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心有餘力不足 文 / 楚禹
楊俊縱馬而走,望著他那遠去的身影,再看看四周不懷好意的宣府兵,郭太監欲哭無淚,放棄徒勞的掙扎,任由自己被五花大綁,只嘴裡仍是不住喃喃道:「姓楊的,你不能抓咱家,你不能抓咱家,咱家要見皇爺,咱家要去見皇爺啊」因為剛才倒地時帽子被扯到一邊,此時滿頭散發的樣子如同個失心瘋的老婦,要多淒涼有多淒涼。
郭太監絕望無助,陸清也好不了哪裡去,一顆心業已是沉入谷底,大同那邊兵敗的消息已經傳來,想必用不了多久,御營也會收到急報,而此時自己卻和郭太監被楊俊扣拿,根本無法藉著報訊的機會對王振進言什麼。
通過郭敬向王振進言是陸清能夠想到的唯一一個改變「土變堡之堡」結局的辦法,如果這條路行不通,陸清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他僅僅是個小小的錦衣衛校尉,無權無勢,在這場牽動大明國運的大變之中,不過是顆根本不為人注目的小小棋子,一顆小小棋子又如何能夠掀翻棋盤!
想要改變這場悲劇,他只能借助那些下棋的人,而王振無疑就是這場棋局的博弈者之一,雖然從史書上來看他這個博弈者下棋水平太臭,但誰也不能否認直到那場大變來臨之前,他王振才是整個戰局的真正操控者,至少也先這個現在還不知道藏在哪裡的傢伙還不具備掌控棋局的能力,否則他就不必苦苦等待對手的失誤,而是早就先發制人了。
可王振這個天子言必稱「先生」的司禮大太監距離陸清這個小小校尉實在是太遠,也太高不可攀了,沒有郭敬這個撿來的中間者,陸清可以說空其一輩子也別想見到王振。
發現郭太監並救出他那刻,陸清是無比激動和興奮,因為他終於找到了條能夠通天的道路,可隨著楊俊的一聲令下,這條路一下就被封死,這讓陸清悲憤之餘也終是體會到什麼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什麼叫心有餘而力不足?陸清現在的局面就是!說得好聽點,他現在想做的事情是明知不能為而為之,竭力而為,死而後已,說得難聽點,他就是自不量力,因為他根本不具備掀翻棋盤的條件和能力。
相對後世那些穿越小說的主角,陸清的起點太低,留給他的時間也太短,如果他沒有記錯,土木堡之變發生的時間應該是八月中旬,也就是說,距離這場大變還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短短一個月時間,一個連自家千戶大人都見不到的小小校尉能做什麼?沒了郭太監牽線搭橋的他又能做什麼?
我到底能做什麼?我到底還能做什麼!
繩索套在雙手上時,陸清不止一次在內心如此問自己,他也迷茫了,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
「咱家死定了,死定了」
失心瘋的郭太監在被楊俊的親兵拉著起來時,終是清醒了過來,然而清醒過來的他卻沒有繼續大罵楊俊如何,自己又要如何,而是想到楊俊臨走前對自己說的那話,雖然他不相信皇爺會將自己凌遲處死,但砍頭怕是少不了了。
對死的恐懼讓郭太監失去了理智,或者說找到了理智,他發現自己原本好像不應該落得這樣的下場的,哪怕就是在陽和口自盡也比被皇爺下旨砍頭來得要好,至少自己不會白死,皇爺念著他郭敬的忠,念著他郭敬的苦,念著他郭敬的老,怎麼也會施點隆恩給自己那幾個不成器的侄兒的。可現在,他除了被因臨陣脫逃之罪殺頭外,好像一樣也得不到,一樣好也留不下,這算個什麼事!
咱家怎麼會走到這個地步的?是他,是陸清,是這小子唆使咱家不回大同而冒著風險去見皇爺的!
