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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騾車臉面 文 / 楚禹

    「殺才,咱家要的是馬,不是騾子!」

    看到騾子的那刻,一種被人當街打了一巴掌的羞辱感湧上郭太監心頭,如果剛才他踢那一腳還只是嚇唬,那這會他卻是真的有了殺人的心了。

    自家是什麼人?那是當今天子欽點的官校總鎮大同太監!

    這驛頭又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連芝麻小官都算不上的不入流小吏!

    現如今一個小吏竟也敢不把自己這欽差太監放在眼裡,叫他去找馬,他卻去拉來兩頭騾子,這不是成心耍自家嗎!

    殺,該殺,杖斃也不為過!

    把騾子當馬,這事怕和那指鹿為馬差不多,但兩者性質卻是大大的不同,眼看郭太監臉黑得跟炭似的,陸清生怕這太監真要喊打喊殺的,忙上前一步搶在他前面喝問孫有松等人:「郭公公要的是馬,你等怎拉來兩頭騾子?」

    「回這位軍爺的話,非是小的有意怠慢公公,實是這鎮上人人都忙著躲韃子,小的們一時半會真是沒法尋到馬,公公又催得緊,小的們沒有辦法,這才拉了這兩頭騾子過來要是公公不嫌這畜生跑得不快,節骨眼上倒是能先騎著。」

    孫有松察言觀色,知道陸清這個年輕的邊軍小卒比郭太監要好說話,因此臉上露出幾分懇求的表情,盼著陸清能幫他在郭太監面前說話。後頭趙大、趙二兄弟倆也在那陪著小心,後者更是小腿直哆嗦,唯恐這不知哪冒出來的老太監真會殺人。

    孫有松的心思陸清自然明白,身體雖然是年輕,但前世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雖無甚大的成就,但也懂做人,得饒人處且饒人,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的道理還是懂的,況這孫有松也真是找不到馬,非是故意怠慢,故而便也不想難為他。

    見郭太監氣得眉毛鬍子一把抓,不由勸道:「公公,既然這驛頭真尋不到馬,那咱們就將就這騾子吧,這畜生雖不頂馬跑得快,但總是能騎的,等到了下處驛所再換馬便是。」

    「這騾子如何騎得?」

    聽了陸清的話,郭太監卻是大為不滿,不滿陸清不替自己出氣,反替這驛頭說話,勸自己拿騾子代步。

    自打宣德爺時為內官少監,郭太監出入可都是四抬小轎,出鎮一方後更是八抬大轎伺候著,便是大軍出征,身為監軍太監的他也是高頭大馬,別說是騾子,就是驢也沒騎過一頭!

    再說這騾子能將就嗎!要是他郭敬騎騾子的事傳了出去,他郭敬臉往哪擱?單是他郭敬的臉面也就罷了,可他郭敬這臉面已經不單單是他郭敬的臉面,那可是皇家的臉面!跟皇家的臉面比起來,他郭敬自個這張老臉那是屁都不是!要是叫皇爺知道他郭敬竟然騎騾子趕來見駕,那他郭敬可就真是完了!

    「不成!咱家騎不得這畜生!叫他們找馬!咱家丟不起這人!」郭太監鐵了心非馬不騎,卻也沒再喊打喊殺,想來也是知道自個這會也只能幹叫喚,作不得真。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著臉面?陸清暗自搖頭,不過在這大明朝,騾子這馬和驢的雜交產物還真是賤畜,別說郭太監這種堪比封疆大吏的中官太監,就是尋常百姓也是不屑騎這騾子的,哪怕是騎驢都比騾子來得體面。這世上有倒騎驢的張國老,可有倒騎騾子的張國老?百姓都這般看待騾子,況郭敬這個代表皇家臉面的太監。

    可眼下決不是計較騾子賤不賤的問題,而是走不走的問題,騾子再賤,總能代步吧,這下處驛所也不知離得多遠,難不成一老一少還真要頂著個大太陽一路走著去見駕不成?真要如此,只怕黃花菜都涼了,別說土木堡之變,恐怕京師保衛戰都打完了!

    想到即將發生的土木堡之變,陸清有些急了,再次勸道:「公公,此地可不宜多留,韃子可是隨時都會殺過來的,多留一刻,可就多一分危險,眼下不是計較的時候,還請公公念在軍情火急,先騎了這騾子走吧!」

    一聽陸清說瓦剌兵隨時都會殺過來,郭太監頓時動搖,跟臉面比起來,似乎性命更重要些,但一時又拿不定主意騎還是不騎,在那猶豫不決。

    揣磨郭敬的擔心,陸清又勸道:「只要公公念著皇上安危,皇上又如何會計較公公的小小失儀呢?」

    聽了這話,郭太監不再猶豫了,想想也是,要是皇爺知道他郭敬為了給御駕報訊,不辭辛苦的騎頭騾子風塵僕僕趕來,怕皇爺還要動情呢!

