡面伸了出來,透過那狹窄的門縫,戰北城不經意瞥到了她正扯著一張浴巾捂著自己的胸口。
火速的接過衣服,便立刻的『呯』的一聲,關上了門,而戰北城卻若有所思的盯著那門看了很久,搞什麼?又不是沒見過!無奈的搖了搖頭,煙癮一上來,又不由自主的從摸出煙包,利落的取出一根,漫不經心的點燃了一起來,深深的吸了一口,而很快,一陣開門聲響起,潔白的指尖從他掌心擦過,手上的煙支,就連手裡的煙包跟打火機也被盡數沒收了。
冷冷的眼神帶著警告的意味瞥了倚在牆邊的戰北城一眼,「想我陪著你一起吸嗎?」
說著,很快就將那支還燃著的香煙往嘴邊移了去。
黑眸一沉,大手一抓,將星夜手上的東西統統奪了過來,一聲不吭的扔在旁邊的垃圾桶裡,然後大步走過去,抓起床上的睡袍,不緊不慢的進了浴室。
有些腰酸背痛的走了床邊,頭髮依然還濕漉漉的,房間內的電視依然還開著,播著的節目好像是很熱火的一個節目,星夜緩緩的坐了下去,一邊悠閒的擦著她那秀髮,一邊看電視。
不久,戰北城就一身清爽的從浴室裡出來了,很快就走到床邊挨著星夜坐了下去。
「明天早點出發,從這裡駕車過那邊,可能要到晚上才能到達那個小鎮,如果,他真的在那裡,就不用擔心找不到。」低緩的嗓音傳來了。
手中的動作緩緩的停了下來,深瞳悄然一滯,微抿的紅唇微微一動,想要說著什麼,但良久,也沒有開口,只是暗暗的垂下眼簾,彎腰收拾著床上的衣服。
一隻大手緊緊的握住了那雙柔軟的的素手,長臂往她的肩頭攬了去,很快就將她擁入了懷裡,就是這麼緊緊的抱著她。
「我怕我找不到他,如果這次再找不到,我就不想再找了。」平靜的語氣伴著一絲蒼白的淺笑,看在戰北城心裡,卻感到一陣莫名的疼痛。
「一定能找得到。」他只能這麼跟她保證著,眸光很堅毅,「早點休息,明天早點出發,嗯?」
星夜淺淺的吸了口氣,才幽然從戰北城懷裡退了出來,繼續收拾著床上的東西,而,在收拾戰北城那件大風衣的時候,卻發現衣服的袖口開線了。
「怎麼弄到的?」星夜微微蹙著眉看著那道縫口良久,才偏過頭瞥了戰北城一眼。
「不知道,可能是被樹枝刮到了。」戰北城淡然望了那衣服一眼,又將視線移回了電視屏幕上。
星夜又淡淡的望了戰北城一眼,平靜的轉過頭,清冽的語氣響起,「把背包拿過來。」
戰北城挑了挑眉,但很快就伸手拿過椅子上的背包,遞給了星夜。
星夜一把接過來,利落的拉開拉鏈,利索的從裡面找出了針線,穿針,抓過風衣,專心致志的縫補了起來。
整齊的針腳,平整的線條,她穿針引線的功夫不弱。
深邃的眼眸飛快的掠過一道亮光,但很快就被壓制了下來,大手拿過旁邊的大毛巾,一邊輕柔的替她擦頭,一邊靜靜的看著星夜。
「好了。」乾脆利落的打了個結,斷了線,便將衣服扔到了戰北城的懷裡,然後收拾好背包,戰北城則是扯過那縫合處瞧了瞧,俊臉拂過一個滿意的微笑。
「小飯桶的手藝不錯。」他不吝的讚賞一句,其實他有點詫異她竟然會針線活,而且還時刻把這些東西帶身上,要知道……
不過,她一向都是這樣令他另眼相看的。
好像能看出戰北城心裡的疑慮似的,微涼的語氣悄然拂過耳際,「出門在外,會經常遇到這樣的事情,隨身帶著,方便一點。」
尤其是像她這樣連衣服都懶得多帶一套的人。
第二天,星夜很早就起床了,夜裡清醒了很多次,心底按捺著那分難言的激動與期盼,有好幾次都往窗那頭望了去,沒有看到那道黎明的曙光,幾次又失落了下來,終於,嘹亮的軍號聲響起,她才立刻爬起來了,竟然也不感到怠倦。
