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7 一人左右,冷暖不離 文 / 於蹊
再也沒有之前那樣從容斐然的氣度,西門築越過跪地的眾人,走向縮在角落裡的女子。
她身上很多很多傷口,想要將她攬入懷中的手霎時停住,西門築眉頭緊蹙,最終只是輕輕地撫了一下她的臉。
「西門築……」她的身子卻不管不顧地撲進他的懷中,她顫抖著,像是一隻被逼無路的小動物。
「沒事了,別害怕。」他的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響起,他的懷抱很溫暖,是能給她遮風擋雨的港灣。
這一刻,顏溪突然覺得很委屈。
之前,無論如何她都沒有讓自己哭出來,就算眼淚到了眼眶也被硬生生地逼了回去,因為她覺得那些人不值得,可是現在,莫名其妙地就有酸水從心底冒出來,她的頭深深地埋進他的懷中,眼淚不受控制地打濕了他的衣襟。
「我又沒有做對不起他們的事情,為什麼要這麼害我,為什麼?」
「為什麼說打我就打我,說讓我死就讓我死,為什麼都沒人相信我說的話?」
「傻瓜,我不是人嗎?」西門築溫柔的吻落在她的發上,淺淺的,「你是跟我過日子,我相信你不就成了,管別人的想法幹什麼。」
這個男人,感覺說話很不正經,很玩世不恭,卻偏偏就有一種天大的事也就那樣的灑脫氣度,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是事情,什麼風雨都不是風雨,那麼輕而易舉地,就給人一種濃濃的安全感。
「你真的一點都沒有懷疑過我嗎?」女孩子抬起頭,眼角猶有淚水,眼睛清澈的,晶瑩的,微怯的。
深情款款到底不適合他,勾唇邪魅一笑:「不信嗎?晚上證明給你看我有多信任你,對你的愛有多親密無間。」他把親密無間四個字咬得極重,曖昧而深意。
「……」能不能不要逼她翻白眼啊。
突然間,一陣腥甜自顏溪喉嚨口傳來,噗的一聲,西門築的頸上頓時被濺上血花,下一刻,纖瘦的身軀冰冷地倒在了他的懷裡。
「丫頭!」
沒有人見過西門築這樣急躁過,他抱起顏溪,像只暴躁的野獸,踹翻了好幾個跪地的人,連軒轅辰都被踢翻在地,他不管不顧地往前衝著,連日來沒有休息的雙眸變得充滿血絲,像獸一般狂狷而駭人。
「西門築,你好大的膽子!」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明黃猛的出現在大理寺牢房的大門口,西門炳目光灼灼,全身卻散發出一股屬於天子的滔天冷意。
「還不把人給朕放下!」他冷聲一喝。
而西門築身上的冷意,卻並不亞於盛怒中的天子。
彭通一聲,西門築跪在地上:「如果父皇一定不讓顏溪走出這個大門,那就請父皇將兒臣一同收監吧。」
「你……」
西門炳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氣,他沉聲說道:「枉你如此真心待她,可這個女人做了什麼你知情嗎?在你沙場征戰之際,她竟不遠千里與人私奔而去,你知道你的真心在被人廉價地踐踏嗎?」
西門築抬起頭,目光清亮,沒有絲毫的遲疑:「不管別人說什麼,兒臣都相信自己選擇的女子。」
「你……」
「如果我不相信她,便不會千里加急,放下軍中一切事務,整日整夜跑馬趕路,便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偽造金牌,只為救她於水火之中。」
「逆子!」西門炳氣得要說不出話了。
「父皇,兒臣和顏溪有過誓約,彼此信任,同生共死,父皇如果非要將顏溪處死的話,那便將兒臣一併葬了吧。」他的話語間透出一股冷厲的強硬。
在場的人皆大氣不敢出。
在此之前,西門炳想過很多說服西門築的辦法,他想告訴他顏溪不貞的確鑿證據,人證,物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天衣無縫,可現在看來一切都派不上用場,再強大的算計終究敗給這份赤金的信任。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你如此這般,成得了大事嗎?」西門炳怒不可遏,一雙眸子中閃爍著熊熊怒火。
「兒臣從來就沒想過要成大事。」西門築面色淡然平靜,「朝廷政事本來就非兒臣熱衷,兒臣只願做閒雲野鶴,一人常伴左右,冷暖不離,足矣。」
「那你就去做庶民吧!」西門炳怒氣騰騰地拂袖。
「謝父皇成全。」
「你……」成全?這算什麼?難不成將這個逆子生在皇家,還是委屈了他不成?
