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只為一刻2 文 / 逐雲之巔
回到軍區的時候,天邊還殘留著一抹絢麗的殘陽,拖著柔柔的餘暉,將這片廣闊的天地襯得無限的引人遐思。
軍區很熱鬧,大禮堂裡的舞台已經佈置得差不多了,晚飯是在軍區的食堂大伙聚一起吃的,星夜倒是沒吃多少,可能是不太中意這邊較為重口味的飯菜,很多菜都放了辣椒,而戰北城也不例外,一向不能吃辣的他也是簡單的吃了幾口,還好,後面廚房端上來一些黑米粥,兩人還不至於餓肚子,當然,魚還是有的,大家都知道戰北城中意吃魚,特地吩咐廚房做的。
飯雖然吃得不多,酒倒是喝了不少,都是西北的烈酒,但是也就是戰北城喝得多,一杯接著一杯的灌了下去,星夜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從食堂裡出來的時候,戰北城已經有些微微的頭暈了,但依然被老肖他們拉著往大禮堂里拉去,當然也沒有落下星夜。
歡迎進行曲正在大禮堂裡湊著,伴著宏偉磅礡的氣勢,隨後又轉換成了歌唱祖國的協湊曲,聽了讓人不由的精神一震,昏沉沉的腦袋,也慢慢的清醒了過來。
「來來,坐這裡,北城,星夜!」
本來吧,也應該叫人家星夜嫂子的,軍人的媳婦,不管老的少的都叫嫂子,但一看到人家冰清玉潔如青蓮,忽然生出一種可遠觀而不可**的感覺來。
老肖將戰北城跟星夜引到座位上坐好,然後立刻往往舞台上奔了去。
「來!大家安靜一下,今天,大家歡聚一堂,在這裡舉行晚會,為的,就是為我們的戰首長還有他的夫人接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他們回來!」老肖滿腔激動的對著麥克風狂嚎著,再加上喝了不少的酒,紅光滿面的。
『劈啪啪』一陣熱烈的掌聲響徹了大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好!好!下面,讓我們的戰首長給大伙來幾句!掌聲起來!」
老肖說著便不斷地朝戰北城揮手,而靠坐在椅子上的戰北城卻輕輕的點了點頭,大手揮了揮,示意他不必弄這樣繁縟節之類的形式主義,而老肖卻已經拿著麥克風走下了舞台,走到了戰北城跟前,遞給了戰北城。
戰北城無奈的笑了笑,只好站了起來,轉過身對著眾人點了個頭,平靜的聲音緩緩的傾瀉了出來,「謝謝同志們的關心,辛苦了!這次同我夫人回西北軍區,主要是想回來看看同志們。」
說著便拉起了坐在身旁的星夜,星夜淡然朝眾人點了點頭。
「好!好!」又是一陣呼聲。
戰北城跟星夜坐回去之後,晚會馬上就開始了,這時,令人大伙驚訝的是,出場的竟是老馬跟老猛。
老猛頭上披著一頭白色的頭紗一樣的,垂至小腿的紗布,下身穿著依然還是一件軍褲,但是上身卻是披著一件白色的,不知道從哪裡挖出來的大風衣,臉上打著兩朵紅紅的腮紅,據說是他媳婦的口紅,而老馬,卻是一身船夫的打扮。
舞台上很快就擺好了一張長凳,老猛跟老馬一走過去,就叉著腿坐在長凳上,星夜本來還覺得挺奇怪的,但是老猛一開口,星夜就有一種想暈倒的衝動……
「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煙哪……」
然後,坐在他懷裡的老猛開始接上了,「有緣千里來相會。」
唱著還不行,掐著蘭花指,邊扭著水蛇一般的腰肢拚命的往老馬身上蹭啊蹭,老馬,邊做著划船的動作,一邊溫柔的摸了摸老猛的臉,愛意甚濃!