天剛灰濛濛亮,戰北城跟星夜便從軍區出發了,駕車的,是星夜,駕車的技術令戰北城有些刮目相看,平穩快速,足以見她之前越野的本事,到底是渴望自由的人,壓制著心底的那一個期盼,一心只想著趕路,於是本來以為要到傍晚才能到達目的地,但兩人卻在下午三點多鐘就已經到達。
目標地是巴丹吉林沙漠附近的一個無名的小鎮,根據路線指示,遠籐凌川最後出現的,就是在這個無名的邊陲小鎮。
這是一個無名小鎮,佇立在荒漠邊上的一個無名小鎮,開車穿過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和荒漠,再越過那一片黃色的胡楊林遠遠就能看到了。
小鎮顯得很陳舊,沒有江南水鄉那樣的依山傍水,春光綺旎,這裡顯得有些蒼涼,狹窄的街道,腳下的街道沾滿了塵沙,偶爾可以見到幾個悠閒的婦女,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說笑嬉鬧,講的都是當地的方言,兩人都聽不懂。一個寫生的旅人正背著寂寞的行囊,站在小鎮口久久遙望著這座小鎮,時而皺眉,時而微笑。到處可以看見老阿婆們坐在街道邊,眼前擺著自己納的鞋墊,還有一些小孩的小布鞋,或者是一些小小的飾品,幾個小孩正在街邊互相打鬧著,整個小鎮似乎就這樣籠罩在一份淡淡的朦朧裡,帶著一些泛黃,彷彿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張古老的相片,浮動著泛黃的回憶,顯得有些陳舊。
吉普車很快就駛進了小鎮,行人們有些詫異的望著那車子一眼,很快又繼續自己的事情。
找了很久,才找到小鎮上唯一的一間小旅館,還好,小鎮人口流動不大,小旅館很空。
「老闆,我們住店。」低沉的聲音驚醒了靠在櫃檯上打盹的店老闆。
搖了搖頭,眨了幾下眼,打了個哈欠,才抬頭望了望眼前的一男一女,豆大的圓圓的眼睛劃過一道讚歎,不禁有些發傻。
『咚咚』星夜微曲折手指輕輕地扣了扣櫃檯,「我們訂一間雙人間。」
清涼的嗓音傳來,店老闆才勉強回過神來,歉意的笑了笑,很快的從抽屜裡拿出一把鑰匙,遞給了戰北城,「好的,二樓第二間,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說,對了,請在裡登記一下你們的資料。」
「嗯。」戰北城應了一聲,很快拿起筆在那張登記表上唰唰留下幾個字,然後就提著行李拉著星夜往樓上走了去。
房間很簡陋,一張簡單的雙人床,一張梳妝台,一張茶几排著兩張椅子,再配著一個小小的衛生間,僅此而已,連電視機都沒有,更不用說什麼電腦了。
店老闆送了一些茶水跟點心上來,很快又退了下去。
星夜平靜的將黑色背包往梳妝台前的椅子上扔了去,往床邊走了過去,翻了翻那床,沒有發現什麼不對,便立刻將自己拋進床內。
「你確定父親真的在這裡嗎?這裡可是連一間旅館都難找。」略微有些疲憊的聲音響起。
「嗯。」戰北城緩緩的將手上的行李袋放到了床邊,脫下身上的風衣往床上扔了去,轉身走過去,隨手倒了兩杯茶,「一個小鎮,找人不會太難,剛剛那個行人也說了,這裡是鎮上唯一的一家旅店……等等,唯一的一家旅店?」
而這時,星夜也機靈的爬了起,秋瞳淺淺,幽然望著戰北城。
「我們馬上去找店老闆問問。」說著便一手抓過衣服往肩上披了去,匆匆忙忙的出了門,星夜則是急切的跟了上去,滿頭凌亂的長髮都沒來得及清理。
店老闆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正專心致志的打著算盤,掐著手上的賬本算著帳。
「老闆。」戰北城大步的走到了櫃檯前,輕扣了一下桌面,老闆很快就抬起了頭。
