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幽暗密林 文 / 劃月
赤羽堂正廳一側的書房中，赤梟手握一份聖諭，脾氣向來火爆的他，整個人也不禁瑟瑟發抖。（最穩定)
他把這份諭旨遞到白璇手中，白璇細緻讀過之後，也良久沒有說話。
「兩位長老的拳拳赤心我並非不瞭解，但你們或許低估了青巖的野心，若赤羽、白羽兩堂與暗夜龍族開戰，青羽堂非但不會出手，更會以叛族罪誅亡二位。龍昊無權動用族庫半分財產，願敬上自己攢下的一點財富，撫恤赤、白二堂的將士，只望二位以大局為重，再三思量。」
在那聖諭後附著的，是兩張紫金龍點支票，各是一千萬龍點，這筆巨款幾乎相當於兩堂半年的軍費。
更為醒目的是，諭旨最後以翎雀之血書寫的那句話。
「仙魄降臨燁兒乃是天意，他必將為我族尋回千年前的聖光，龍昊信奉天神，相信命由天定，卻唯獨不相信偶然，若在這一年之中，燁兒有什麼不測，不論是刺客加害也好，天災**也好，都別怪我龍昊強取三堂長老的項上人頭為我燁兒陪葬，你們知道，我有這個手段。」
這諭旨看似極為無理，卻處處在人情之中，意思更是明確到不能再明確：她為了護犢，不論是錢財、倫理、公法均可一概不顧。
若是一個尋常女子有這樣的心思倒也不足為懼，問題就在於給出這道聖諭的女人手握的，乃是疾風閣的令箭——龍族殺手榜前十位無一不是她手下的人。
一頭是驚人的財富，一頭是冰冷的通牒，這不但逼得赤、白兩堂絕不敢動龍燁半根毫毛，更逼得他們不得不盡最大努力對他嚴加保護。
閱畢，赤梟和白璇對坐著沒有說一句話。
屋外風雨大作，雷聲轟鳴，駭浪般的雨點席捲過大地，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龍都另一頭，《龍城日報》總部，主編瀟肅的辦公室一角，燈光依然亮著。
雷聲響起，大雨打著窗簾布發出沉悶的滴答聲，窗口下方的地板已經濕了一片。
瀟肅皺著眉關上窗戶，卻不小心被夾到了手，痛哼著走回桌邊坐下，頭顱翻起一陣陣的疼痛，心底傳來一絲莫名的恐慌，彷彿有些重要的事情被他徹底遺忘了，卻始終想不起來，這讓他很是氣惱。
「該死，到底是什麼？」他忿恨地一拍桌子，手指傷口上流出的幾滴血液正好揩在了報紙封面洛薩肩上那把巨刃的刀鋒上。
他在這一天早晨捧紅了一位龍光學院的老師，心思卻遠不止於此，他總覺得這個有著千年歷史的院校並不像看上去那麼平靜，所以極希望通過增加這個角落的曝光率來搾取到更值錢的信息。
看著那把刀鋒邊上的殷紅血跡，瀟肅頓時來了靈感：為何一個似有些遊俠模樣的人會突然出現在龍光學院裡甘當一位老師？為何在報道前的準備工作中，極難找到與此人相關的任何資料？為何他剛入職便能獲得高級教師的禮遇？為何他能在武學研究上有這份才情，而直到現在才顯山漏水？
這些，都是非常值得挖掘的問題。
說不定這就是他苦苦追尋的線索，說不定這背後就隱藏著什麼驚天的大秘密呢？
瀟肅從來不相信命運，更不相信偶然，他只講求事實和證據，從而讓大眾看到表象背後的現實。
至於這樣的曝光會帶來什麼樣的社會後果，他並不在乎。
他只在乎曝光真相時的快感，和這份報紙的銷量——這是家族傳下來的，唯一能讓他感到寬慰的遺產。
只要把《龍城日報》牢牢攥在手心，整個天下就由他來主宰。
想到這裡，瀟肅的心情終於和緩過來，習慣性地拿出辦公桌右面抽屜裡的那份名單，滑著食指，如數家珍般對著那些名字一個挨一個地搜索起來。
新聞是昂貴的，新聞也是低廉的。有時候你只需要付出一點點金錢和一份人格上的魅力便能俘獲許多人心甘情願地成為你的眼線。
薘菱。
瀟肅的食指停留在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上，他對此人的印象停留在兩個禮拜前的一次面試——當時他只習慣性地讓她回去等待進一步的通知。
畢竟邀請年輕女孩來充當自己的助理，一直是他騙取信息的慣用伎倆，騙完之後，誰還在乎那份沒有法律效力的合同呢？
他已經記不清這個女孩的長相，只隱約記得對方的那份甜美，以及眼神當中對他深深的崇拜。
但這就足夠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那份崇拜是來源於她對新聞事實的追求，而不是出於功利化的目的，所以他特意在她的名字後打了個對鉤，表示此人是最佳利用對象。
那麼，就讓這位薘菱小姐從洛薩及洛薩身邊的人開始調查。
窗外的雨聲開始變得稀疏了，風暴漸漸遠去，沒有醉酒男人的吼叫，也沒有深閨怨婦的哭喊，整個龍都平靜得有些反常。
瀟肅關掉檯燈，離開座位，朝自己的臥室走去，這**，他終於可以安穩地睡一個好覺。
