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風雨欲來 文 / 劃月
很快,「洛薩十六式」便被推廣向整個龍光學院,而洛薩老師的威名也扶搖直上,甚至作為龍族年度風雲人物登上了《龍城日報》的封面。
「呵呵,一個學院教師都能成為『龍族年度風雲人物』。」酒肆裡,一位龍族白羽堂的少尉無奈地搖了搖頭。
對面那位赤羽堂的少尉抿下一口烈酒,咂嘴道:「我看過他的那篇基礎武技詳解,確實總結得很精闢。」
「再精闢也不配不上那個稱號,群星閃耀的時代終究一去不復返,瞧瞧咱們的隊伍就知道了,一直在邊境忍讓,真不知道要忍到什麼時候,非要等暗夜龍族蓄積好力量才開戰嗎?」白羽堂少尉無奈道:「想當年,『龍族年度風雲人物』十有九個都是部隊裡的楷模,再瞧瞧現在,呵呵。」
赤羽堂少尉放下酒杯,歎了口氣道:「龍昊女王一直在想辦法調和兩族的矛盾,畢竟千年前,大家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白羽堂少尉冷笑,「你知道我為什麼變成孤兒,又為什麼加入部隊嗎?」
「我覺得我們作為軍人,服從軍令便是天職,也許議會還有別的考慮,畢竟南方的阿爾結界已經開始鬆動了,如果魔軍滲透,而我們又與北方的暗夜龍族交惡的話,後果不堪設想。」赤羽堂少尉明知勸服不了對方,但還是忍不住要表明自己的立場。
「哼哼,你說的這句話貫徹得最好的,莫過於執掌海軍的青羽堂了?常年縮在東海岸的港灣裡,養精蓄銳,現在反倒變成實力最強的一支。」白羽少尉一拍桌子,瞪向不遠處那幾個青羽堂的士兵,「我們白羽堂的空軍和你們赤羽堂的陸軍,在前線耗著命就是在幫他們掙軍餉!」
那一桌青羽堂的士兵沒回嘴,只自顧低頭吃著飯,他們身上還有上級交辦的特殊任務,不便違反軍紀與同族部隊的戰友發生任何矛盾。
當下的龍都表面上一片祥和,暗地裡局勢卻變得越來越緊張。
赤羽、白羽、青羽三堂的精銳部隊通通被暗中調集到龍都周圍駐紮,表面上是正常的換防,實際上,波譎雲詭。
「最近到街上巡邏的士兵越來越多了,據說是有暗夜龍族的刺客混進了龍都,你快去通知供貨商,讓他們多送點存貨過來,局勢緊張起來,恐怕很多東西就難買了。」酒肆老闆對店員吩咐著,不停地在賬上寫寫畫畫,眉頭皺得越來越深,以他的經驗看來,事情恐怕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玲瓏閣,議會長老議事廳。
龍昊嘴唇緊抿,靜靜坐在長桌一端,翻閱著赤羽堂和白羽堂的聯名請戰書,沒有任何言語,更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即便在座有十餘位長老,當中更不乏年事已高者,卻沒有任何一聲咳嗽,甚至連衣袖與座椅摩擦的聲音都沒有。
桌上所有人的茶水都已變得冰涼,卻只在原先的水面位置上泛起一圈細細的茶漬,其位置也未曾挪動過分毫。
只有緊挨龍昊左右兩側的赤梟和白璇臉色陰沉到了極點,卻也只是雙雙緊抿嘴唇端坐著,桌下的雙拳緊握,掌心已微濕。
嘩。
許久,龍昊才翻過一頁,這已經是她在三個小時裡第三次重新翻開這份僅有兩頁的請戰書。
第一頁的字不多,卻字字珠璣,前半部分直把龍族近百年的興衰數筆托出,後半部分則把赤、白兩堂對龍族的衷心表露無遺,附錄中,那兩行在邊陲死傷的赤、白兩堂將士人數更是精確到了個位。
第二頁則是密密麻麻的簽名,大到中將,小到少尉,全是兩堂部隊中的骨幹精英。
最後,一行以翎雀之血收尾的字赫然在目:我等請與暗夜龍族一戰,死傷自有天命,然赤血丹心天地可鑒!