「兩位還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的嗎?」老闆很和善的開口詢問道。
「我想請問一下,這裡是不是住著以為叫遠籐凌川的旅客?老闆,麻煩你幫我查看一下,他是不是就住在這間旅館裡,剛剛聽人說你這裡是鎮上唯一的一間旅館,他肯定就是住在這裡,麻煩你幫我找找。」店老闆的話一落,星夜那清涼中略帶著急促的語氣馬上就傳了過來。
「星兒,你先不要著急,慢慢聽老闆說。」戰北城安慰了星夜一句,然後才轉頭對著老闆開口,「麻煩你幫忙查查,謝謝。」
店老闆立刻微笑的回答道,「這裡並沒有什麼遠籐凌川,這旅館裡也就那麼幾個旅客而已,沒有姓遠籐的旅客,抱歉。」
聞言,星夜那張明澈的笑臉立刻就暗了下去,清眸也開始黯淡了起來。
而戰北城卻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瞇起眼,想了想,又問了一句,「那有沒有一個叫北川一粒的人?」
「抱歉,這個名字也沒有聽說過。」店老闆笑道。
「那附近還有別的小鎮或者村莊嗎?」戰北城低沉的問道。
店老闆搖了搖頭,「我們這裡是這邊荒漠唯一的一個小鎮了,再往裡面,就是額濟納大漠了,那裡沒有任何的人煙,連一根草也沒有,更別說什麼村莊小鎮了,哦,那裡倒是有一座死城,早幾百年就消失了荒廢掉的死城,連瘋子也不會去的地方。」
「那我能不能看一下你這裡的旅客登記資料?」戰北城並不死心,他相信自己調查出來的結果。
「這?」店老闆有了一些為難。
「放心,我們只是在尋找一個失蹤了很久的親人,希望你能行個方便,謝謝。」開口說話的,是星夜,誠摯的語氣令店老闆沒有拒絕的理由。
只好點了點頭,從抽屜裡拿出一大沓資料,遞給了戰北城,「就是這些了,堆積了好幾年了,有些老旅客認識了就沒有在登記,只是在之前的登記表記個數就行,你們慢慢看吧。」
星夜很快就搶過了戰北城手上的資料,一臉的希翼,仔細的翻看著,很快,隨著手上的資料越來越薄,星夜也漸漸的慌了起來,還是找不到!
淺淺的吸了口氣,才繼續著手上的動作,終於,一張龍飛鳳舞的字跡映入了眼簾,看到右下角那個新簽下的日期,清眸終於迷濛了起來,喉嚨有些梗塞了起來。
緩緩的拿出那張資料,雙手竟然有些怎麼也抑制不住的顫抖,抬起頭,有些脆弱的望著戰北城。
大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那瘦弱的肩膀,接過了她手裡那張資料,遞到了店老闆的跟前,「老闆,這位旅客現在是否還在這裡?」
店老闆緩緩的接過那張資料,看了幾眼,然後笑道,「原來你們要找那川先生啊,他最近才剛剛回來的,不過,他現在並不在鎮上,好像去了大漠深處,那天見他買了一大堆的乾糧,一大早就出發了,挺可憐的一個人,他來過這裡好幾次了,從來沒有見過他說過一句話,不知道是耳朵不太好使還是不會說話呢,不過,他每次一來,都會給小鎮口的那個賣草帽的聾婆子畫上一張畫像,那畫可真是畫得好呢,跟真的似的,而且,他每次一來總會在小鎮上住上一段時間,兩三個月吧,後來,我看他這麼長住著不方便,就將一件小鎮口的一間房子租給他了,對了,他還親手給我畫了一張黃昏大漠圖作為答謝禮物送給我呢,喏,你們看,我把它掛在大廳裡,就是那幅畫!」
店老闆說著,便伸手往大廳裡頭的那面牆指了去。
星夜詫異的轉過頭一看,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字跡,除了她的父親遠籐凌川,還能是誰的?