老馬,「無緣對面手難牽。」
老猛,「十年修得同船渡。」
老馬,「百年修得共枕眠。」
老猛,「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
這分明是惡搞!星夜有些目瞪口呆的望著舞台上一個卿卿我我,活像一對恩愛夫妻你我我黏你的兩人,忽然,老猛就朝坐在下面的戰北城拋來一個媚眼,纖纖細腰扭啊扭,老馬還體貼的將自己不知道從哪裡隨手扯來的抹布輕輕的給老猛擦汗,老猛聞到一陣噁心的味道,連忙推了推老馬,而老馬卻黏了上來。
『噗!』星夜終於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含著笑意偏過頭望了望身旁的戰北城,「你這戰友還挺能惡搞的。」
「嗯,他們就喜歡搞這些,平日裡可以解解悶。」戰北城瞇著眼,悠然望著舞台上的兩人,沉聲回道。
「軍區的生活單調,偶爾讓大家高興一下也沒有什麼不好。」星夜淡然回了一句,星眸又回到了舞台上,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事情,剛想開口跟他說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閉上了眼睛靠在了椅子上了,大手卻還搭在她的掌心裡,粗糙的指尖有些冰冷。
估計是喝多了一些吧,身上染著稍稍有些濃郁的酒氣,俊朗的臉龐卻沒有像老肖一樣酡紅得厲害。
「北城?」悄然偏過身子,輕輕的在他耳邊喚了一聲,但,過了良久,也沒有見到他有什麼反應,料想著,是真的喝醉了。
微微蹙了蹙眉,只好伸手示意坐在戰北城身旁的老肖過來。
「啥事呢,星夜嫂子?」老肖熱情的笑道。
「他喝醉了,我們想先回去了,抱歉。」誠摯的語氣染著微涼的清風徐來,令老肖沒有拒絕的辦法,轉過頭望了望靠在椅背上雙眸緊閉的戰北城,只好點了點頭。
「那我幫您把他送回去吧!」說著就要拉著戰北城,背起來。
「不用了,我扶他回去就好,招待所離這裡不遠,你看節目吧,謝謝你。」星夜委婉的拒絕了,節目正好看著,中途退場本來就是不對,更何況著接風晚會是為他們舉行的,總不好意思再讓人家勞累吧?
說著,便輕輕的推了推戰北城,「先不要睡,我們回招待所,醒一醒。」
戰北城有些吃力的睜開眼眸,對上星夜那清冷的深瞳,焦距明顯已經有些對不上了,低啞的嗓音傳來,「怎麼了?」
「我們回去吧。」緩緩的扶起了戰北城,一步一步的往側門走了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戰北城扶回房間,滿頭大汗的侍候他躺到床上,動手剝去那一身髒衣服,她便只能坐在地上呼呼的喘著氣,他好重!抬著素手擦了把汗,才衝進浴室泡了個澡,也許是因為太累了,這一泡,竟然泡了將近一個小時,直到水都涼透了,她才不急不緩的起來穿衣服。
回到床上躺下的時候,夜已經深了,掀開被子躺進去,便立刻被一隻大手拉進了懷裡。
「怎麼洗這麼久?」低沉的語氣伴著一絲沙啞,夾著淡淡的酒氣襲來。
「你醒了?剛剛還醉得跟頭豬似的。」星夜有些驚訝的抬起頭望著依然還在閉目養神中的戰北城。
戰北城揉了揉太陽穴,「就是有點頭暈。」
「趕快去洗洗,一身的酒氣,聞著不舒服,我給你找衣服。」星夜說著,就要爬起來,卻被戰北城一手按住了。
也沒有說什麼,快速的掀開被子下了床,很快的朝浴室走了去。
而星夜卻是靠著床頭,捧著那本沒有看完的書又繼續挑燈夜讀,手裡的筆也跟著奮鬥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惚之間邊上襲來一陣清新好聞的氣息,一道黑影從眼前閃過,手裡的書跟筆就不翼而飛了,然後一具暖爐一般的身軀就黏了上來,密不可分的挨著她。
「星兒……」低低的嗓音潛著一絲沙啞,大手輕柔的摸著她的腦袋,修長的指尖穿過柔順的黑髮,一種旖旎的朦朧很快就將兩人籠罩住了。
