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集 降臨 文 / 引玉
聯邦歷3041年,太陽系。
長達七百米的「掠奪號」飛船無聲無息在虛空中驟然出現,像是從一個世界駛入了另一個世界。
掠奪號飛船外形極為落後,兩端翹起的船體上方,最具視覺衝擊的是三個摩天大樓般高高聳起的桅桿,高度甚至超過了船長。整艘飛船分作三層,最上層的船頭位置,有一個長約三十米、高約二十米的視野舷窗。中層和下層,是讓人頭皮發麻的內嵌炮台,黑漆漆能一百二十度旋轉的炮口,像是連光線都能吞噬的黑洞。
洛青跌坐在船頭的巨大視野舷窗下,闔起的眼睛顫抖著張開,空洞疲倦的眼神望著單向透視舷窗外那熟悉的星體時,猛然間爆發出懾人神采。
宇宙恆星無數,他還是一眼認出了深埋記憶中那熟悉的家鄉——地球。儘管此時的地球外貌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就像是孩子長大後見到分別多年的母親一樣,儘管母親變了樣、老了,還是能輕易辨識。
「總算活著回來了。」
洛青扶著背靠的主控制台站起身來,他赤身裸.體,全身都在往外滲出血珠,陽光從舷窗穿過,照在他身上,血跡斑斑中依稀可見古銅色的健康肌膚。
衣服、頭髮、甚至是汗毛,都已經在嘗試「反宇宙」航行中被分解。他實在沒有多餘的能量,在那種死亡邊界的航行中保護這些生命之外的東西。
飛船彈出反宇宙之後,滑行了一段距離,便因為受到星體引力而慢慢趨於靜止。
洛青出於本能的用體內僅剩不多的能量,配合思感能去嘗試操控這艘已經在崩潰邊緣的飛船。三個高聳桅桿下面那嚴絲合縫的裝甲板向著兩邊滑開,閃爍著銀光、厚達三米的太陽帆從凹槽裡層疊升起,在光壓動力和太陽風推動之下,鼓足了帆,往前航行。
「喲呼!」洛青看著舷窗上顯示的太陽帆狀態,興奮得怪叫一聲。
這一次旅程,說是他太空海盜生涯中最危險的一次也毫不為過。
從接到那所謂的簡單任務開始,先是在反宇宙航行中忽然遇到了生命體才具備的精神能攻擊,接著逃出生天之後遇到聯邦的艦隊,從而導致他與暗星系霸主決裂。一場大戰之後,雖說聯邦軍損失重大,好歹被他救出了一艘最大的飛船,而他則和舊主之間展開了跨越近百光年的追逐戰——一場一比四十三差距懸殊的糾纏戰。
最終以擊毀三十多艘敵艦的巨大勝利落敗,飛船動能消耗殆盡,讓他不得已之下,冒險引用一個不成熟的理論,涉險進入反宇宙逃脫。
這也是他第一次嘗試在反宇宙的航行中,不進入宇眠箱,他甚至都做好了連人帶船被分解的最壞打算。
幸好船還在、人也在。
「不知道卡瓦斯少將的救贖號到哪了?按時間來算,我好像比他要早些到達地球,這可不大妙啊。」洛青自語著,體內的能量震盪了一下,肌膚肉眼可查的泛起層層波紋,血霧被震離了身體,在空中凝聚成一個拇指大小的血珠,被他一口吞下,然後往儲物室走去。
他現在急需水分,而且餓得要命。
陽光和水,這兩樣東西成了進入星河後,他全身能量的主要來源,也是他的生命養料。
飢餓對他來說,不再是關乎生命的要事,而只是單純的感覺。
但這感覺確實不太好受。
忽然,船體毫無徵兆的顫動起來,將剛走到儲物室門口的洛青拋了起來,緊接著轟鳴響徹耳邊。
「該死!」洛青罵了一聲,思感逸出船外,「看見」道道激光劃破虛空,撲面而來。
三十餘艘小巧靈活的無人機在太陽帆間呼嘯來往,每次掠過,對此時的掠奪號來說,都是極具毀滅性的激光攻擊。
裝甲內殘留的層層能量與激光能抵消,但伴隨而來的強大光壓卻全部作用在船體上。
掠奪號從顫動開始變成翻滾!