『遺忘在記憶裡的黃昏大漠——北川一粒。』
「是他。」星夜忽然笑得燦爛,但那明澈的笑容裡卻是染著一絲悲傷,輕輕地合上眼,良久才睜開,悄然地問了店老闆一句,「他去了哪裡?」
店老闆搖了搖頭,「那天只是見他往大漠深處的方向走了去,並不知道他去了哪裡,聽說去尋找什麼東西吧,聽說大漠深處偶爾也可以見到一小片的綠洲,哦,還有一個可能,他也可能去了黑城。」
這個那川先生一向很古怪。
「那你知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星夜又問了一句。
店老闆頓時皺了皺眉,想了想,然後才回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那川先生一般出門都會要過上一兩個禮拜才會回來,回來休息一段時間又繼續出去,兩三個月之後就會離開了,一個人,行蹤不定。」
「可以帶我去看看他住的房子嗎?」平淡的語氣很是平靜,星夜抬眼望著店老闆,「拜託你了。」
店老闆歎了口氣,只好點點頭,將資料收了回去,鎖上抽屜,然後從櫃檯裡走了出來……
那是一間小小的土房子,有一些柵欄圍著,就在一棵大大的胡楊樹下。
「就是這裡了。」店老闆站在小鎮口遙遙地指著那個小小的房子開口道,「對了,那川先生好像也是大前天回來的,這會兒,估計是要再過上幾天才回來,你們可要至少等上好幾天了。」
戰北城點了點頭,對店老闆道謝,「謝謝你,你有房子的鑰匙嗎?我們想進去看看。」
「這,這是那川先生的房子,這樣恐怕不太合適。」老闆有些為難的望著戰北城。
「算了,那就不為難你了,謝謝你。」星夜很快就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了,有些感激地望了店老闆一眼。
「不客氣,哦,對了,那個聾婆子就是我說的那個人,那川先生平時很關照她。」店老闆又指了指坐在小鎮口的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開口道。
星夜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先回去忙,我們想到處逛逛。」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說著,好心的店老闆很快就踩著匆忙的腳步離去。
戰北城低下頭望了望一臉淡的星夜,臉上已經恢復一如既往的毫無褶皺,似乎反應很平淡。
「走吧,過去看看。」率先提著腳步走了過去,高大的身影在昏黃的夕陽裡被拖得老長老長。
星夜很快也跟了上去。
輕輕的打開柵欄,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碎石小路,院子裡很小,也很荒蕪,長著很多枯黃的雜草,一看就知道這房子平時沒什麼人氣,房子有些陳舊,門上的朱紅早已經褪了色,門板也顯得很陳舊。
星夜輕輕的推了推門,門卻紋絲不動,只好抬著眼望著戰北城。
戰北城了然點點頭,很快就從衣袋裡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往鑰匙孔裡探了去,撥弄了幾下,門很快就被打開了。
一股熟悉的梔子花夾著一道淡淡的檸檬殘香馬上撲鼻而來,房間的光線並不是很好,有些昏暗,但是聞著這股熟悉而遙遠的氣息,星夜頓時有些怔住了。
很整齊簡單的一間房子,狹窄的白色單人床,一張半舊的茶几兩邊配著四張椅子,很潔淨,床邊立著一個小小的書櫃,上面很空,除了幾本書跟幾沓厚厚的稿紙之外,就是整齊的擺放著一些形狀各異的石頭,床頭則是放著一疊整齊的衣物,跟一個旅行袋,房間很乾淨,靠南的那面窗戶緊閉著,窗台上種著一個鮮綠的仙人掌。
星夜緩緩的走了過去,打開了窗戶,一縷陽光很快就照了進來,悠然閉上眼,吸了口氣,才轉過頭望著正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己的戰北城,釋然的開口,「他一定就在這裡,二十多年了,彷彿,也就是只記得這道淡淡的味道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老了很多,記憶之中的父親總是像一個天使一樣,帶給我的,不僅僅是細心的呵護,更是教會了我許許多多的東西,每次跟他去夕陽的海邊,就是我最幸福快樂的時光,總感覺他的出現,就好像你出現一樣,總是披著一身的陽光。」
