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緹騎駕貼 文 / 楚禹

    讓楊俊變臉的是陸清手中的木牌，木牌上刻有「錦衣衛大同千戶所校尉」字樣。

    錦衣衛自洪武皇帝以拱衛司改設之後，便以緹騎刑獄聞名天下，洪武、永樂兩朝相繼掀起大案，死於錦衣衛詔獄的武官員不計其數，那北鎮撫司的刑具更是名門繁多，折磨人的花樣層出不窮，以致有官員聽說錦衣衛進城便嚇得懸樑上吊的。

    錦衣衛權力過大直接導致首任指揮使紀綱跋扈異常，甚至起了欲圖謀反之心，太宗皇帝有鑒於此，便於錦衣衛外又設東緝事廠，意圖用東廠來監視、壓制錦衣衛，使其不致一家獨大，從而反噬皇權。但不管是永樂朝、宣德朝還是現在的正統朝，東廠始終未能壓過錦衣衛。

    爾今的錦衣衛指揮使馬順更因為攀附王振，甘為王振所用，成為王振制衡外朝的左膀右臂，因此錦衣衛在王振的扶持下氣焰大盛，查辦了外朝大批官，而外朝對此敢怒不敢言。

    借助王振的扶持，馬順更是將手伸到了邊鎮，相繼在遼東、宣府、大同等邊鎮設千戶所，除派遣大量錦衣衛人員進入邊軍，更收買一批邊軍將校充為耳目，使得邊將的一舉一動都在錦衣衛的眼裡，如此自然讓邊將大為頭疼，更是忌憚萬分。

    試想，身邊一天到晚都有幫人在盯著自己，而自己偏偏知道他們的存在，卻不知道他們是誰，這人心能安嗎？

    楊洪以都督之職坐鎮宣府，楊家勢力又遍佈宣大，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錦衣衛重點「照顧」的對象。楊俊起先以為陸清只是大同那邊的尋常邊軍小卒，因此根本沒有將對方放在眼裡，可現在對方卻突然亮出錦衣衛的身份，加上他所說那話以及錦衣衛在宣大的動作，一時之間竟也愣住，猶疑是否要堅持扣下郭太監了。

    單是一個郭敬也就罷了，眼下皇帝御駕親征，皇帝也好，王振也好，都需要他楊家鎮守宣府，不可能為了一個犯事的郭敬將楊家踢開的。可若是因為這事而得罪了錦衣衛指揮使馬順，那麼這事就變得棘手了，以馬順這些年表現出的囂張氣焰加上其行事睚眥必報的性格，恐怕難以善了，萬一真讓他在王振和皇上那裡進了讒言，對楊家日後可大大的不利。

    欽差不欽差的，楊俊卻是不懼的，鎮守中官這等欽差和朝廷正式任命的欽差可不同，鎮守中官只在鎮守之地才為欽差，且並非朝廷任命，而是由皇帝中旨欽封，這在法理上和經內閣票擬、司禮批紅、吏部正式任命的欽差大員可完全是兩碼事。後者無論是巡撫、巡按一地，亦或督糧、治水、整兵、刑察等臨時差事，走到哪裡都是代表皇帝的欽差，前者卻是只能在鎮守之地才能稱為欽差，鎮守之地外卻是不被承認的，至少不被官們所承認。

    因此陸清言楊俊扣下郭敬這個欽差就形同造反，在法理上其實是站不住腳的，楊俊身為正二品的都指揮使司，其父又是宣府大帥楊洪，膽色自然不比那些官們差，如何會被這句話嚇住，其真正所懼的只不過是陸清這個小小錦衣校尉身後站著的那隻老虎——指揮使馬順。

    很明顯，郭太監並不是被錦衣衛校尉陸清一路從大同押到這裡的，這便代表陸清身上除了這塊證明其身份的木牌外沒有刑部刑科發給的駕貼。

    沒有刑科發給的駕貼，錦衣衛便不得拿人，看這錦衣小校對郭太監恭敬異常的模樣，楊俊已經判斷郭太監肯定不是犯事，但他沒有犯事，怎的會由錦衣衛一路護送至此呢？

    楊俊心下疑惑，百思不得其解。陸清見他這樣，只道自己已經唬住對方，卻不知對方根本沒有被自己嚇住，只是在疑惑他這個錦衣衛怎麼和郭太監攪在一起。

    後世影視劇乃至小說當中，經常出現一大群錦衣衛護送某太監穿府過縣，實際在大明朝，這種事情幾乎不會發生，因為錦衣衛是專伺查緝拿人的刑獄機構，動則必要出示駕貼，否則地方官員有權拒絕錦衣衛的要求，甚至還可以將其當作騙子給拿下。而通常護送官員上任和巡察的是五軍都督府和兵部派出的人員，而內廷宦官出行擔任其護衛的則是府軍前衛等負責宮禁值守的禁衛，沒有人會自尋晦氣讓專門抓人的錦衣衛來當自己的護衛的。

    楊俊知史不清，只道自己出示身份後，又咋呼一番後，楊俊就會將自己當作護衛郭太監的隨從，進而相信郭太監真是要去陛見皇帝，從而能夠放他們走人，其實卻是完全的自以為是了

    幾個親兵都是人精，一見都司大人變臉，一個個立時便止住不動，等著都司大人拿定主意再動手。

    楊俊還沒拿定主意，施泰卻抬起他那張不怎麼好看的臉，一臉古怪的看著陸清，扯著嗓子道：「咱家從京裡來時，可沒聽說皇上要宣召郭公公陛見，你這親軍莫要大話。」

    師傅質疑了，身後的固保也趕緊跟著叫道：「就是，便當真是皇上宣召郭公公，郭公公自有專人護送前往見駕，何須勞動你們錦衣衛，嘿，這太陽可是打西邊出來了，什麼時候錦衣衛也幹起護衛的事來了？」

    聽了他二人的話，楊俊若有所思，卻沒有開口說什麼。

    陸清不知道的事情，郭太監卻是明白，眼看施泰是鐵了心要唆使楊俊將自己扣下，心急如火，苦於剛才那陣眩暈，胸中氣悶無法言語，只能狠狠瞪了施泰一眼，繼而暗自歎了口氣，心道今日只怕不但自己要被扣下，陸清這好後生也得跟著遭罪。

    正歎氣時，卻聽陸清對那施泰咦了一聲，說道：「我們錦衣衛辦差何需知會你們，怎麼，施公公難道很關心我們錦衣衛辦差？」頓了一頓，故作恍然大悟狀，「噢，在下知道了，想必郕王殿下對我們錦衣衛素來關心，所以公公這才跟著留心起咱錦衣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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