星夜一直覺得很多時候,都是在這樣的深夜,當所有的喧囂都靜止了下來的時候,她才更感受到他給予的溫柔,悄然側過身子,面對著他,用手支撐著腦袋,清眸淡淡的迎上了他那雙有些寂冷卻很深沉的眼眸。
「嗯?」她輕輕地應了一聲。
戰北城那俊朗的臉龐很快就勾出了一抹絢麗如夏花一樣微笑,嘴角上揚的弧度很柔和,大手輕輕一抬,往星夜那潔白細膩的臉上摸了去,動作很輕柔,卻帶著一絲隱約的顫抖。
「星兒……」他又喊了她一聲。
「怎麼了?」星夜心頭開始隱隱約約的感到一陣不安,明亮的眼睛裡漾起了瑩瑩的光澤,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一個冰涼的吻很快就落在了星夜的額頭上,接著感覺身子一涼,他已經掀開了被子迅速的下了床穿衣服。
星夜一驚,緩緩的從床上坐了起來,聲音雖然還是清淡卻不免已經染上了一絲慌張,「你要去哪裡?」
「我明天下午回來,你好好休息一下,後天一起去找父親,我走了。」打好衣扣,一把將帽子抱在腰側,望著坐在床上的星夜,沉聲開口,然後腳尖一轉,便大步流星的往外面走了去。
「北城!」星夜急忙掀開被子,很快的滑下了床,連鞋都顧不上穿就直接跟了出去。
而走到門外,卻只見他消失在拐角的背影,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他似乎總把她當成傻瓜一樣,以為她什麼都不懂,連婚假都只能休幾天的時間,他又怎麼可能能拿出這麼多的時間陪她呢?
落寞的轉身關上門,身子才有些癱軟的靠著門蹲了下去,有史以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委屈……
後來,戰北城真的一夜未歸,星夜也一夜未眠。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稀薄的雲層靜悄悄的灑進窗台下的時候,星夜就是這麼靠在床上靜靜的望著地上的那抹陽光一點一點流逝。
似乎就這麼躺了很久,直到她感到腰間傳來了一陣酸痛,才不緊不慢的爬了起來,梳洗了一番,連早餐都沒有吃,便獨自一個人背著畫架出了門。
軍區的不遠處正好有一片大草原,雖然秋天已經悄然來到,但是草色還是帶有一些的青色,連綿無邊的青黃色一直往天邊蔓延而去,最後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
並沒見到傳說中的潔白的羊群,也沒有看到那對著天空唱著牧歌的牧羊人,只是那時的秋陽很柔和,星夜站在茂盛的白楊樹底下往大草原那邊望了去,卻看到了幾個黑色的身影正奮力的搏擊長空,聽說,那是神鷹。
沐浴著微涼的秋風,緩緩卸下肩上的行囊,很快就擺好了畫架,利落的摸出筆很快就在白紙刷刷的勾勒了幾筆,一片美麗的秋天大草原很快就出現在潔白的紙張上,畫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覺得手酸,便悄悄的擱下了筆,又悄然掏出包裡的照相機想拍下這一片青黃色的時候,風中忽然傳來了一個空曠而遙遠的歌聲,很悠揚,好像來自於遙遠的天堂,悠揚的歌聲從心間緩緩流過,星夜忽然就覺得自己好像離天堂很近很近。
不由自主的抬起頭朝聲源望了過去,遙遠的天邊一抹跟白雲一般潔白的白色正緩緩的往這邊飄了過來,還有一個小小的,白色的小身影。
那是一個小小的女孩,一身蒙古裝的打扮,手裡執著一根長長的鞭子,一邊趕著雪白的羊群,一邊哼著歌。
是蒙語歌,星夜能聽得懂一些……
小女孩很快就發現了一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望著她的星夜,粉紅的小臉染著清澈的笑意,將鞭子往腰間收了去,笑嘻嘻的朝這邊走了過來。
「漂亮姐姐!」小女孩有些羞澀的在星夜面前停下了腳步,大大的眼睛裡泛著那樣童真的清麗流光。
星夜心裡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好可愛的小女孩!