戰北城將手裡的小刀收了回去,拉了張椅子,緩緩的坐了下來,壓低了嗓音開口道,「父親跟母親是怎麼回事?」
一直沒有問出口的問題,終於說出口了。
星夜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回到戰北城的旁邊坐了下來,「我該怎麼跟你說呢?」
說著,便幽然低下頭,思索了很久,才低聲回答,「父親,他活得很卑微。他本來也應該是光芒萬丈的人,就是因為一個永遠不會愛上他的女人,他放棄了一切,卻換不來母親片刻的傾心,這樣的痛苦別人很難體會得到。」
「父親一直說,他還欠著母親一個婚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補得上,可惜到現在,已經永遠沒有機會了,之前,我一直很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就這樣丟下我跟母親,但後來,我很快就明白了,沒有了希望的等待,就只能……」
戰北城那深沉的眸子微微沉了下去,終於沒有再追問,而是抬頭環視了這間房子一圈,而星夜卻已經朝床頭走了過去,緩緩地拿起了那一疊整潔的衣服,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也不會一時回來這麼快,天黑了,我們先回旅館,留個便條讓他知道我們來過就行。」戰北城建議了一聲。
星夜這才慢慢地將衣服放了回去,星眸一轉,溢彩漣漣,從書架上拿下筆跟紙,很認真的在紙上寫下了這麼一段話:『因為一直等不到您,所以星兒找過來了,如果您看到了這張紙條,請您停下前行的腳步,回頭看看我,哪裡也不再去,等著我。——你的星夜』
將紙條放在茶几上,拿一隻杯子壓住了,最後看了這個小屋一眼,然後便戀戀不捨的離開了。
然而,時間過得飛快,接下來的幾天裡,星夜跟戰北城也去了大漠,是去了遠處的小綠洲,不算大漠深處,勉強可以駕車。本來也是想就這麼乾坐著等的,但星夜按耐不住了,就想讓戰北城在小鎮裡等著,而她則是一個人獨自去大漠,但戰北城想也沒有想直接拒絕。無奈之下,只好交代了店老闆幾句,準備好了乾糧,便駕車出發了。
拖著一個疲憊的身軀回到小鎮,已經是五天後的事情,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寒風呼呼直吹,沙塵不斷,小鎮上一大半的燈都已經滅了,只留下幾盞稀稀疏疏的點綴著這個小鎮,昏暗的燈光還不足以照亮腳下的路,呼嘯的狂風不斷,到處傳來一陣『嘩嘩』的撞擊聲,空氣裡潛著一絲森冷。
消瘦而寂寞的身影踩著沉重而疲憊的腳步從狹窄的街道上走過,手裡拿著一個手電筒,肩上是那沉甸甸的黑色背包。
一路直走,直到小鎮口的胡楊樹下才轉過方向,朝那個小房子走了去,很快的打開了柵欄門,踩著碎石小路,緩緩的從衣袋裡掏出鑰匙,開門。
微弱的油燈也點了起來,燈光很幽暗,將肩上的行囊往椅子上放了去,藉著昏黃的燈光,將行囊內的那幾張畫拿了出來,隨手放到了茶几上,然後又緩緩往茶壺摸了去,發現已經空了,枯瘦的手指很快就端著茶壺,跟那幾個茶杯往屋外走了去……
而同一時刻,小旅店門外,一輛吉普車緩緩地出現了。
車子靠邊停了下來,車門很快就被打開,星夜跟戰北城很快就下了車。
「老闆,有沒有見到他回來?」一進門,星夜便立刻問了店老闆一句。
「還沒有,我今天坐在這裡一整天了,還是沒有見他回來。」店老闆沉聲回道。
星夜點了點頭,秀眉間藏著濃郁的的疲憊感,清淡的聲音帶著一絲細細的沙啞,「嗯,我知道了,給我們弄點晚飯吧,可以的話,弄條魚,謝謝你。」
「好的,小姐不用客氣。剛好今天從別處弄來一批魚,呵呵,小姐真有口福。」
「老闆,先給她弄些熱水,好好洗洗。」低沉的嗓音響起。
「好的,我馬上讓人給你們送過去。」
「走吧,上樓好好泡一個澡。」戰北城有些心疼的望了那張疲倦的臉,壓低聲音開口道。
星夜點了點頭,有氣無力的上了樓。
