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不吉之兆 文 / 楚禹
兵部,自從尚書鄺埜隨同皇帝親征瓦剌後,一應公務便由右侍郎于謙處置。
于謙早年為御史時曾隨宣宗皇帝親征謀反的漢王朱高煦,待朱高煦不戰出降,宣宗皇帝便讓于謙數落他的罪行。結果于謙正詞嶄嶄,聲色震厲,堂堂漢王朱高煦竟在這位年輕御史的凌厲攻勢下被罵得抬不起頭,趴在地上不停地發抖,自稱罪該萬死。
宣宗皇帝看了叔叔這等表現,自然是大喜過望,對罵人的于謙更是青眼有加,於是班師回朝之後便讓于謙巡按江西,此後平步青雲,官至兵部右侍郎,為大明朝正三品的高官。
可誰知,此後十八年,于謙竟然一直呆在兵部右侍郎的位子上不得晉陞一步,十八年前是兵部右侍郎,十八年後,他還是兵部右侍郎!
整整十八年,于謙這位侍郎就沒有升過官,留在京中的日子也屈指可數,大多時候都是以兵部右侍郎銜巡撫河南、山西兩地。
以侍郎之高位卻十八年不得晉陞,如此經歷,于謙也算是大明立國以來的奇例了。
不得陞官也就罷了,三年前于謙因為得罪王振,差點把命給丟了,後因兩省百姓官吏乃至藩王力請方才復任。王振懾於藩王之勢,也不得不對于謙退避三尺。此後于謙除了短暫巡撫山西外,便多數時間留在京中任他的本職工作——兵部右侍郎。
算起來,這是于謙首次執掌兵部衙門,在此之前,兵部這座本職衙門對他來說,倒陌生得緊。
自從皇帝親征以後,兵部的公便多了起來,于謙已是連軸轉的在兵部呆了三天。這三天,他都沒有回過家,餓了有家人送來的飯菜,困了則是在隔壁小吏的值房躺上一會,為的就是不耽擱事情,畢竟如今兵部主事就他一人,他若不在,很多事情便要耽擱。其他地方的還好,若是耽擱了宣府、大同和御營的公,卻是要命得很。
今日事情也多,武選司又安排了六個新任武官等著于謙這個事實上的兵部堂官見面訓話。
對那些武官,于謙是橫挑鼻子豎挑眼,怎麼也看不慣,總覺得一幫武人穿著朝廷的命官袍服著實剌眼,恨不得把這些武夫身上的官服都扒了才好。
奈何,這些武官是五軍都督府備了冊的,這會由武選司領過來只不過是在他兵部走個過堂,真正的任免權力是在五軍都督府那邊,他于謙又只是代行本兵事的侍郎,休說他無權干涉五軍都督府的人事任免,就是鄺埜這個尚書也是無權干涉,因此心中就是一萬個不滿也得捏著鼻子認下來,勉強訓了那幾個武官幾句後便叫人領了他們下去,連他們的姓名都記不住一個。
緊接著,各司主事又來匯報今日職司,打發走了這幫主事後,一幫兵部的書辦小吏便捧著一堆的公請侍郎大人批閱辦理了。
前面幾人的公都辦得極快,于謙只是掃了幾眼後便提筆批了,不能批的也讓這些書辦將公送至內閣,輪到一個姓鄭的書辦上前遞上公後,于謙手中的毛筆卻失手掉了下來,在那公上點了個大大的黑圈。
鄭書辦一驚,不知於侍郎何以如此失態,難不成這公上有什麼大事?他知於侍郎自打回京上任以來,對他們這些衙門裡的書辦小吏便凶得很,從不假以顏色,動輒就是訓斥,因此也不敢探頭去望,更不敢開口詢問,只老實的站在那裡動也不敢動一下,唯恐惹了於侍郎的火來,平白無故的遭了板子。
正疑惑著,耳畔傳來於侍郎的聲音,「這份公是何時送來的?」
「回大人話,半個時辰前送來的。」鄭書辦小心回道,不敢有半點怠慢。
一聽是半個時辰前就送來了,于謙頓時大怒:「半個時辰前送來,為何現在才呈上來?」
「小的」
侍郎大人冷不丁發作,鄭書辦卻是不知如何作答,這份公只是尋常公,並非急報,他只是按程序處置,並無錯處。卻不知這公內寫了些什麼,惹得於侍郎如此不快,連帶著他也要跟著遭池魚之殃。
「哼!」
于謙掃了一眼正頭皮發麻的鄭書辦,倒也沒有再去為難他什麼,只將這份公拿在手中,反覆來看,眾人等了許久,也不見侍郎大人動筆下批。
一旁另一個書辦見狀,仗著自己和於侍郎關係稍近,便上前小聲詢問道:「是不是送內閣,請閣老們商議?」
「不必了。」
于謙卻是擺了擺手,道:「先放著吧,容本官再想想。」
「是,大人。」那書辦不敢再言,悄然後退下去。
于謙又看了眼鄭書辦,抬手道:「你也先下去吧。」
「是,大人。」
鄭書辦如蒙大赦,慌忙直身退下,直身那刻,眼睛卻無意瞄了眼桌上那份公,具體內容自然是看不清,但公下的署名卻看得清楚,卻是宣府楊洪。
鄭書辦下去後,于謙又接連處置了十幾份公,感覺實在是有些累,便揮手叫那些書辦小吏暫且退下,又要人上了清茶於他,一個人坐在那裡打算歇上一會。
外面天色越來越暗,卻是要下雨。
飲了一口茶後,于謙抬頭朝外面看去,面有憂色。不一會,雨滴從天而落,打在屋外的石板上,砰砰作響。
卻不知大同那邊如何了?