微微彎下了腰,素手一抬,緩緩的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輕柔的嗓音響起,「你不用上學嗎?怎麼放羊來了?」
「學校今天放假了,老師要開會,嘻嘻。」小女孩笑道,美麗的眼睛眨啊眨。
「你唱歌很好聽,誰教你唱的?」星夜又輕聲問了一句。
小女孩抓了抓自己垂在胸前的小辮子,笑道,「我額吉呀。」
星夜欣然點了點頭,唇邊掛著一抹淺笑,「你額吉一定很漂亮。」
聞言,小女孩立刻點了點頭,「阿布也是這麼說的,嘻嘻。」,而隨後,稚嫩的小臉很快就垮了下來,「可惜額吉去了很遠的地方,很久都不回來看我們了。」
「那她去了哪裡?」星夜不知怎麼了,心裡忽然有了一些抽緊,瀰漫著淡淡的酸楚。
「阿布說她去了天堂。」小女孩眨著清亮的眼睛,回道。
星夜那深幽的黑瞳馬上沉寂了下去……
「漂亮姐姐,你畫畫真好看,可不可以送一張給我?我也想學畫畫,可是阿布進城總是忘記幫我買顏料。」小女孩說著有些失落,燦爛的眼睛一直盯著星夜身後的那畫架上還沒有完成的畫。
星夜徐然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輕輕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淡淡一笑,「畫畫很辛苦,你能堅持下去嗎?」
小女孩立刻用力的點了點頭,很認真的回道,「塔娜知道,塔娜一定會堅持下去,塔娜也要像漂亮姐姐一樣,把這片美麗的草原畫得最美最美。」
星夜眸光一暖,悠然笑了笑,有些柔軟的將小女孩擁入了懷裡,輕緩的嗓音很柔和,看到這個女孩,就好像看到當年的自己,不免,同情心又復甦了,母愛開始氾濫了……
「姐姐送給你,姐姐有很多的顏料,塔娜只要好好堅持,就一定能畫出最美麗的草原,好嗎?」
「真的嗎?」小女孩緩緩地從星夜懷裡抬起頭,希翼的望著星夜。
星夜有些憐惜的點了點頭,立刻拿起筆迅速補上還沒有畫完的線條,然後轉身扶著小女孩坐了下來,一把拉過旁邊的背包,很快就翻出了僅存的一套,還沒開封的顏料,還有幾隻鉛筆,連同那張畫,緩緩的遞給了小女孩。
「送給你。」
小女孩頓時有些詫異,不太敢接過來,但眼眸裡卻充滿了無限的渴望,雙手藏在背後,有些猶豫的望著星夜。
「額吉說,不能隨便拿人家的東西。」小女孩暗暗的垂下頭去。
「你沒有隨便拿人家的東西呀,姐姐今天一直在這裡,都沒有人過來跟姐姐聊天,只有塔娜願意跟姐姐聊天,所以,姐姐很高興,就把這顏料當成謝謝你的禮物,送給你了。」
將東西往塔娜的懷裡塞了去,素的臉上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到底是小孩子,也沒有幾個能經得住誘惑,塔娜很快就笑嘻嘻的望著星夜,「謝謝漂亮姐姐。」
星夜微笑的抬手,又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塔娜不用客氣。」
「姐姐都是一個人嗎?為什麼沒有人跟姐姐說話?」塔娜充分發揮她那好奇寶寶的潛力,大大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星夜。
微微一怔,眸光有些清淺,染著一絲黯淡,卻悄然搖了搖頭,「沒有,不是一個人。」