體貼的幫她把衣服準備好,熱水也很快就送了上來……
秋天的大漠還是挺冷的,尤其是像現在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的夜晚,天外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在大漠裡轉了些日子,把兩人的體力都消磨得差不多了,但遠籐凌川依然還是不見人影。
但也沒有聽見星夜埋怨過一聲,經過這幾天的長途跋涉,讓戰北城更加體會到了這女人隱匿的冷淡的外表下,其實還有著一顆堅韌的心。
「在想什麼?」晨霧般清淡的語氣悄悄的擦過了耳際,戰北城很快的抬起頭,才發現星夜已經洗好了,正擦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站在自己面前。
「沒事,餓了嗎?我們先吃飯。」說著,便緩緩地往桌邊坐了去。
「還真有點餓了。」將毛巾往椅背上擱了去,然後在戰北城對面坐了下來,很快,一塊大大的魚肉就放進了她的碗裡。
「我們明天回去吧。」星夜一邊吃著某人夾過來的魚肉,平靜的開口道,看似平淡的語氣裡夾著一絲隱忍的疼痛。
戰北城稍稍一滯,執著筷子的手停了下來,漆黑的眼睛沉澱著一絲柔和與憐惜,視線靜靜的落在對面埋頭吃飯的女人的身上。
「你那邊耽誤不了,而且……三天後,是母親的忌日。」她又補充了一句。
「聽你的,回去我們讓人幫找。」良久,戰北城才回答,一塊魚肉又落進了星夜的碗裡。
晚飯過後,戰北城便沖了個涼水澡,疲憊感頓時洗去了不少,昏暗的燈光下,連看著書都覺得眼睛有些疼,星夜也沒有太大的精力,索性直接倒在戰北城懷裡睡著,秀眉時而深蹙,時而舒緩,睡得並不好,戰北城只能收緊了雙臂……
次日清晨,當天邊染上了一道美麗的紅霞,星夜也清醒了過來,不知為什麼,心裡總是潛著一絲的不安,利落的梳洗之後,連早餐也顧不上吃,就直接往小鎮口的那個小屋跑了去。
門依然還是緊閉著……
又是大半天的車程,兩人直奔火車站,老猛派了一個年輕的士兵送了一大堆特產過來,然後把車開了回去。
夫妻倆就這麼坐在候車室裡等待著列車的到來。
星夜紅唇緊閉,神情有些恍惚,染著一身的蒼涼,就連手上的水歪一邊,流出來沾濕了衣角,她都沒有感覺到。
「星兒……」邊上傳來了他那感性的聲音。
「嗯?」她眼裡立刻閃過了一道清明,驚了一下,才感覺到自己手上傳來的涼意,清眸一低,才發現了自己已經被沾濕的衣角。
「你狀態很不好。」戰北城擔心的望著星夜,沉著嗓音開口。
「我沒事。」她淡淡的回了一句,垂下眼簾,兩隻素手輕握在了一起。
而這時候,火車站外,一輛出租車緩緩的在門前停了下來,車門被打開,一個消瘦的黑色身影提著一個行囊徐徐出現了。
「先生,找給您的錢!先生!」司機晃著手裡的鈔票朝那個蒼涼的身影喊著,可是那人卻好像沒聽見似的,沉重的腳步已經往安檢處走了去。
而快要進去的時候,他終於又回過身,抬著那雙沉寂的眼眸,最後望了一次這片美麗的天空,很快的回過身不再帶有一絲的留戀,大步的通過了安檢門。
候車室內的人並不多,一眼望過去,也沒有見坐著幾個人。
安安靜靜的找了一個角落坐了下來,默默地從行囊裡掏出一本旅遊雜誌翻看了起來,看得很認真,而這時,胳膊忽然傳來了一陣輕砰,他淡然偏過頭望了過去,只見一個中年男子嘴巴一張一合的,似乎在說些什麼。
那個中年男子在看到眼前這個穿著一件黑色襯衫的男子的臉之後,頓時瞪大了眼,露出了一道讚賞的光芒。
黑衣男子冷漠的望了中年男子一眼,很快的,又把視線重新放回書頁上。
而片刻之後,那個中年男子很快又碰了碰黑衣男子。
冷淡的眼神再次望了過來,那個中年男子嘴唇蠕動了一下,但是他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但一看到那個中年男子摸了摸坐在他身邊的,一個小女孩的頭的時候,冷漠的眼神竟然就這麼柔軟了下來,深深的凝視著那個正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梳著兩條小辮子小女孩,久久沒有動。
只見那個小女孩將手上的一顆糖果遞給他,小嘴也在輕輕的動著。