懷中的人悶哼了一聲,西門築說完之後,立即起身,不去看臉色鐵青的西門炳,跨上一匹馬,揚長而去。
「你這個逆子!」西門炳怒火中燒,捂著被氣得發疼的心臟,一口氣沒喘上來,兩眼一閉,腳一直,暈了過去。
「不好,她腹中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王府內,大夫許竇手搭在顏溪凝白的腕上,凝重地皺著眉頭。
「你說什麼?」西門築的拳頭緊緊握著。
「那……她人呢?」做足了心理準備之後,西門築才開口,艱難地問道。
「如果她兩天後還未醒轉,那,府裡就準備喪事吧。」
西門築一瞬間面色死白,像個雕塑般,脊背僵硬無比。
顏溪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夢裡,她忽而冷得厲害,忽而又熱得可怕,但這些都是一瞬間的事情
,當她冷的時候,會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抱著她,當她熱的時候,她感到有氣流在她身邊來來回回,一下子就涼爽了很多。
她突然夢見,隔著山山水水的遙遠白霧,那個玩世不恭的男子淡去了顛倒眾生的笑,由內而外變得清華而內斂,尤其的透出亙古的冷意,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醞釀著深深的寒意:
「我本來是要相信你的,可是證據確鑿,顏溪,我已經不能像當初那樣坦然地面對你了。」
「父皇要你死,誰也無可抗駁,你就安心去吧,本王會為你尋一處好地方安葬,也不枉我們曾經一番情意。」
「西門築!」顏溪忽的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起,「不要離開!」
突然間,一雙帶笑的好看眼睛像星光一樣包圍住她,下一秒,身體就被捲入某個溫暖的懷抱。
「還沒欺負你夠呢,怎麼可能就離開。」他的下巴抵她的頭上,頭頂,他略帶沙啞的聲音戲謔傳來。
「西門築西門築!」顏溪像是個委屈的孩子般使勁往他懷裡蹭。
他有點哭笑不得:「當心頭發都給蹭掉了。」
她從他懷裡抬起頭,想是被差一點給毒死嚇到了,不免有些脆弱,她皺了皺鼻子,明澈的眸裡泛起一絲晶瑩:「我剛才夢見你丟下我跑了。」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明澈的眸子湧出一抹疑惑。
「昏睡不醒的這兩天裡,你不時地就蹦出夢話,西門築,不要離開,不要走,還死緊地抓著我的袖子,掰都掰不開。」
蒼白如玉的小臉翻開一絲海棠花般的紅暈,顏溪不自在地咳了咳,西門築見她如此嘴角越發上揚。
他裝作很唏噓感慨的模樣:「呀,個人魅力這麼大真是讓本王困擾。」
「……」自戀狂你好。
想到了什麼,顏溪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氣氛也不再輕鬆,她的手撫上自己小腹,輕聲地問:「孩子呢?」
西門築喉嚨處傳來一陣腥甜,想說話卻無力,看著她,搖了搖頭。
顏溪扶住自己額頭,一手緊緊抓住西門築的手,努力讓那種眩暈的感覺不蔓延開來:「對不起,西門築,我沒能保住孩子。」
她知道他很喜歡孩子,每次睡覺的時候,他總是喜歡撫著她的小腹,微微地拍打著,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滿足。
血要衝破喉嚨的感覺終於褪去,西門築能說出話了,他輕輕拍了拍她蒼白的臉頰:「說什麼傻話呢,孩子還在你的肚子裡。」
「可是我問你孩子,你就搖頭。」
「我的意思是,孩子沒事。」
「……」還可以更沒默契一點嗎?
「許竇為了救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用盡平生所學,三天三夜未曾合眼,鬚髮盡白。」
顏溪本來挺訝異也挺感動的,但是腦海中忽然就想起那一天畢堂醫館的大夫問她的,給她治病的那個大夫是不是與她結了仇。
她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中。
「先喝完藥吧。」西門築拿起一個藥碗,打斷了她的思索。
「我自己可以喝。」顏溪想從西門築手裡拿過藥碗和湯匙,可是西門築不給她機會,湯匙舀起一勺藥水,送到她嘴邊,淡淡道,「張嘴。」
「我這麼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不要喂啦。」顏溪看著房裡表情各異的護衛們,有絲尷尬地道。
「張嘴。」男人面不改色地堅持道。
顏溪拗不過,只好紅著臉張嘴。
一勺藥水下肚。
好苦。
顏溪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可憐兮兮地看向西門築。
他板起臉,像個嚴肅的老頭:「再苦也要喝,求我也沒用。」
「不是啦……」她看了他手裡的藥碗一眼,不由分說地搶過,「其實我不怕苦。」
「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