「那姐姐是不是跟你的阿布來的?」小女孩問道。
「不是,是跟一個哥哥過來的。」星夜輕笑著回道。
「姐姐也有哥哥嗎?塔娜也有安達哦!」塔娜有些興奮了起來。
輕輕的搖了搖頭,星夜輕聲解釋道,「不是塔娜想的那樣,他是,他是,是姐姐的丈夫。」
「哦,塔娜知道了。」小女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就像塔娜的額吉跟阿布一樣對不對?」
星夜欣然點點頭,「對,塔娜很聰明。」
「那那個大哥哥呢?他為什麼不跟姐姐聊天?」
「因為他很忙呀。」
「哦,所以姐姐才一個人畫畫。」
不知道為什麼,跟這些小朋友一起,星夜總能這樣輕易的卸下心理包袱,能自然得跟這些小天使們一起聊天,沒有帶有任何的束縛與陰謀,很簡單,很單純的聊天。
「呀!塔娜都忘了要回家了,星夜姐姐,塔娜要回家了,不然安達回來就回發脾氣了,謝謝你,塔娜一定會永遠記住你。」
稚嫩的臉上掛滿了童真的笑意,讓星夜有些不捨,但終於也只能點了點頭,「早點回家,好好唸書。」
塔娜又用力的點點頭,緊握的小手一直伸到星夜面前,一手拉起星夜的手,將手裡的東西往星夜的掌心放了去。
「對不起,塔娜貪嘴都吃完了,就剩一顆,很好吃哦,送給你,塔娜要回家了,再見,星夜姐姐!」
小女孩說著,便抱起了放在草地上的顏料還有鉛筆跟畫,笑嘻嘻的望了星夜一眼,然後很快就朝那群已經走遠的羊群飛快的跑了過去。
掌心傳來了一陣微微溫熱,緩緩的張開手一看,一顆糖果正靜靜的躺在掌心裡,她忽然有些呆滯了起來,有些落寞的望著那個遠去的小小的身影。
若是,她跟北城以後也能擁有這樣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那該有多好……
星夜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想法是已經超越了所有的防線,久久佇立在那白楊樹底下,任夕陽的餘暉將自己籠罩在一片金色的柔光中。
殘陽一瀉千里,一道頎長的身影緩緩的從身後靠近了,熟悉的清新氣息襲來,某人已經從身後輕輕的環住了她那纖細的腰肢,綠色的軍風衣從她的指尖擦過了,帶著一股秋風的蕭瑟,有些蒼涼。
星夜那清瘦的身軀頓時有了一些僵硬,一直流淌在心頭,剛剛壓制下去的那道酸澀感,又開始不受控制的掙脫了束縛,再次瀰漫而來,微涼的指尖往環在自己腰間的那兩隻大手摸了去,想要拉開,而身後的人卻環得更緊了。
「不要生氣,我若是提前跟你說了,你還會跟我過來嗎?」低沉的嗓音很是沙啞,有力的心跳聲傳來,她很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幽然偏過頭,微微仰望著那張微染著一絲疲憊的臉,心底的那道酸澀感也就是這麼漸漸的煙消雲散,僅僅也只是因為他眉宇間那一絲的疲倦。
「在房間找不到你,猜的。」戰北城很老實的回答。
「都沒有休息?」星夜淡淡的問了一句,卻也同時收回了那清冽的眼神。
戰北城緩緩放開了星夜,大手往旁邊的一棵樹上撐了去,斜著身子,瞇著那雙深邃的眼眸,深深的凝視著星夜那張素的容顏,忽然低聲笑了笑,「看來,我不在,你也不見得就能休息好。」
星夜徐然轉過身,黑曜石般的瞳孔裡呈現的,是一片清澈的澄明,臉上染著一絲委屈,就是眨著那雙眼眸,默默的抬頭望著戰北城。
