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52懷璧其罪 文 / 沐斂之

    「啪。」

    玉製的棋子被按在青石棋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修長的手指緩緩收回，探入紫檀木棋子盒中，又夾出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

    魏晉坐在手指主人的對面，看著他自己與自己對弈，終於按捺不住：「沐掌理，這……」

    「噓……」沐楚伸出一隻手指立到唇前，朱唇輕啟：「觀棋不語。」

    「弟子失禮。可時至如今，弟子仍舊心存疑慮。數月前，紫雲監接二連三有弟子違禁，只要掌理肯深查下去，林至斌難脫干係。那時，沐掌理真的需要弟子的幫助麼……」

    沐楚唇角揚起柔和的弧度，右手依舊起落在棋盤之上，左手則捏起一旁茶盞的蓋子放到一邊，端起茶杯到唇前，淺呷一口。清幽的茗香隨風而溢，待他將杯蓋蓋好，又漸漸消弭。「漠北林家終究還是有幾分威望的，總要顧及一二，何況還有掌門護著。他幾度指使他人做下有違門規之事，再惡劣也頂多撤職了事。可我要的，是他離開靈墟。」

    「既然如此，您費了這許多氣力，終於將對方逼入死局，怎不下殺招，反而退讓？」

    沐楚輕輕搖頭，抬手撿出被黑棋吃掉的白子，又放回棋盒之中。「縱是死子，也並非無用。」

    「他還能有什麼用？」魏晉心中對林至斌這個敗軍之將頗有不屑之意，言語上也便不加掩飾起來。

    沐楚看著局中完勝的黑子，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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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程祈雯急沖沖的闖進林至斌的住所。「姓林的，你怎麼突然要走？」

    那日殿審後的事情林至斌已什麼都不記得了，醒來時人已躺在居所，後來葬了沈眉兒，整個人已是心灰意懶。

    林至斌穿著便服，將收拾好的行囊繫上最後一個扣，才慢悠悠的回頭看向程祈雯。

    她最漂亮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永遠都是乾淨而明亮，就好像水晶一般，不染纖塵。從小到大，從漠北到江南，只有在這個表妹面前，他不忍心耍弄任何手段。小心翼翼的呵護她、愛護她，可最終，他還是利用了她。

    那時在教捨前，他看見沈眉兒和她動手，看見聶新月被攪入其中，看見她凌厲的劍招直指聶新月的心臟。那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他沒有授意沈眉兒做任何事，任何人也查不到他身上。之前造勢已足，只要聶新月死了，沐楚絕對難辭其咎。他沒有去考慮程祈雯。就是那電光火石的一念之間，他對她的虧欠，就一輩子也還不完了。

    除去一身權利的臭味，他也只是個平常的男子。有七情六慾，有愛恨情仇。會愧疚，也會悔恨。他對程祈雯的心，也許從不曾變動，卻被**迷了蹤影。

    林至斌的視線從程祈雯身上游離到窗外，漸漸失去焦點。「這麼多年了，始終進不了靈墟，我在這兒霸著長執事的位置，有何意義？我只是突然看開了罷了。」

    「可是，可是……」程祈雯「可是」了半天，也想不出「可是」什麼來，眼睛裡漸漸有些濕潤。她急得一跺腳，當即跑開。聶新月卻在這時出現在他的門前，猶豫了下，還是任程祈雯走了。

    與程祈雯不同，她大概是明白他為何突然要走的。所以她沒有問他為何要走，只是歎了口氣，問道：「離開之後，你有什麼打算麼？」

    很好笑，她的眼中居然有一絲黯然。如果她知道當初險些害死她的是誰，她還會黯然麼？她是不是會歡送自己？

    林至斌搖搖頭：「天大地大，四海為家。」說完他突然笑起來：「你高興麼？險些將你害死的人就要無家可歸了。」

    聶新月的表情很淡然，沒有追問也沒有驚訝，若非對此事毫不在乎，就是對此事早已知曉。可這世上能有幾人，能面對害自己差點死掉的兇手而毫不動容。她是，早就知道了。

    想到這裡，林至斌緩緩的將眼睛閉上。「真是不該小瞧你。你忍氣吞聲，對我示好，不是就要這一天麼？」

    「我從來沒想過要捲入你們的爭端，是你們不停的把我往裡面拽。如果可以，我寧願進入一個普通的監府，修我自己的仙，過我自己的清靜生活。我雖不喜你，卻盡力維持著面子上的和平，便是想告訴你我並沒有任何惡意，只求一個清靜日子。是你，以為我想借助容、沐二人，報沈眉兒的一箭之仇。還是你怕沐楚因著我而得到容司業的信任，更難除去。你想除掉我，我可以理解。可你為什麼將無辜的人牽扯進來？為什麼要殺程蘭？」

    可你為什麼要殺程蘭？為什麼要殺程蘭？

    林至斌猛地握上拳。果然所有人都以為是他殺了程蘭！既然如此，也沒有什麼好辯解的了。不過……他冷笑一聲，輕輕的鬆開拳頭，淡淡的對聶新月道：「你可聽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說罷，逕自離去。

    鬆動了的木門吱呀呀的響著。聶新月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是什麼意思？

    在說程蘭，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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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局對罷，沐楚開始收拾棋盤上的黑白子，分類放入棋盒。一揮手，黑白棋盒盡數消失，青石棋盤化作青石茶几，茶几上多了一套茶具。「此次林至斌的事，雖是狠戾了些，卻也算得圓滿。我有客人來訪，便不多留你了。日後紫雲監的事，你便多費心吧。」

    見他微微含笑，言語之間已有趕人之意，顯然不想自己與他那位將到的客人碰面。魏晉頷首，縱然心中尚有疑問，卻不敢拂了他的意思，起身一拜，旋即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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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新月想要知道真相，所以一聽說林至斌要走的消息，就陪著程祈雯一起來了。

    程蘭曾經對聶新月說過，有人要她監視聶新月。聶新月一直認為這個人是林至斌。也正是因為如此懷疑，再加上她傷後林至斌對程祈雯表現出的虧欠的態度，她才會想到教捨前在她腳下使絆的是林至斌。可現在想來，林至斌對程祈雯關愛有加，是斷不會引誘程祈雯的身邊人背叛程祈雯的。

    那麼指使程蘭的又是誰呢？

    林至斌走之前的那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是不是就是指程蘭的死因？因為程蘭知道指使她監視自己的人是誰，所以才會被殺？

    這樣來說，那個指使程蘭的人很可能就是殺死程蘭的人。

    是誰呢？為什麼這麼做？

    聶新月深鎖眉頭，腳下緩緩的邁著的步子一頓。

    若是換個角度去想，此事的最大受益人，是誰？如果這樣想的話，一切都不難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