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1我在乎 文 / 沐斂之
聶新月無暇回答他的問題,低頭閉上眼將靈氣遊走全身,勉力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才無力的搖搖頭,便接著調息。
「還說沒事,連話都說不得了!」錢坤急得直跺腳,可聶新月的修習方法與眾不同,他又不敢隨意相助她調息,只能在一旁一邊乾著急,一邊埋怨自己:「都怪我都怪我!原是只想將你二人分開,沒想過要傷到你的。」
話到這兒,錢坤突然想起了什麼,扶著聶新月的手鬆了開,指著周敦破口大罵:「就怪你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二愣子,清清身在局中昏了頭,你也跟著犯糊塗!」
那邊周敦正窩著火,對著眼前的變故腦袋轉不過個,被錢坤這麼一罵又勾起了心裡的火,扯著嗓門吼道:「你個沒有節操的錢串子,言姑娘是白對你好了,事到臨頭,你他娘的還是利益為先!你幫著她說話,不就為了討好你那個有利可圖的師叔祖嗎!」
錢坤這下也火了,口下便也跟著不留情起來:「你說誰沒有節操!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何時做過違背良心的事?你這個蠢貨,要是新月真是那種人,剛剛斷不會為了不使你這愣頭青受傷而獨力擋劍,受你那一拳!」
周敦聽罷一愣,接著冷哼一聲:「那是她拉攏人心的手段罷了!為了進靈墟,她什麼幹不出?沐掌理的那個孩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聽到這話,聶新月心下一怒,剛剛壓下的靈氣猛地一翻。一口腥甜的液體反湧到喉嚨。她終是沒能忍住,「哇」的一下盡數吐了出來。
抹去嘴角的血跡。她心下滿是淒然。連周敦都這樣說了,那放眼靈墟。還有幾人能信她清白?想來越是無稽之事,便有越多的無聊之人願意相信。難道,這便是沐楚當初對周敦說出那番話時想看到的結果?這就是他說的沒有惡意?他瞞了她那麼多的心思,那麼多的秘密,她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如此信任他?一切,本不該如此。她的生活,本不該如此。
錢坤正臉色發白,氣的說不出話。見聶新月吐血,頭腦一熱,朝周敦那裡衝上兩步,上去就是一拳掄到周敦的臉上。「還以為你心思質樸,原來心裡盡裝了些下流念頭!別以為你嗓門大力氣大我就怕了你!」
周敦卻不還手,倒退兩步,竟容忍他打了這一拳。抬手快速的擦掉嘴角的血跡,他望向聶新月道:「這拳就當還你剛才獨力擋劍的情了。」
聽罷,聶新月慢慢睜開眼。微微抬起眸子盯住周敦。
頭腦似乎早已麻木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議論,所以未能產生半點委屈的情緒,然而目光與身體卻不聽使喚地開始憤怒。就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她異常的平靜。
今後的路。她必須自己走下去,不再為任何人所動!
周敦被她盯得難受,急忙將視線挪到錢坤身上:「你若是再這樣護著她。小爺我連你一起打!」
「有種你就來!」說罷錢坤當即擼起袖子。
聶新月伸手拉住錢坤,再度搖頭:「你不要插手。」勉強說出這幾個字。她體內的靈氣便又不安分起來,鈍物似的割拉她的內臟。她不由地冒出一身冷汗。
錢坤一驚,不敢再忤她的意,柔下聲來道:「我知道你無辜,此事定是另有隱情,你為何要一力承當?」
聶新月搖搖頭,放開錢坤,視線遙遙落到周敦眼上,如同望著陌生人般,聲音漠然:「還打麼?」說罷,她一擺衣袖,鼓動靈力。
便在這時,體內不知從何處冒出一股子力道,穿經引穴,硬生生將她祭起的靈氣壓回丹田內困住,繼而代替她自己的靈氣,充溢她的全身。聶新月閉上眼,神識順著這道靈力尋向源泉,最後竟停駐在她的眉心。她不由地將手覆上額頭,微微的熱意便沿著手指傳給了她的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在做什麼!」
右方這一聲凜冽的呵斥驚得聶新月心中一震,她慌忙將額頭上的手拿下,轉身一禮:「司業。」
眼簾下,容止水雪白的道服隨風翻擺,晃過一道道金光,亦如他的人一般耀眼得不容直視。他的腳步就頓在她的身前,不動也不言。