于謙正憂慮著,屋外卻有人急步而來,進得屋內時,渾身已是淋得濕透。抬頭看去,進來的卻是自己的女婿朱驥。
「岳父大人!」
&nb
sp;朱驥正要見禮,于謙卻已搶上一步拉過他,也不顧女婿渾身上下都濕著,便急聲問道:「情況如何?御駕如今在哪?」
朱驥知道岳父的性子,也不以為意,隨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便回道:「御駕已到大同,小婿回來時聽說御駕準備到陽和口。」
「陽和口?」
于謙聞言一驚,下意識的朝書案上看去。案桌上的右角落裡,放著一本大同參將郭登數天前發來的急報,上面詳細敘述了西寧侯宋瑛在陽和口慘敗的經過。
「皇上為何要到陽和口,難道也先退出邊了?」
于謙很是奇怪,不明白御駕為何放著大同不呆,而要到四萬大軍慘敗的陽和口去,難不成也先得知朝廷大軍殺到,跑了?
「說來也是奇怪,御駕一到,本在大同境內出沒的也先突然不知所蹤,誰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朱驥皺了皺眉又道,「不過我聽人說,鄺大人他們不同意皇上去陽和口,可是王振那閹賊卻極力慫恿皇上去,皇上不聽首輔曹大人和本兵鄺大人之言,對王振是言聽計從,一意孤行要去陽和口,大臣們誰也勸不住。」
聞言,于謙歎了口氣,說道:「皇上輕信王振,未探明也先行蹤便擅出陽和口,恐釀大禍,前番西寧侯便是在陽和口大敗的」說完,頓了一頓頗是後悔道:「為父只悔當初沒有力諫皇上誅殺王振那閹賊,以致今日之事發生,這閹賊視軍國大事為兒戲,當真是該殺!」
見岳父神情落寞,頗是自責於心,朱驥忙勸道:「岳父大人,你也別自責了,你已盡力,是皇上聽不進你的忠言。王振這個閹賊多行不義必自斃,且容他囂張一時,日後自會有報應。」
聽了女婿的話,于謙苦笑一聲,沒有說話,示意朱驥坐下說話。這時才想起女婿身上還是濕的呢,忙要朱驥先去值房換身乾淨衣服來。
朱驥卻是沒有急著去換衣服,而是帶有幾分憂慮說道:「以岳父所見,皇上若是去了陽和口,會不會和也先打起來,若是打起來,勝負又如何?」
于謙怔了怔,沉吟片刻,道:「大軍倉促出兵,皇上又輕敵,再加上王振這閹賊根本不知兵,胡亂指揮之下,恐難有勝算。況眼下連日陰雨,大軍長途跋涉,到了大同早已是疲卒羸兵,而瓦剌卻是以逸待勞,若也先便在邊口,這仗……這仗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說完,又憂心忡忡地看了眼屋外,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聽岳父說得如此肯定,朱驥也有些黯然,想到在外面聽到的流言,忍不住便說道:「皇上此次出征,朝中武大臣差不多傾巢而出,我聽百姓們議論,說皇上要是打了敗仗,朝堂便是一鍋端,這天子說不定就要易人了。」
一聽這話,于謙心猛的一跳,勃然大怒道「胡說八道,是什麼人在蠱惑人心,傳播這等流言!」
「這小婿不知。」
朱驥嚇了一跳,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說這話,畢竟自己這岳父可是眼裡進不得沙子,也聽不得胡話的人。
看著女婿誠惶誠恐的模樣,于謙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女婿什麼都好,也擅於刑獄,卻拙於官場生存之術,那等市井流言也是你這朝廷官員能隨意說出口的?
他看著朱驥,默然無語。
此時,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便是一聲炸雷。
朱驥被驚雷震動,失聲道:「深秋時節,哪來的響雷?」
再看岳父神情,也是凝重無比。
「不吉之兆,不吉之兆啊!」于謙喃喃自語道,臉上憂色重重
晚上去出人情,今天和明天都只一更。國慶節辦事情得多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