「咱家不該聽你的,咱家就應該回大同,咱家伺候皇爺這麼多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說還有王公公在,就算皇爺要追究咱家的兵敗之罪,可頂多也就是罷了我,卻不會要了咱家的命,現在倒好,咱家這條命肯定是保不住了,你這後生害了咱家啊!」恨從心頭來的郭太監已經選擇性的忘記是陸清把他從陽和口給救出來,又一路照顧得無微不至,他現在眼裡只有陸清的錯,只有對陸清的恨。
原本就悲憤的陸清見郭太監開始怪起自己來,卻是提不起火來,對方說得也是事實,是自己誘使對方選了一條最差的道路,可之前自己不是這麼想的,他郭敬也不是這麼想的,只能說天意弄人,半路殺出個多管閒事的楊俊來。
也不知道這楊俊哪根筋搭錯了,你一個萬全都司理會郭太監做什麼,你管他是不是逃出來的!你難道不知道郭太監是王振的人嗎,你難道就不怕因此事得罪王振而禍及楊家嗎!
暗罵楊俊多事的陸清,卻是不知道郭太監可從楊家手裡吞了不少銀子,若是知道今日之事完全是因為郭敬的貪婪造成,恐怕能當場將郭太監掐個半死。
老太監也是可憐,批頭散發的叫人瞅著就同情,加上那滿臉的皺紋,滿頭的白髮,雖說此刻正不斷說著自個的不是,可陸清實在是提不起怪他的心思來,反而勸慰道:「公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眼下我們還沒到絕路呢,公公萬勿灰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說不定咱們能夠起死回生呢!」
「人都被抓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拉咱們過刀,還提什麼起死回生!」陸清的話聽得郭太監剌耳,都這時候了,還想著沒事嗎?你小子當真是哄咱家到死嗎!
陸清卻是正色道:「公公是中官,楊俊他不敢殺公公,更不敢殺我這天子親軍,要治公公的罪,只能由皇上來定。只要能見到皇上,事情未必就沒有轉機!」
「喔?」
郭太監聞言,眉毛一挑,可眼中的光茫只一閃而過,又失望道:「能見著皇爺是好,可姓楊的和咱家有過節,他不會這麼好心送咱家去見皇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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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有過節?
陸清一愣,怎麼之前沒聽郭太監提起過這事,張嘴便想問問怎麼回事,卻見郭太監的臉色一步步陰沉下去,便打消這個念頭,勸道:「送不送公公去見皇爺,怕楊俊也不敢擅作主張,這事總要知會楊帥,公公於其提心吊膽,胡思亂想,倒不如想開些,事已至此,公公再怎麼擔心也沒用,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聽了陸清的話,郭太監低頭在那想了片刻後,方才抬起頭來道:「你說得言之有理,咱家也是一時失了分寸,糊塗了,楊洪老成持重,不像他三個兒子一樣魯莽,若換作是他在這裡,斷然不會拿下咱家,說不定還要派人護送咱家去見皇爺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咱家畢竟是王公公的人,楊洪總要掂量掂量,你別說,這事真要到了楊洪手裡,咱家說不得還真能見得了皇爺呢。」說到最後,竟是有些激動了。
「公公如此想最好。」