戰北城發現自己真的是中意極了他的姑娘的這副表情,心頭壓制那道喜悅,修長的手指輕輕的往她那潔白精緻的臉上摸了去,指腹有些粗糙,深眸漸漸就柔和了下來,溫柔的溢彩盈滿了那漆黑的眼眸,柔軟順滑的長髮在清涼的秋風中輕輕擺動著。
忽然一陣蕭瑟的秋風襲了過來,她下意識的拉緊了身上的緋紅色風衣,而戰北城很快就將身上的大風衣脫了下來,火速的往她的肩頭披了去,緊緊扣住了領口的那一顆紐扣,然後保持著剛剛的動作,一手撐著那筆直的樹幹,一手插褲袋裡,低著頭深深的凝視著眼前的小女人。
星夜突然就發現,自己在他這樣深邃灼熱的目光有些像青澀的小女孩一樣,心頭有些忐忑不安起來,雖然兩人之間什麼都發生過了,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青澀中帶著一些淡淡的甘甜,她想,她的臉一定紅得厲害,於是,她便悄然低下頭去,怕了那雙黑夜一般深沉的化不開的眼眸。
見狀,戰北城更是滿意的微笑了起來,大爪又緩緩伸了過去,準確無誤的爬上了星夜的小腦袋,感性而柔和的聲音擦過了耳畔,「不要難過,哥都會盡力的補償你!」
說著,立刻偏過頭,對著身後吹了一個嘹亮的口哨,很快,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立刻出現在了眼前,對著天空嘶喊了一聲,便往大草原的一頭奔了去,噠噠的馬蹄聲響徹了一方的天空。
綠色的身影立刻快如閃電一般,朝那個黑色的影子追了去,很快就利落的翻身而上坐到了馬背上,駿馬四蹄生風,繞著草原奔騰了一圈,才飛快的朝星夜這邊奔了過來。
「過來!」馬背上,一身威武的戰北城朝星夜開口。
星夜微微一滯,隨後唇邊立刻就染上了一絲微笑,提著腳步大步的走了過去,步伐很快,最後變成小跑過去。
奔跑的駿馬如疾風一般,繞著星夜奔騰了幾圈,終於緩了下來。
戰北城就這樣高高的坐在馬上,一身威武的軍裝,靜靜的凝視著站在陽光底下的星夜,柔柔的霞光將她那張明澈的素顏映得通紅,輕揚的秀髮不規矩的垂在胸前,他乾脆伏在馬背上,一手托著下巴,一瞬不瞬的望著她。
星夜徐然仰起頭,溫柔的流光如同流過四季春夏秋冬的清泉,瞬間將雙眸填滿了,夕陽的柔光中,偶爾襲來了一陣莫名的青草香,他就這樣沐浴在淡淡的餘暉中,一縷細細的柔和被他那帽簷擋住了,那道光線沒有落到她那淡的臉上,卻灑在進了她那美麗的星瞳裡,她微微瞇起清瞳,微抬著手遮住了那耀眼的金光,臉上綻放出了一朵青蓮般聖潔美麗的微笑,傻傻的望著坐在馬背上同樣凝視著自己的戰北城。
那時候,星夜忽然覺得渾身都變得暖洋洋的,連那微涼的心間也到處竄著一股暖流,被掩埋在心底的那座寂寞的空城,就是這樣被他給填得滿滿的,古老的蔓籐還在,青青綠綠的,洋溢著幸福的幽光,城牆上開滿了五彩繽紛的花,空氣裡到處飄蕩著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
緩緩的,慢慢的,戰北城就朝星夜伸出了手,漆黑的眸子依然緊緊的鎖著她。
星夜一個恍惚,很早之前,就感覺他像一個天使一樣,來到她身邊的時候,總是披著一層金光而來,將她身旁所有的陰霾都盡數的驅趕了。
我為你披星戴月而來,你怎麼能還躲在寂寞的傷城裡無動於衷?