龍光學院圖書館頂樓，洛薩公寓的辦公桌邊上擺著一杯蒼蘭花蜜水，這是洛薩在幽暗密林深處採集得來的珍貴飲料，不但能寧心宣肺，而且有助於提高神經的靈敏度，強化感知力。
龍燁信手拿過那杯子，一飲而盡。
這已經是他今晚喝下的第三杯了——心裡總有一股莫名的慌亂讓他靜不下心來，就算不斷運轉刺客心法也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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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糟糕的心情一直伴隨著他，因為他無法穿透濃密的烏雲看到天空深處的玲瓏閣，更無從知曉母親現在的身體狀況。
直到蒼蘭花蜜起了作用，抑或是暴雨停歇帶來了寧靜，才讓他的呼吸變得不再壓抑，手中的炭筆也漸漸流暢起來。
他睡不著，所以乾脆起來把之前的稿子細化到三十二式，既便於洛薩下一次交差，也能為自己多騰出點時間來修煉。
洛薩也沒有睡，只靜靜倚在壁爐對面的沙發上，仔細打磨著一支星鏢。
雖然夏天就快到了，但因為洛薩討厭雨天的陰濕，所以他寧願只穿一件短衫而讓壁爐不停地燃著。
壁爐的火光映進他的眼眸中勾起無數的往事……
許久，他翻起身，隨手把茶几上的報紙丟進壁爐裡，靜默地走向自己的臥室，「小子，早點休息，從明天開始，我就要帶你出去獵殺凶獸了。」他沒有回頭，聲音有些低沉，卻能讓人聽得很清楚。
洛薩關上門，逼迫自己休息好——他還需要許多龍點才能兌換到那件東西，而從今天開始，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等第二天清晨，尚有些迷糊的洛薩剛推開房門，便立刻被驚出一身冷汗——他向來利索的手指直以平時數倍的速度朝門後的匕首摸去。
只見一道挺拔的身影直直立在客廳中央，身穿深灰色的麻布斗篷，臉龐遮蔽在陰影裡看不清面容，但那隱隱透出的清冽目光卻直讓人脊背發涼，「誰？」洛薩握牢門後的匕首，厲聲道。
「洛薩老師，我們該出發了？」直到那如清漣濯竹的嗓音平靜地響起，洛薩緊張的心情才緩緩放鬆下來，「你個臭小子上哪兒弄的這身行頭？」
「你的倉庫裡唄。」
龍燁的短劍已背在了後背上，與之十字交疊的，還有一把長刀。
看那身姿，斗篷之下應該藏了不少暗器，大腿兩側，還隱約可見兩把趁手的砍刀……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看起來，龍燁都不像是個第一次進山林的新手，反倒更像一個老道的刺客。
「其實……你只要站在陷阱中央做誘餌就可以了，那些銀階以上的魔獸，不是你所能對付的。」洛薩收拾著自己的裝備，好心相勸道。
「不光是做誘餌，你還得教我獵殺魔獸。」龍燁沉靜的嗓音裡沒有絲毫猶豫，「我需要赤金級的靈瞳。」
洛薩狐疑道：「靈瞳，不是煉藥師才用的東西嗎？那玩意兒只有在斬殺高階魔獸頭領的時候才有機會獲得，可以兌換到大筆的龍點呢……」
「我只要你教我獵殺魔獸，並沒有說要你分給我戰利。」龍燁的回答很清楚，言下之意是，自己學成之後會憑真本事獲得靈瞳，不需要你洛薩大俠忍痛贊助。
洛薩咧嘴一笑，表示對這個回答非常滿意，不由得愈加欣賞眼前的少年：這樣的孩子，將來能取得多大的成就，恐怕很難以正常人的眼光去估量。
大雨過後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一黑一紅兩頭雄健的獅鷲悄然掠過天際，飛向幽暗密林深處。
「你竟然擁有汗血獅鷲！」洛薩有些嫉妒地看了龍燁一眼。
龍燁沒說話，只輕輕搔了搔烈火的頸部，那火紅色的獅鷲便自豪地低鳴了一聲，嗖地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嘿，剛一誇它還真得瑟起來了，黑鑽，超過它！」洛薩一發話，那頭憋了許久的深黑色獅鷲便振翅加速，絲毫不輸於烈火。
烈火輕蔑地朝側翼瞥了一眼，便又快了一成，直逼得黑鑽翅膀一撲稜差點沒把洛薩甩下去。
龍燁咯咯笑了起來，這是他長久以來第一次開懷大笑。
烈火也彷彿感受到了主人的快樂，前進的路線時而悠然起伏，時而側身滑翔，既讓旅途顯得不再單調，也讓龍燁能夠欣賞到到更多視角的風景。
然而幽暗密林再靜，山川河流再美，也無法換來龍燁的垂愛，他輕輕撫了撫烈火項上的羽毛，表示由衷的感激，卻兀自側過臉朝天空深處那片難以企及的領域望去——在那裡，有他心靈永恆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