洛青在天旋地轉中,望向舷窗兩側,視線所及的舷窗左側,是已經熄滅變暗的護罩百分比讀數。右側的裝甲數值也在這連續攻擊中一格一格下跌,裝甲強度直線下降,很快逼近紅色危險區域。
這兩個象徵一艘飛船防禦力的數值狀況,讓他對相依為命數千年的掠奪號心疼不已。
這艘設計之初只是做救生用的飛船經過漫長的歲月,被他改造成了讓大多數宇宙種族望而生畏、聞風喪膽的掠奪號。
而現在,卻頻臨崩潰。
重力系統很快因為船體裝甲被撕裂出裂縫而開始紊亂,雪上加霜。
能量所剩無幾的洛青不敢有絲毫浪費,任由身體在失重之下飄搖起來,倒也免去了隨著船體翻滾的命運。視線所及,整艘船都在圍著他旋轉翻滾。
作為人類聯邦的大本營,太陽系的防禦設備幾乎在掠奪號出現的一瞬間就判斷出敵我,發動了自主攻擊。設立在太陽系內太空的基地中,不停飛出無人機,對這個來犯的敵人予以痛擊、群毆——雖然這個敵人似乎失去了還擊之力。
「好厲害的防禦手段。」洛青由衷感歎,隨即開始思考怎麼才能在不驚動聯邦政府的情況下,破除危險。畢竟救贖號還未返航作證之前,他對人類來說,是危險之極的「外星人」。
他想到了方法。
他雖然不敢妄用能量,但無形無質的思感卻不受任何約束,如潮水般湧出掠奪號,以近似光速的高速瞬間侵入增加至上百架的無人機。繼而順著信
信號波延伸到基地上。
洛青在不足一秒鐘的時間內,就瞭解到自己這艘只挨打不還手的飛船,還沒有讓自動武裝系統分析出有通知人類的必要性。
這太好了。洛青開始進行數據修改。
思感嵌入系統中樞,很快更改了信息,掠奪號在自動系統的識別中,搖身一變,成了聯邦太空署一戰成名的卡瓦斯少將的「救贖號」編製成員之一。
無人機立刻變節,停止攻擊,排列在掠奪號周圍,做起護航任務。
在基地上駐守的人類察覺到系統異樣之前,自動系統將會一直把掠奪號當作屬於聯邦的合法飛行物。而內太空基地自動發往地球的信號波,也將把這個錯誤延續下去。
前提是地球上的系統也是純自動的,否則便會被人工認出。
洛青松了口氣,只要在聯邦發覺之前,讓他到達地球並成功隱藏起來,靜待救贖號歸來。他就安全了。
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和人類來一場爭鬥,或者被擒去實驗室做實驗。
真發生這樣的事,對他自己和被他救了的救贖號來說,都是一件蛋疼的事,對整個聯邦來說,就是蛋疼外加菊緊的尷尬事兒了。
如果救贖號不能及時回來,而他又被捉到的話,那就是對他的毀滅性災難。
所以在不能對人類攻擊,又不能暴露在人類眼前的時候,他不得不用欺騙和偽裝來保護自己,在見識了許多宇宙種族之後,他深刻覺得人類認為負面的欺詐,其實是凌駕於許多科技之上的戰爭利器。
洛青在儲物室沒有找到純水,但找到了一罐營養液,一口氣灌下後,懶洋洋的躺下,懸浮在艙內。
飛船划過美麗的土星環後,洛青閉上了眼睛,太陽微子伴著能穿透物質的輻射線穿透飛船,他貪婪的吸收著。源源不斷的太陽能流轉全身,被他分析、分解、排列和重組,變成了自己的能量,對常人而言的致命射線,卻是他最好的補品。
一絲一毫的積聚能量,洛青漸漸進入沉睡中去。
他實在太疲憊太虛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他長出了兩三公分的頭髮。
這時候又一次的飛船振動,伴隨著隆隆巨響,把洛青從沉睡中驚醒過來。
飛船已經處於一片火光之中。
他的思感能延伸出去,變節護航的無人機早已返程,四週一片火紅,船體的溫度在節節攀升。
進入了地球大氣層!
洛青皺了皺眉,看上去薄薄的大氣層,才是無論任何方法都無法避免的危險。
飛船在加速,火光從擴大的縫隙中滲入,把他捲了進去。
刺耳的尖嘯響徹船艙,船體表面的裝甲一層層被火焰和拉扯力掀起,夾層中殘留的暗能量和正能量互相湮滅,這為掠奪號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七百米的飛船,就像是被丟進火坑的塑料玩具,扭曲了形狀。終於在徹底解體前從大氣層中跌出,劇烈顫抖著斷成兩截,如流星般對著地球轟撞而去!
不幸中的萬幸是,如今的地球只有一塊被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海洋包圍著的陸地,而掠奪號並沒有倒霉的衝著那逐漸能看到鋼鐵森林的大都市撞過去。
轟!轟!
船體撞入大海,炸起數百米巨浪!
再次被烈火燒成大光頭的洛青掠了出來,以船體造成的滔天駭浪為掩護,迅速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現在他根本沒有心思去查探已經忙得熱火朝天的聯邦政府,護體和躲避無處不在的偵查,幾乎讓他耗盡了能量。
他必須用最後一絲能量把自己藏起來。
向來小心謹慎的洛青,在身體破入海底岩石之前,思感鑽入一條小魚體內,以此為基站,往外散發出去。
近乎光速的高速思感,在進入城區後,瞬間捕捉到一個美妙異常的生命磁場。他甚至沒有去看看擁有如此動人生命磁場的人兒,該是何等絕色。
他只是匆匆在她腦海中留下了三個字。
然後洛青的身體擠入海底百米深處,整個人陷入「死」的睡眠狀態中,身體一切機能停止,唯有地核熱能、水分以及氫、氦、氧、鎂、氮、硅、碳、鐵等物質不停吸入體內,能量在緩慢而穩定的攀升。
這樣深沉的睡眠能讓他專一而盡快的恢復能量,但也有一個巨大的危險之處。
除非有大爆炸或者一定的傷害痛感,才能讓他強行醒來。
同一時刻。
被驚動的聯邦主席一邊安撫公民,一邊緊急召開會議。同時下令,在沒有她的直接命令之前,不准對正在打撈的飛船做任何研究。
因為屬於主席獨有的超級智能「世紀」,在搜索了自己的資料庫之後,在最深處的角落,居然發現了這艘飛船的相關資料!
它屬於聯邦共和國建立之前的遠古世紀,是一艘名為「希望一號」飛船上的救生船,太陽帆設計就是為了在希望一號動力耗盡之時,繼續做探索或返程。
這是極為震撼而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因為那說明,這艘飛船最少是接近四千年以前的產物!
時隔數千年的今天,早該淹沒在歷史和宇宙中的飛船,居然人性化
的打著救贖號的名頭。
驟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