晶瑩的指尖依稀帶著一些清涼,輕輕的搭進他那寬大而溫暖的手心裡,他很快就收緊了大手,俯下身子,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吻,然後彎下身子,長臂往她腰間一攬,很輕鬆的將她抱到了馬背上,緊緊地挨著他的胸膛,手裡的馬鞭在殘陽的餘暉中勾出了一個美麗的弧度,一陣嘶叫聲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洋溢著幸福的喜悅像一道疾馳的秋風,往草原的那一頭狂奔而去……
陣陣清風從潔白的容顏上掠過,迎著夕陽的方向,星夜感覺自己好像在飛,她不禁想著,之前,所有的不愉快,所有的悲傷到了這一刻統統化成了零,所有的等待,也不過是為了這一刻,在後來很漫長,卻也又很短暫的日子裡,總是會不經意間想起了這一刻,她並不貪心的想要太多,偶爾陪著她就好,偶爾寵她一下就好,偶爾做頓飯給她吃就好。
於是心裡對他所有的委屈跟不愉快,到這裡,便煙消雲散了,就為了等待這一刻。
這一刻,星夜終於明白,其實,感情的世界裡,沒有先來後到,沒有時間的界限,她需要做的,就是將這份美好藏在心底,那是屬於他們兩人的美好時光。
迎風飛揚起的緋紅色風衣跟他那綠色的風衣纏在了一起,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圓弧,手掌心裡好像生出了許許多多糾纏的線條。美麗柔順的秀髮輕輕的掃過了他那倨傲俊的臉龐,清淡的幽香和著暖暖的秋陽餘暉在風中輕吟淺唱著。
素手緩緩的伸了過去,摸到他那篡著長鞭的大手,輕輕的握住了那隻大手……
速度漸漸的慢了下來,最後,駿馬便逍遙的在這一望無邊的草原上走著。
「會騎馬嗎?」沙啞的嗓音伴著感性的柔和傳了過來。
星夜輕輕地點了點頭,「外公有教過我,小時候,看電視的時候,總感覺騎馬的人很威風,總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去騎馬,外公把我從孤兒院裡接回去之後,什麼要求都盡力的滿足我,因為小時候性格很孤僻,即使知道外公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但也還是有些怕生,很少跟他說話,更不用說什麼請求,後來,有一次跟著外公去打高爾夫的時候,看到那片綠色的草地,忽然間就想起了這個夢想,就忍不住說了出來,外公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還是他親自教我的。」
說完,便幽然轉過頭,溫柔的望了戰北城一眼,清冽的語氣繼續響起,「那你呢?是爺爺教你騎馬的嗎?」
戰北城低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我是自學的,小時候經常跟爺爺去軍區,對軍隊的生活都很熟悉,常常跟戰士們去打槍,騎馬,吃了不少的苦頭,身上經常掛綵,每次都是媽一邊心疼的給我上藥。」
星夜欣然笑了笑,「哭了沒有?」
聞言,戰北城那張臉忍不住抽了一下,大手往她腰間一攬,狂傲的語氣傳來,「我是男人!」
此話一出,星夜禁不住笑出聲來,清涼的嗓音沐浴著淡淡的柔和,「我知道你是男人,你不用這麼特意的跟我強調。」
戰北城一聽,嚴肅的點了點頭,沉聲道,「也對,我是不是男人,你是最清楚的。」
精緻淡的臉蛋不禁迅速的染紅了,跟天邊那抹晚霞,可以相互媲美,很明顯,當然是又在害羞了。戰北城享受的瞇起深眸,別有深意的望著她。
忽然,腿上就傳來一陣劇痛,這女人又在捏他!戰北城皺了皺眉,低頭望著那兩隻捏著他大腿的手指,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於是大手一掰,將她緊緊禁錮在懷裡。
「你噁心。」星夜淡淡開口輕斥了他一句,明澈動人臉上卻是掛著一絲月牙般的淺笑。
一聽到這話,小妮子竟然敢說他噁心?從來沒人敢這麼說他!但戰北城也不生氣,深幽的眼眸裡劃過一道溢彩,折射出點點星光,繃著一張非常嚴肅,非常深沉的俊臉,低沉的開口,「小飯桶,我要糾正一點,作為光榮的革命軍人家屬,你這素質不行,這話以後不能說,要起好帶頭作用,尤其是你這個首長夫人,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
「你自己之前都講粗話,不要妄圖威脅我,我從來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脅,只有我威脅別人。」偏過頭,悄悄的在他耳邊落下這麼一句,語畢,還綻放出一抹絢麗的傲然笑意。
聞言,戰北城立刻皺起了眉頭,詫異的開口問道,「我什麼時候講過粗話?」
星夜欣然一笑,有些陰險的瞥了戰北城一眼,清冽的嗓音傳來,「我要勇敢的指出你的錯誤,你要怎麼給我報酬?」
戰北城挑了挑眉,這妮子懂得跟他談條件了?怎麼覺得她最近長進了不少!