縱使聶新月沒有看見,依舊能感覺到他凜冽而帶著怒氣的目光,一下一下的刮在她的身上,刮得她不敢亂動。遲遲聽不見另外那兩人開口,她只有用餘光偷偷瞥向另外那兩人,只見他們也轉了身,可驚駭之下竟忘了施禮。
聶新月一咬牙,急直起身,輕輕笑起,岔開話題:「司業大人今日怎有空來弟子居巡視?」
容止水才不吃她這一套,冷著一張臉,視線緩緩從她三人臉上掃過,「有言清清之例在先,你等還這般肆意妄為,不知收斂,是不將我放在眼裡麼!」
聶新月忙垂下頭,「弟子等只是切磋技藝,絕無違逆門規之意。」
容止水聽罷,並不接話,只是扭頭看向左側,微斂的眉角已然顯示出他的不悅之意。
聶新月循著他的視線看去,那自家院落的牆上赫然一個大洞,正是方纔她躲過的周敦的那一拳的拳風所致。她稍稍一愕,回過頭正對上容止水探詢的目光。
心虛地避開容止水的視線,聶新月有些底氣不足地小聲道:「弟子們是出手重了些……」
容止水沒準備聽她辯解,逕自抓起她的手腕,將冰冷的手指搭上她的脈搏。
聶新月一怔,腦海中迴響起那日尚業殿內容止水柔情似水的輕喚,她的身體僵了一僵,緩緩將目光重新移到容止水的臉上。
容止水冰潔的臉上眉頭微微
蹙起,輕觸在她的脈搏上的手指的力度幾次變動,蹙起的眉頭跟著愈發收緊。他似乎察覺到聶新月的目光,不慌不忙的抬起眸子,淡淡的一望,卻已掩不住他眼中的心疼與憂慮。
心,砰然而動。
我在乎。
他似乎說過這樣的話。
在乎她的生死,在乎她的身體,在乎她的一切。
意識到自己的腕還在容止水的手中,聶新月忙抽回手,退開一步。容止水自然而然的舉動彷彿一朵白雪,融化在聶新月內心最煩躁的地方,冰爽清涼,刻骨銘心。她怕,她真的很怕。怕陷入容止水倏然而至的柔情裡,再就出不來了。因為就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她見容止水的第一面起,他的一顰一笑,就已烙在她的心上,任歲月蹉跎,也是抹不去了的。
她輕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安下悸動的心神,不卑不亢地道:「司業大人,請避嫌。」
容止水的手僵在半空,濃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哀傷,微不可聞地輕歎一聲,隨後輕一拂袖,他便又回歸到冷面司業的角色中來,冷哼了聲道:「確實很重。」
他會這樣說,自是發覺了她身上的傷。眼見著事情瞞不住了,聶新月不由地心裡發急。要是容止水追問她們動手的原因,定會牽扯出子循和言清清的事來,她不想這樣一盆污水憑白潑在自己身上,也無法說出那些還沒有證據的推測,所以此事最終的結果她幾乎可以猜想的到。那是她所不願見到的結果。
在她想到辦法之前,周敦的大腦很不是時候的活了過來,愣是扯著嗓門,主動認了錯:「先出手的是我,與他二人無關,司業要罰就罰我吧!」
聶新月呆呆地還沒想明白他這是要幹什麼,就見周敦撲通一聲跪到容止水面前,仰頭對上容止水的眼,堅定的目光閃動著他的決心:「司業如何罰我我都認,只是,言姑娘被罰實在冤枉,請司業做主,為言姑娘昭雪。」
容止水眼中波光一閃,他一向冷淡的心似乎被這周敦觸動了弦,眉頭竟緊跟著微微一攏,對此事產生了莫大的興趣:「這是何意?」
眼見周敦就要說話,聶新月不假思索地就打斷周敦,急道:「司業!」這一聲疾呼,引得容止水又將目光投到她的身上,面露疑惑。明明他只是隨意的這樣一瞥,居然捲著無形的壓力施向聶新月。
聶新月呼吸一滯,咬了咬唇,強迫自己迎向他的視線,在他冷冽的目光下,道:「司業容稟,此事的來龍去脈,周敦不會比我清楚,這並非一兩句便能說的明白的。請司業移步寒舍,新月定會解釋清楚。」
容止水神色微沉,沉寂的黑眸突如靜夜的死水,再也不起任何波瀾了,然而他卻同時輕輕的歎了口氣,這歎息輕的如同羽毛落地,幾不可察。接著,他轉向沐月居。
聶新月雖不解他為何突然低沉下來,但見他已準備去沐月居,周敦、錢坤也有要跟去之意,又急忙喚道:「司業,我只想與你一個人說。」
容止水稍稍轉眸,一頓,冷淡的一點頭,「嗯」了聲,也不再多言,直接就向著沐月居的方向去了,這意思自然是許了她這要求。聶新月並沒有跟著容止水,而是回頭往周敦的方向。見周敦不甘地被錢坤攔下,她心裡的石頭這才落下,快步追上早就走進沐月居的容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