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七章 母愛如山 文 / 中原布衣
月上中天時,岳飛一行人疾行在通向隱秘山崖的山路上。因為看見了牛老夫人,岳飛更加思念自己的母親,一刻都等不得,所以決定連夜過來。
跟隨岳飛過來的,除了岳雲高會民,還有吉倩牛皋。吉倩早把自己從騎兵師師長的位置上拿下來,放在了岳飛親兵隊長的位置上。所以無論岳飛去哪裡,吉倩都會跟著。牛皋跟來,則是為了向岳母和霍銳賠罪。
其實冉青也想跟過來的,卻被岳飛乾脆利落地拒絕了。因為岳飛發現冉青看著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古怪,有點含情脈脈的感覺。岳飛雖然不是風流種子,卻也明白冉青的心思。岳飛認為這是自己在殺虎溝槍挑巨石救了冉青的緣故,小姑娘認為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許,才會把一顆芳心繫在自己身上。
但岳飛可向來不認為救命之恩就一定要以身相許的。再說岳飛對冉青沒有一點意思。他完全把冉青當成了一個略有智謀的小姑娘。岳飛心域遼闊,宛如大海,但情感只佔了極小極小的一部分。並且那一小部分柔情也全都放在了李孝娥身上。根本不可能分給別人一絲一毫。正如後世的某位大作家所說的,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九月的月亮高懸在太行之上,給整個山脈罩上一層清冷之氣,一座座披著夜色的山頭,宛如蓄勢待發的猛虎。快要落盡樹葉的樹林顯得疏朗了很多,但經常會有幽藍的鬼火從林中升起,在飄渺的樹葉間飄蕩。
岳雲雖然膽大,連金兵都用投槍投死了一個,但畢竟是九歲的孩子,剛看到那些鬼火時,不由地驚叫了一聲。高會民更是不堪,早就嚇得兩腿發軟,在念天靈靈地靈靈的驅鬼經了。
岳飛沉聲說道,「雲兒,你害怕什麼?會民,你念的什麼玩意?我聽說你已經考上了秀才,怎麼還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難道沒聽說過人血為磷的說法嗎?你們看到這些鬼火,不應該害怕,反而更應該努力習練武,將來殺退金狗,讓我中原百姓不再填屍溝壑。因為這些鬼火多是無人埋葬的死者骨殖所引發的。鬼火自然就會在中原大地上絕跡。何怕之有?」
小孩子最容易被科學洗腦的。岳雲高會民剛才之所以害怕,正是因為聽岳母講鬼故事太多了。一聽岳飛說鬼火不過是乾枯的人血,二人頓時膽氣一壯。
這時候,幾朵鬼火晃晃悠悠地飄到了岳飛面前,岳飛一口氣又把它們吹了出去。
那幾朵鬼火又飄到岳雲面前,岳雲陡然伸出手,竟把一朵鬼火捏滅了。抖抖手說,沒什麼,不燙手。
牛皋吉倩兩人也連吹幾口氣,把鬼火吹得再不敢沾身。牛皋看著無所畏懼的岳雲讚道,「岳帥,雲公子將來必是虎將一員啊。」
岳雲心想,那當然,我這個兒子可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猛將。不過他對牛皋稱呼岳雲為雲公子極為反感,正色說道,「兄長千萬不要如此見外。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們前世就是兄弟,所以今生也是兄弟。在你面前,岳雲永遠都要喊你牛叔叔。你以後直呼他小名即可。」
牛皋沉默了一下,方才應道,「好吧。如果我再如此客氣,倒顯得虛偽了。」
吉倩捶了牛皋的肩膀一下,咧著大嘴說道,「牛大哥,你早就該如此了。咱們都是兄弟。在軍帳裡,自然地位分明。如今不過是在月夜行路,幹嘛還記得那些身份職位呢。四海之內皆兄弟。互稱兄弟不好嗎?」
牛皋這次只回答了一個字。「好。」月光照在牛皋的臉上,只照見他一臉堅毅和平靜,卻照不見他內心的驚濤駭浪。今天之前,在這世上,牛皋只有一個好兄弟。如今,他卻又多了兩個。無論是岳飛還是吉倩,是真的把他當成異姓兄弟了。
牛皋在心中默默發誓,俺牛皋一定要練出一支天下無敵的步兵師,讓天下人都看看,我老牛配做岳飛的兄長。
岳母藏身的山崖離二龍山十多里遠。岳飛等人腳程甚快,除了高會民是個弱書生,跑了幾里路,有點氣喘吁吁外,其他人都是氣脈悠長,腳步絲毫不慢。就連岳雲都比高會民跑得快很多,並且一邊跑,一邊還嘲笑表哥。「會民哥,往日裡你教我識字,我就識字了。但我教你站樁時你不站,這下知道站樁的厲害了吧?」
若是放在平時,高會民早和岳雲斗上嘴了。但此刻他只想張大嘴巴多喘一口氣。哪裡還有和岳雲鬥嘴的力氣。吉倩是個急性子,看高會民在後面跑得像個蝸牛,實在急不過,就想把高會民扛在身上。但被岳飛喝住了。
「吉倩,不要幫他。身為一個書生,不能手無縛雞之力。古之君子,上馬可擊狂胡,下馬可草軍書,看看我朝的書生都成了什麼樣子?連一柄劍都拿不動,只能拿個扇子在手裡搖動了。碰見什麼不平之事,只會哀哀求饒。我岳飛的外甥可不能成為這種弱不禁風的書生。會民,閉上嘴巴,用鼻子出氣,繼續跑。跑著跑著就不累了。」
高會民被岳飛一陣教訓,不由得臉上發熱。再看小岳雲像兔子似的跑在自己前面,不禁牙關一咬,繼續奮力往前跑。說也奇怪,跑著跑著,高會民感覺自己不累了,可以繼續跑下去了。高會民心中暗想,莫非舅舅給自己說的閉嘴呼氣乃是內功秘決嗎?