「那你先給我勇敢的指正一下。」他想用迂迴戰術,但是對星夜卻完全不管用。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
「傻瓜倒沒有,小飯桶有一個。」
「那你干還是不幹?」果決的語氣帶著一絲利落。
「干,為什麼不幹!我今晚好好伺候好你。」嚴肅而深沉的語氣傳來,大腿上自然又是免不了一陣劇痛。
「下流!」她忍不住又低斥了一句。
戰北城一陣無奈,只好開口道,「那條件你開吧。」
「真的?」
「你見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就是上次,我告訴你,我們的孩子要出生以後就要叫狗剩,你自己生氣的罵人了。」
清淡的聲音清冽如山泉一般,帶著沁人心脾的微涼。
「我有說過?」
「我騙你做什麼?」
「那你就當做沒聽見過。」霸道略帶著威脅的嗓音傳來,長長的馬鞭在空中又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弧度,如血的殘陽下,兩人正朝著地平線上最後的一抹美麗,策馬奔騰,追逐而去……
而,同一時刻,浩瀚無邊的荒漠。
斜陽淡淡,靜靜的照耀在一望無邊的荒漠上,凜冽的風一直呼嘯不停,微捲著點點昏黃的沙粒肆意的在空中飛舞著。
那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是的,寸草不生,細細的沙粒其實有些柔軟,沉重的腳步走在上面,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遙遙站在荒漠的這頭,舉目望去,一座黑城就這樣屹立在風沙中,這是一座死城,一座廢棄的城,巴丹吉林沙漠的附近,就在額濟納大漠的深處。多少的明在這裡被掩埋了,塵封在歷史的天空裡,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有人見證了它的繁榮昌盛,也有人見證了它的落寞衰敗,卻沒有人體會得出它的辛酸。
歲月滄桑,時光荏苒,就在這漫漫的黃沙之中,這寂寞的死城裡,跟這黑城一樣寂寞孤獨的一個清瘦的身影緩緩的出現在了滿目殘垣斷壁之下,零星碎裂的陶片瓦礫被風雨侵蝕著,被打磨的異常的光滑,在淡淡的陽光下,綻放著柔和的光彩。
這裡之前一定是大漠深處最殘酷的一座煉獄吧?龍吟虎嘯般的狂風殘酷的捲著一陣沙礫從黑城的上空呼嘯而過,站在下面的人跟著這死城屹立在風沙中,一動不動的,很久,很久,也許是因為已經疼得麻木。
蒼涼的背影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的孤寂與悲涼,有時候,也就想跟著這座城留在風沙之中,不再離開,讓風沙將自己也就這樣掩埋,永遠沉在底下。
這座城很寂寞,寂寞到除了那呼嘯的狂風,你不再能聽到任何的聲音。
漆黑的眼眸不帶有任何的色彩,沉寂得像這座死城一樣,漠然仰頭望了望從頭頂上方這片藍天白雲,蒼白的臉上劃過了一道沉痛。
那是一個男子,從未停駐過的身軀被歲月磨得只剩下一具枯瘦的軀殼,穿著一身半舊而樸素的休閒裝,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旅行袋。
第三次來看這座黑城了,也許以後就不再有機會了……
男子默默的將視線從天邊收了回來,緩緩從包裡掏出畫本,立在身旁畫架上,枯枝一般的手又再一次執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