在龍族的傳統裡,翎雀之血乃是以死相諫的意思。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再過一分鐘無人敢應,此事便將被擱置再議。
發動戰爭,那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而何況牽涉到了無數人的利益。
以邊貿、礦藏和莊園經濟為主的勢力自然希望剷平盤踞在邊境外的暗夜龍族,更能讓麾下死傷的弟兄得到一份慰藉,活著的人也不至於屈辱苟活。
以外貿、海藏和漁業經濟為主的勢力則極不願參戰,安居樂業的他們更希望繼續這份寧靜祥和的生活。
這個矛盾百年來已日趨尖銳,問題就在於,任何一屆龍族之王都不會捅破這最後一層紙——任何偏袒一方的表態都會背負千古的罵名。
更何況還要考慮到暗夜龍族與光明龍族本為一脈,而北方海川帝國正以迅雷之勢崛起,南方阿爾結界已鬆動在即的事實。
眼看流銀時鐘即將走向下一個輪盤,赤梟終於忍無可忍,直指人群中那個始終沉靜如水、眼眉低垂的長老大罵道:「青巖老賊,我赤、白兩堂的弟兄在前線不斷隕落,而你卻如縮頭烏龜般養精蓄銳,待邊陲崩潰,亡族滅種之時,我看你個萬年王八還能蹦躂多久!」
此話一出,眾人早已緊閉的雙唇更是閉得更緊了。
沒有人敢得罪青巖,更沒有人能猜到他究竟在盤算什麼——此人手握海軍大權,佔去龍族軍隊的半壁江山,卻始終按捺不動,圓滑地站在龍昊女王背後絲毫不願作為。
大智若愚——這個詞用來形容這個老頭恐怕最為合適不過,數十年前,海軍不過是龍族軍隊的附屬,而如今已儼然成了三軍最為強盛的存在,這與他一直低調隱忍,養精蓄銳的政策是絲毫分不開的。
此時此刻,面
對著赤梟那**裸的辱罵,青巖仍是眼睛微瞇,嘴角微微帶著一絲笑意,儼然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
赤梟早已猜到這頭老狐狸的反應,只是氣不過,臉漲得通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很想指摘龍昊,但畢竟這個女人是昭告天下的龍王,再公然挑釁她的話,恐怕就要背負篡權謀位的罪名,被青巖那一方的勢力徹底請下台。
白璇的兩個兒子因與龍燁發生糾葛,至今仍被關在龍光學院後山的勞教所中避難,他自然明瞭龍昊此時的短處,不由得冷冷一笑道:「我與赤梟先前對燁王子不利,也是為龍族大義著想,昊王深明大義,未對此心懷芥蒂,我等自是十分感激。然而燁王子大難不死是福,仙魄加身卻是劫,暗夜龍族絕不會容許其順利成長起來!」
赤梟彷彿也找到了突破口,緊咬道:「赤羽堂前線已傳來消息,有一隊暗夜龍族刺客已悄然進入龍族,究竟為何而來,想必就不用老朽多言了?」
只消龍昊同意,哪怕僅僅只是點個頭,接下來的龍族便將翻開新的一頁,但或許也是最黑暗,最血腥的一頁……
只見龍昊緩緩放平那份請戰書,最終仍是沒有開口。
時鐘敲響會議結束的響聲,此事已被擱置再議。
長老們紛紛靜默離座,肅穆退場。
走得最快的兩人,便是赤梟和白璇,不出什麼意外的話,他們今夜便要發動軍變,一旦戰爭的巨幕拉開,青羽堂也便再難獨善其身。
一道黑色的身影漸漸從黑暗的角落顯現,走到龍昊身邊,輕輕扶起她走出議事廳。
龍昊目視前方,雙唇緊閉,身若松竹,氣韻凜然,娉娉行走間哪怕頭頂金釵上的珠花也未曾晃動分毫。
面紗女子與龍昊所過之處,高樹葉靜,低閣風止,一路上,侍女、衛兵無不欠身施禮,不敢抬頭追望其項背。
直到走進玲瓏閣後院深處的府邸,龍昊頭頂的金釵才微微一抖,激起清泠的脆響,而手中雪白的手帕已是殷紅一片。
面紗女子見狀急忙尋藥,直從壁櫥裡最順手的位置拿起一個乳白的凝玉瓶,仔細抖出一粒光華四溢的藥丸送到龍昊手裡。
龍昊坐於桌邊,手掌微微顫抖,吃藥,喝水,五臟六腑痛得讓她直把牙齒咬得咯登作響,卻仍是沒有流淚,更沒有發出哪怕一絲的沉吟。
面紗女子呼吸有些凝滯,想要扶龍昊躺下休息,卻被斷然拒絕。
「看你這樣,我便不會再去愛,不會再想要孩子。」面紗女子抽回身,輕輕扶住龍昊仍在微顫的肩膀,黯然道:「為了他,你已不再是你,為了他,你願捨我先去。」
「疾風,別為我哀憐,」龍昊有些泛白的嘴唇吃力地一牽,眼眸中透過微微閃爍的希冀,「你知道,我命該如此,而燁兒,他將帶領整個龍族度過這場命劫。」
白疾風憾然淺笑,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為何如此執著?沒有你他連自己的命劫都度不過去。」
「所以他需要時間,這是我們能幫他爭取到的東西,我能,你能……」龍昊冰冷的手搭上肩膀上那只溫熱的手,眼眸中也泛起一絲暖意,「我相信天神的旨意,他讓我遇見了他,也遇見了你,更讓我有了燁兒……」
「也許這些都是苦難呢?」白疾風有些哽咽,面紗下的玉頸微微顫動。
龍昊釋懷淺笑,「不,你們永遠是上天賜給我最美的禮物,此生,我意無悔。」
「可……」白疾風再說不出什麼話——龍昊另一隻冰冷的手掌也輕輕捂上了她的手背,直讓她想起她們曾經結拜時的誓言:你不離,我便不棄,此生相伴,風雨兼程。
然而此時的龍昊,還能陪伴自己的時間已如流金般珍貴,白疾風只願她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能常帶笑容,「別擔心,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妥當了。」
傍晚,帶著血紅色的天空忽然變得陰沉,烏雲如堵,雷聲沉鬱,瓢潑般的大雨終歸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