他緩緩的張開那枯瘦白皙的手指,接過了小女孩遞過來的糖果,冷峻而俊美的臉上劃過了一絲難得的笑意,修長而枯瘦的手往小女孩的頭上摸了去。
緩緩的抬起頭,清冷而深邃的眼眸望向那個中年男子,伸著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他聽不到。
然後又很是留戀的望了望那個小女孩,模糊之中,一張同樣稚嫩的漂亮的小臉蛋悄然浮現在了眼前。
不期然見到中年男子眼裡流露出的那抹同情而可惜的眼神,黑衣男子那清冷的眼神立刻染上了一絲冷厲,終於還是轉過頭去,繼續看他的書。
可是,忽然感覺到膝蓋處傳來一陣輕碰感,他又將視線從書頁上移開了,低下眸子一看,只見那個小女孩正輕輕地扯著他的褲腿。
他怔了一下,枯枝一般的手指往衣袋裡伸了去,摸出一副助聽器戴上了。
「叔叔……嘻嘻。」只是能隱隱約約的聽到這麼一句,但他還是溫和的笑了笑。
「你叫什麼名字?」沙啞而悠遠的嗓音響起。
「卓…………」聽得不是很清楚。
「卓?」他彎下腰,燦爛如暗夜星辰一般的眸子與那個小女孩平視著。
只見那個小女孩用力的點了點頭。
黑衣男子又摸了摸她的頭,「是個好名字。」
深眸掠過一道黯淡,直起腰,終於不再開口,緩緩的摘下耳上的助聽器,塞回了衣袋裡,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再抬頭看了看頭頂上方的提示消息,然後便提起了腳邊的行囊,往檢票處走了去。
「還要等半個小時,餓了嗎?」溫和而關切的聲音傳來。
星夜搖了搖頭,清眸不期然的掃了候車室一圈,人越來越少了,眼裡的底色很是失落,巨大的沉鬱壓在心口,像一塊大石一樣,苦澀中帶著沉重。
「你這個樣子讓我很不放心,如果因為這次的旅行,讓你更難過,我想,我也許錯了。」低啞的嗓音裡夾著一分自責。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明明知道他的消息之後覺得很開心,可現在,卻依然沒有見到他人……」
「不要說對不起,星兒,我不中意聽你跟我說對不起,你要相信這個世界總會奇跡出現,我說能找得到就一定能找得到,我能捕獲他的行蹤,也一定能幫你把他找到。」戰北城嚴肅的保證著,怕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奇跡?你要我相信奇跡?要是有奇跡,母親就不會不愛父親,她也就不會死了,外公也不會患上什麼癡呆症,父親也不會丟下我不聞不問二十多年,你要我怎麼相信?怎麼相信?」星夜終於不堪忍受的朝戰北城發火,將心裡所有火氣統統的發洩到了戰北城身上。
「奇跡是什麼?它從來都不會降落到我身上,父親走了,母親把我丟在無人的公路上,孤兒院的小朋友搶我的東西,整個世界都拋棄了我,我一無所有……」
「我討厭你,為什麼不幫我找到他,為什麼給了我希望又讓它熄滅了,還把我扔在軍區裡一個人走掉,一消失就是一個多月連一個理由也不給我,都怪你!都怪你!我討厭你!戰北城……」
隱忍了很久很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淚眼婆娑的瞪著戰北城,素手已經握成拳,雨點一般的拳頭瘋狂的落在戰北城的胸膛上,每一句話都是對他的控訴。
所有的脆弱都這樣暴露在他的面前,沒有了淡漠的外衣,也沒有了風輕雲淡的保護色,築得高高的心牆盡數崩塌,清瘦的身子彷彿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楓葉,輕輕的顫抖著。
戰北城一動不動的站著,任著她不停地捶打著,胸膛微微傳來一些疼痛感,卻怎麼也比不上心底的那道疼痛,深眸沉澱著隱忍的心疼,默默的望著她。
直到她打累了,緩緩的蹲了下去,將自己埋進了膝蓋裡,他才彎下腰拉起她,緊緊的抱住她,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如果這樣可以讓你好過一些,我願意承擔所有。」
感性的話語傳來,她不能自己的靠著他,開始默默的流著淚,很快就將戰北城胸前的衣服哭濕了一大片……
哭吧,哭出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