    不過郭太監卻仍然沒有說就騎騾子走,而是發愁道:「你這話有理,可咱家只騎過馬,卻沒騎過這雜種畜生,再說這連個鞍都沒有,你叫咱家怎麼騎?」

    「這」

    陸清啞然,光顧著勸郭太監走了,卻沒想他會不會騎騾子,他只是本能的以為郭太監既然馬都能騎得,卻沒想對方卻騎不得騾子,雖說騾子也是馬的後代,可畢竟是馬和驢的雜交產物,且體型也差得多,而且連鞍也沒有,郭太監又是花甲老頭,還真是不太好騎。要是騎得不好,半路摔下來,他陸清可就白謀劃半天了。

    皺眉想了想後,陸清扭頭問孫有松:「公公騎不得這畜生,你們可有大車套上?」

    「有,有。」

    聽了這話,孫有松如釋重負,只要郭太監能接受這兩頭騾子,那就是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至於套馬的車轅,驛站裡可是有現成的兩架,對方要套那就套上吧。

    當下孫有松趕緊帶著趙大兩兄弟去驛站內把車轅給裝上,等一切安排妥當後,遠遠一看,還真像一輛馬車。不過這車轅是平常用來拖糧食的大板車,沒有車廂,看著實在是簡陋,坐著怕也不太舒服。在陸清的建議下,孫有松又帶人在車板上墊上乾草,鋪上被子,又砍了幾棵樹枝插在車上用來

    來遮擋陽光,如此看著總算是有模有樣了。另外又給拿了兩壺水,一些乾糧放在車上。

    這邊收拾完後,陸清過來請郭太監上車,郭太監圍著這騾車左看右看,怎麼看都不順眼,心頭始終有股莫名的火氣,但卻是無處可發,最後怒哼了聲,才在陸清的攙扶下不情不願的上了車。

    孫有松領著趙大、趙二還有幫忙套車的幾個驛卒恭敬的立在路邊,低著頭準備恭送大同鎮守太監老人家遠去,可等了半天,也沒見這車轱轆轉起來,不由奇怪,抬頭看時,卻見陸清指著他道:「公公說了,要你們驛站出兩個人拉車,等公公辦完事後自有重賞。」

    「哎!」

    孫有松二話沒說,就把旁邊的趙大、趙二給推了出來,「聽到沒?路上好生伺候郭公公,回頭站裡虧待不了你們。」

    「驛頭!」

    趙大和趙二臉都綠了,孫老頭也太不厚道了,什麼人不派,偏派他們兩去,這車上的主能是好伺候的嗎!

    孫有松卻懶得跟他兩兄弟囉嗦,在其怒目下,趙大和趙二如喪考妣的硬著頭皮上前,磨磨蹭蹭的不肯動,還是陸清喝了一聲,這才一左一右趕著騾子出發了。

    等到騾車消失在眼前後,孫有松才徹底鬆了口氣,整個人如脫力般就要往地上倒,還好邊上的驛卒眼尖手快,一把扶住他。

    「都看見了嗎?那位可是宮裡出來的,是咱大同府的鎮守公公,今日趙家哥倆能給他老人家伺候,那是他趙家祖墳冒煙,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要是伺候得好了,指不定郭公公能提攜他們一把呢,說不定等回來咱們啊得管人家叫爺了。」

    眾人忙跟著附和,都說趙家兄弟真是走了狗屎運,也不知祖上修了多少陰德,這才能攤上伺候鎮守公公的好差事,那公公可是皇帝老兒身邊的親信紅人,說不定一個高興就賞他哥倆個官做做,等回來也算是衣錦還鄉了,嘖嘖,這造化也真是太叫人羨慕了。

    一片羨慕聲時,一個瘦臉驛卒卻嘟囔了句:「驛頭,趙家哥倆好像不是自己要走,是您老給硬指派上去的,真要有你說得這好事,驛頭你昨自個不去?」

    「你這小王八蛋老子我不是年紀大了麼,天大的好事也不稀罕了,等這次韃子退了後,我也得找李大人說說,是不是該回家抱孫子享清福去了。」

    一聽孫驛頭提到韃子,眾驛卒忙七嘴八舌說起自己從那些逃難的百姓聽來的傳聞,有人說陽和口一戰大同鎮好幾萬邊軍都叫韃子殺得精光,韃子把死去的邊軍屍體統統扔在了大同城下,嚇得城裡的人連看都不敢看。

    剛說完,邊上另有人說韃子哪有這力氣功夫去幹這蠢事,昨兒個剛打完仗,今兒個就把屍體拖到了大同?難不成韃子都是天兵天將,會變法術不成?

    另有說韃子真要到大同去了,那怎的不見大同派人快馬急報求援的,別聽那些百姓瞎咋呼,兵敗的事八字沒一撇,誰知道是真是假,一切等急報到了後才能知道。

    說什麼的都有,沒個准信,也沒個叫人聽得信服的,孫有松聽了會,便搖了搖頭自個回站裡忙活去了。鎮上人都逃命去了,可他這驛丞卻不能逃,得做些準備,說不定馬上就有急報過來了,得準備好酒菜飯食,餵馬的草料,省得事到臨頭亂了手腳。心裡這麼想著,可卻不知怎麼這眼皮卻跳得厲害,雖是不信那些沒見識的邊民瞎嚷嚷,也不信邊軍真的大敗,可想到剛才那一身破爛的大同鎮守太監,這心卻怎麼也定不來了。

    堂堂大同鎮守太監都穿得破破爛爛,一身血污的,看著像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難不成邊軍真在陽和口敗了?可先前那大同的石參將沒說大軍敗了,只說韃子逼近長城,他得回去組織人馬抵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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