見郭太監不再垂頭喪氣,面上恢復了幾分血色,陸清暗鬆口氣,楊俊是不是會把他們交給楊洪,他不敢確定,楊洪又是否會將他們送到御前,他更是不敢確定,但不管結局是什麼,在底牌掀起前,他萬萬不能讓郭太監出事,要是這老太監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那可真是一切休矣。
楊俊留下的幾個親兵見郭太監和陸清在那喋喋不休,有些不耐煩,領頭的親兵隊長上前推了陸清一把,喝道:「都給我上馬!」
郭太監身上五花大綁的哪裡能上得了馬,訴苦道:「咱家一把老骨頭,身子又被綁著,這馬可上不去。」
「老太監,就你他娘的麻煩!」
那親兵隊長雖不耐煩,但也知郭太監這樣子是上不了馬,他便吩咐手下將郭太監扶上馬,接著又將陸清扶上了另一匹馬,然後又找來繩子將二人雙手扣在一起,確保他二人沒辦法逃跑後,這才押著二人追趕都司大人的隊伍
等陸清和郭太監被楊俊的親兵押走後,一直站在那裡看戲的施泰這才回過神來,有些不敢相信的問三個徒弟:「這就被抓了?」
「師傅,抓了,老東西真被楊大人的人抓走了!」
平安兒和另一個小太監都很是興奮,固保倒是穩重得多,不喜不怒的,站在施泰旁邊沒有說話。
「呸!」
得到確認答案後,施泰狠狠唾了口唾沫在地上,興奮的說道:「活該,沒想到這老東西真是從大同偷跑出來的,嘿,這下他不死也得掉層皮了!那親軍的小校也是該殺,竟敢誣陷咱家王爺,嘿,這小子把咱家嚇得不輕,這回看他還如何個牙尖嘴利!」
說完,看了看左右,想到自己的正事,施泰忙便要吩咐下去繼續趕路。郭太監既然被楊俊抓了,又犯了死罪,那是死是活可就不勞他施公公操心了,左右當年被趕出宮的大仇得報,還是辦正事要緊,要是誤了正事,要的可就是他施公公的命了。
平安兒卻是想到什麼,猶豫著問施泰道:「師傅,大同叫韃子給攻進來了,宣府又有韃子寇邊,咱們這禮還送不送?」
「怎麼?」施泰瞥了眼明顯有畏色的平安兒,「怕死了?」
「沒,徒兒怎會怕死呢。」平安兒說這話的時候臉可是發紅的,說完之後可能是心虛便不敢再吱聲。
見這個徒弟一點膽量也沒有,施泰不由氣的拍了他腦門一下,然後沒好氣的問他:「韃子打進來了麼?」
平安兒搖了搖頭。
「既然沒打進來,你怕個鳥啊!這壽禮可是杭娘娘親手挑給杭國老的,臨來時王爺可是吩咐過的,一定要趕在杭國老大壽前送到,不然咱們就等著打板子吧。」
說完,施泰又語重心長的警告了幾個徒弟,「杭娘娘如今在王爺那可得寵得很,杭國老又是娘娘的親爹,咱們能夠被王爺選中派出來辦這趟差事,說明王爺看重咱們,咱們這差事便無論如何都要辦好,哪怕是天上下刀子咱們也得利索的把它辦了,要不然,回去王爺和杭娘娘能饒過咱們?你們都是咱家一手帶出來的,咱家也一直都將你們當兒子看的,以後啊凡事都機靈些,省得犯了事還不曉得。」
「師傅教訓得是,徒兒受教了!」平安兒和固保三人忙齊聲道。
三個徒弟恭敬的樣子讓施泰滿意的點了點頭,拍了拍手道:「還愣著幹什麼?走吧!」
「哎,師傅!」
平安兒忙應了一聲,屁顛屁顛的去吩咐郕王府眾人出發了,施泰見了他那樣子,不禁開懷一笑,獨固保卻眉頭緊鎖,似有什麼心事埋在心頭
郕王府的人也走了後,剩下的趙家兄弟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好半天,趙大方搖了搖腦袋,拍拍趙二的肩膀,示意他別傻愣了,郭太監都叫人給抓了,他們還留在這幹什麼。
周雲義也在歎了口後氣領著四個手下打馬往洗馬林堡,韃子寇邊,雖說眼下只是獨石、赤城、龍門告急,都司大人也是率軍援救獨石,可誰知道韃子會不會虛晃一槍轉而打萬全右衛的主意呢,還是趕緊回去報訊要緊。
沒多大功夫,剛才還熱熱鬧鬧的永嘉所門口一下又安靜了下來,直到這會,永嘉所百戶張德才懶洋洋的從所裡出來,謝天謝地,總算是把都司大人和那幫閹人給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