幸虧岳飛不知道高會民的心思,如果知道,就會很明白地告訴他,這世上沒有什麼內功秘決,只有持之以恆的體力訓練。肌肉疲勞到一定程度,就會忘記疲勞。人的極限就是這樣練出來的。
跑了大半個時辰之後,岳雲指著前面一個極為不顯眼的小路說道,「從這條小路走過去,就到奶奶居住的山崖了。」
整整一天,岳母的左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她不時地對女兒說道,「我總是感覺你弟弟今天要回來。」
晚上做飯時,岳母堅決讓大姐多做了三個人的飯。岳母說道,「我確定五郎今天就要回來。雲兒和會
民也要回來。你最好把他們的飯也做好。」
月亮出來時,岳母又堅決地說道,我現在感覺到五郎離我們不遠了。我今晚不睡了,我要坐在山崖下面等他回來。
霍銳勸道,「伯母,夜裡山風冷。你不用出去了。我到山崖下面等師哥回來也行啊。」
岳母卻硬是讓霍銳把自己放到了山崖下面,坐在冷風嗖嗖的山崖邊,眼睛睜得大大地望著山口。霍銳和岳大姐當然也不能睡在山洞裡,就連七歲的岳銀瓶因為聽說老爹要回來,也睜著惺忪的睡眼,和奶奶一起守在山崖下面。
眼看著月亮一步步移上中天,岳母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山崖下面,霍銳和岳大姐的臉上都露出一種憂色。他們兩人面面相覷,都認為岳母是思子成狂了。
就在霍銳和岳大姐第八十七次勸岳母返回山洞的時候,一行人終於披星戴月地下了山口,向崖壁這邊疾行而來。
霍銳尚未看清來人,就已經抄起了倚在山壁上的長刀。岳母搖頭道,「霍銳,這是你師哥回來了。你提刀幹啥?」
岳飛雖然沒有母親的神奇感應力,但他的眼力極好,一下山口就看見崖壁下的三個黑影。岳飛的心當時就揪了一下。他立即就斷定,那是自己的母親,自己的師弟和自己的姐姐。
雖然岳飛不明白母親為何深夜還坐在山崖下,但這不妨礙岳飛熱淚盈眶。他一手拉著岳雲,一手拉著高會民,大步向崖壁下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走到最後,幾乎箭步如飛,岳雲和高會民早已經腳不沾地的被他拖著走了。
在岳飛眼裡,母親雖然只是百丈崖壁下的一個小小身影,但母親卻比這百丈陡崖更加高大。
走到母親面前,看到母親消瘦的面容,和頭上比月光還要白的白髮,岳飛再也忍不住辛酸,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嘶聲喊了一句,「娘,我回來了。」
岳母點點頭,神色極為平靜地說了四個字。「回來就好。」這四個字極簡單,卻包含了如山般巍峨的母愛。
此時,岳銀瓶也醒過來了。一下子跳到岳飛懷裡,大聲叫道,「爹回來了。」說完這話,就抱住岳飛的肩頭痛哭起來。
岳銀瓶這一哭,終於把岳母藏在心中的淚水給引了出來。岳母岳大姐二人都是失聲痛哭。直到牛皋吉倩來到跟前,方才止住哭聲。
牛皋吉倩見了岳母,都是雙膝跪地。只不過兩人的稱呼不一樣。吉倩直接喊岳母為娘。牛皋則只能喊乾娘。
但讓牛皋鬱悶的是,岳母卻不想認他這個乾兒子。揉了揉眼睛,看到跪在面前的是牛皋,岳母當即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牛大寨主。我可受不起你這一跪啊。」
牛皋苦著臉叫道,「乾娘,當日都是我脾氣過於暴躁,打傷了霍銳師弟,搶了他的二龍山。不過今天岳帥也打了我一頓,總算給霍銳師弟出了一口惡氣。現在我也不是牛大寨主了。我只是岳帥手下的一個將軍。乾娘以後喊我牛皋即可。」
岳飛見母親似乎對牛皋頗有怨氣,連忙也在一邊替牛皋說話,「娘,牛皋兄長當日雖然有錯,看在他下跪討饒的份上,你就放過他吧。今日我在殺虎溝被人伏擊,若不是牛皋兄長帶人相救,也許我現在就死在殺虎溝了。再說牛皋前幾天在朝歌鎮力阻五千金兵,殺傷千餘人,可謂奇功一件。」
岳母聽牛皋對岳飛有救命之恩,方才把臉色緩和下來,點頭說道,「牛皋你起來吧。吉倩,你這個臭小子,也從地上站起來吧。對了,我聽牛皋喊五郎什麼岳帥,莫非五郎如今當了朝廷的兵馬大元帥啦?」
吉倩笑道,「娘,朝廷的兵馬大元帥那是那麼好當的?我大哥的元帥乃是我們將士私下稱呼的。」
岳母一聽岳飛的元帥竟然與朝廷無關,頓時怒喝一聲,「五郎,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