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1章 或許不該隱忍 文 / 劃月
掌管內務的白眉老頭當然不願意讓女王陛下看見自己的兒子已經變得如此落魄不堪。（最穩定)
於是不惜動用紫愈創聖藥調製藥浴除去龍燁身上的傷口和疤痕，又以仙天雲露滋養龍燁的肌膚，用取自海外仙山的秋韻參湯為龍燁調節內裡，更親自操刀為龍燁裁剪頭髮，挑選衣飾。
龍燁有些不習慣，但也不得不習慣，因為他也和內務老頭一樣，很不希望母親看到自己就像看到一個拾荒歸來的小野人。
所以時光荏苒，歲月靜好，再苦的日子，再多的危難，都不能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所以一切都將風輕雲淡。
所以當龍燁梳洗完畢，跟隨指引，以王子殿下的身份登上凌雲頂，踏入祈神殿的時候，必須回到最好的模樣：柔順輕盈的中發，清秀堅毅的眉梢，澄澈犀利的眼眸，細如靜水的肌膚，神似龍昊而勝於龍昊。
他是王子殿下，就要有王子殿下該有的樣子。
傍晚的雲霞從廊梯外映入神殿光潔如鏡的地板，又如靜默的湖面投射進龍燁的眼眸，泛起細碎的星光，與他齊眉勒著的七星攢繡銀抹額交相輝映，透出淡淡的希冀與堅毅。
他雙目平視，步若刀裁，身上的九龍暗紋白玉衫隨著他沉穩的移動而輕盈起伏，如流雲輕淌而過，腳底的步藕青雲靴彷彿靜水行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直到女王陛下從祈福的神壇走下，直到金色的夕陽從母親高貴典的身姿後散射開萬道金光，直到那些金光把母親鬢角柔軟的髮絲映照得如夢似幻，在耳邊散開淡淡的星輝，龍燁才停下步子，頷首矮身，單膝跪地，施以龍族最隆重的禮節。
容貌還是原來的容貌，心境卻已不再是原來的心境。
他不再是小孩，自然不會再像小孩一樣撲進媽媽懷裡撒歡，然而此時此刻，龍燁縱有千言萬語，也始終未能開口，因為他的心忽然變得有些慌亂，一時竟不知是欣喜還是惆悵……
「母親。」如同清漣濯竹的嗓音，從少年靈秀的雙唇中發出，在神殿輕輕迴盪起清澈透明的漣漪。
龍燁沒有抬頭，因為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很多事情，他沒有微笑，因為他知道為自己正名，母親將會承受多大的政治風險。
「不用心慌，不用自責，這是命運的安排，並不是你的錯。」龍昊扶起龍燁，輕輕摸了摸他的面頰，又沉下手捏了捏他的臂膀，明亮的眼中不禁流轉過期盼和欣慰，「你長高了，長壯了，骨骼也更強健了，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
聽著母親關懷的話語，龍燁忽然間又想起了那夜白疾風對自己的斥責，不由得嗓子發緊道：「孩兒給您添麻煩了。」
龍昊淡然地笑著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只輕輕挽起龍燁的手，一拂袖，數道風之蝶翼便在空中翻飛，勾勒出輕盈的玄魔軌跡。
穹頂開啟，神壇上升，帶著兩人緩緩升至祈神殿頂部的觀星台，這是龍都之巔，由於地形獨特，雲霧四避，天空明澈至極，俯視可觀八方，仰望可探星辰。
「看這龍族大地八萬里，何處不是平和，何處不是麻煩？」龍昊神情平靜，呼吸沉穩，週身散發著溫暖的氣息，眼眸卻被霞光點染，映出難言的深邃，「虛偽的平和背後是驚天的駭浪，本以為自己能讓這境況好一些，誰知直到現在，也只不過是在徒勞粉飾而已。」
「這並不是您的錯。」龍燁看著已然瘦削的母親，有些心疼，卻又不知如何寬慰。
龍族分裂，八方不穩，他知道，如果沒有母親苦苦支撐，和平早被打破，戰亂早已四起。
兒子的懂事，讓龍昊很欣慰，卻也感到自責，「只是苦了你。」她挽起龍燁的手微微緊了些，眼中不禁升起薄薄的氤氳，「或許我不該隱忍，或許我不該讓你去遭受這些，天下人的錯，為何要讓我的孩子來承擔……」
龍燁搖了搖頭，「這不是您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既然命運如此，又何必自艾？若要讓我承擔什麼，那我承擔便是，我只管放手去做，是對是錯，自有後人去評判，又何必顧慮太多？」他說著，眼中泛起說不出的堅毅，右手有力地握緊了母親挽過來的手。
龍昊心間溫暖，側頭看向龍燁，這才發現兒子已經快要高過自己，即便看法頗為不同，卻也只是抿嘴一笑，沒有說破龍燁那份青澀的倔強，因為這不禁讓她想起了那個已經逝去的故人。
她與那人初識的時候，那人同樣是這樣的青澀，同樣是這樣的倔強。
「我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龍燁抬頭問道，他記得白疾風曾經提起過父親，而她當時用的詞是「紈褲」。
龍昊有些愕然，卻也沒有去追究龍燁為何會忽然提起這個問題，只輕聲道：「他是個很勇敢的男人，有些執拗，有些倔強，你很像他。」
龍燁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那個男人沒有給母親應有的名分，最後與魔族首領血龍同歸於盡，徹底離他們母子而去……
「他是個英雄，卻不是個好父親。」龍昊身形微顫，本想咳嗽，卻蹙眉忍了下來，「即便如此，我這個母親依然不稱職，還是沒能給你平靜的生活……」
「沒有您，孩兒根本活不到現在。」龍燁感覺到母親的氣息不太對勁，卻始終沒能察探出什麼，「您的身體不要緊？我從師父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或許可以……」
沒等龍燁說完，龍昊已經抬手搖了搖頭，「我沒事，就算有個頭疼腦熱，藥院的那些老頭也會照看的。」她說著便指向天空盡頭那道如細線般的藍色光幕，「看見那道屏障
障了嗎？那是我在十五年前升起的邊界封印。」
龍燁點了點頭，百年來，人族與妖族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激化，終於在十五年前爆發了大規模的戰爭，那時候龍族與魔族的對抗剛剛結束，龍族的兩個首領都在阿爾結界**，根本無力再捲入北方兩個大族的紛爭，只得升起邊界封印，隔絕了與外界所有族群的交往，以此明哲保身。龍燁自然知道這段過往，只是從未如此清晰地看到過那道橫貫天地的封印。「這封印讓我們歆享安逸十五年，卻也與世隔絕了十五年，時至今日，我都無法判斷自己當初做出的這個決定是否正確。」龍昊輕輕歎了口氣，扭頭看向龍燁，「我希望你能打開它，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而青英會，就是你第一次睜開雙眼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