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94章 謀定而後動 文 / 王如君
朱七七當然知道,莫說她認識的人裡根本沒有這樣的富豪,就算有,又怎麼會肯輕易拿出這些錢來呢?
不過有些事情,沈浪卻不知道。
沈浪看著朱七七眉頭緊鎖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歎氣:「七七啊,我知道你心裡的想法,你能對我說這些話,我很開心,因為我知道你至少把我當成一個朋友,而不是韓氏的法律顧問,對嗎?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尷尬,他們派我來,是來勸你『投降』的,你卻還是對我推心置腹。」
沈浪的話說得有些不自然,朱七七轉過頭看他,他卻忙著別過臉去。
「七七,說實話,我來勸你,也不全是為了他們。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私心?
「我的心意,你當真不知道嗎?」
朱七七一下子就猜到了,可是她不能讓沈浪開這個口。
「沈浪哥,你是盈盈的表哥,你——」
沈浪擺擺手說:「七七,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哥哥看待。不論如何,我是一心為你好,你還記得那一天嗎?你在北方廣場的馬路上晃著,我和盈盈開車去『救』你?」
當然記得。怎麼能忘呢。
那是第一次見到王憐花的父母,朱七七被狠狠地羞辱,一場宴席不歡而散,形單影隻的朱七七,在深夜裡拖著影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沈浪黯然低頭說:「那時候我看見你,拖著長長的禮服,光著腳,頭髮也亂了,在黃色的路燈下,像一隻孤獨的小兔子。我當時覺得很心疼,你知道嗎,我在想,王憐花何德何能,能讓一個女孩子付出這麼多?」
「沈浪哥,其實我——」
沈浪打斷了朱七七的話,他說:「我當然明白,有些付出是不求回報、不計後果的。對嗎?」
說這話的時候,沈浪一直看著朱七七的眼睛,彷彿在說,我對你,也是不求回報,不計後果的。
「七七,我為你好。你離開,對他,對你,對大家,都好。」
沈浪所說的話和韓染香說的何其相似,有那麼一剎那,朱七七有些猶疑,真的是自己當局者迷嗎?只有離開才是最好的嗎?這是王憐花所願意看到的嗎?
沈浪輕輕抓住了朱七七的胳膊,說:「七七,只要你願意,也會有人對你付出,不求回報,不計後果。」
朱七七放開沈浪的手,不搖頭也不點頭,而是將雙手貼在隔間的玻璃上,用頭頂頂著玻璃,靜靜閉上了眼睛。
良久,驀地開口。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所謂的病毒感染,可我還是想和他在一起,救了他,然後遠走高飛去隱居。青山腰上,小屋紅牆,屋前種樹,樹下納涼,我與你對飲,看風雨花香。」
聲音很小,而且答非所問,沈浪禁不住問:「什麼?」
朱七七睜開眼睛,抬頭問沈浪:「沈浪哥,如果一個人在二十歲的時候付出了全部的愛,那麼到了三十歲的時候,還能有多餘的愛去愛別人嗎?」
這算是對沈浪剛才表白心跡的回答,可是他卻怔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如果一個人在二十歲的時候付出了全部的愛,那麼到了三十歲的時候,她還有多餘的愛去愛別人嗎?
朱七七心裡默默地想,如果有,那麼付出這愛情的人可恥,接受這愛情的人更是犯了大罪。
朱七七笑了,話鋒一轉說:「沈浪哥,我從來不覺得你是個壞人。真的。即使在馬來亞的沙灘上,你把那份《離婚協議書》拿給我,又對我說了那些話,可是我知道,你只不過是裝裝樣子而已。你是盈盈的表哥,我知道,你夾在這件事情裡,也很為難。」
說到「為難」兩個字,沈浪的表情有些難過,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脫下西裝來甩在一旁的椅子上。
「七七,你怎麼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朱七七知道他說的不是年齡的增長,而是心智的成熟。
她笑著回答說:「在王家這麼久,想不『長大』也難。」
沈浪也笑了說:「我這個法律顧問,恐怕也做到頭了。」
朱七七問:「什麼意思?」
沈浪擺擺手說:「算了。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只管開口好了,為朋友,我沈浪兩肋插刀一次了。」
朱七七苦笑著指指門口說:「『兩肋插刀』可說不上,不過眼下恐怕還真的要你幫忙。」
沈浪明白了朱七七的意思,門口有人寸步不離地「保護」著朱七七,她一天不簽字,恐怕都走不出這個門口。
「你想走?」
「不,我想見見燕七。」
————————「如若昨日極無知……」
燕七一走,朱七七的電話就響了。
這個電話來得太是時候了。
「喂,奶奶?」
「七七啊,你們回帝都了是嗎?」
電話那頭,奶奶的聲音好像很累,朱七七覺得有點不對勁。
「奶奶,您怎麼了?不舒服嗎?」
「咳咳,七七,你現在在哪兒?」
bsp;朱七七被奶奶問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裡敏感,朱七七特意笑著說:「我在帝都啊。」
奶奶的聲音有些著急:「我當然知道你們在帝都,憐花在醫院,你也在,是嗎?」
朱七七不答話。她聽見電話那頭的歎息。
「哎……算了。七七,你會簽字嗎?」
「什麼?」朱七七被這句話嚇到了,下意識地反問:「您說什麼?」
「別瞞我。我說過,coc的一切動向,我都知道。有人要收買你,對嗎?」
朱七七不知道奶奶是從何得知這一切的,不過這也正是一個機會,朱七七剛才,正想給奶奶打電話。
她將這幾天來所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奶奶,一字不敢漏。
電話那頭安靜得嚇人,就在朱七七甚至以為奶奶是不是什麼時候已經掛斷了電話的時候,朱七七才聽到一聲長歎。
「哎——」
朱七七抿了抿嘴唇,堅定地說:「奶奶,你放心,我一直記得您的囑咐。我會照顧好憐花,不會家散人散。」
「七七啊,你覺得累嗎?」
覺得累嗎?
這些天來,有人苦口婆心地勸解她,有人懇求她的理解,也有人表示願意不計後果地幫助她,可是就是沒有人來問問她的感受。
累。
這些日子以來,這是朱七七最深切的感受了。
她有時候會懷疑,如果王憐花永遠不醒呢?可是她又不敢這樣想,她怕她這樣想了,會變成現實。
朱七七覺得自己十分幸運,能遇到王憐花這樣的人,可是又何其不幸,要捲入這樣的爭鬥中來。
朱七七不由自主地吸吸鼻子,吐出一個字:「累。」
在奶奶面前,她放下了武裝。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朱七七隻是覺得眼睛很酸、很痛,卻流不出眼淚來。
自從王憐花陷入昏迷,她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或許是,從前流得太多,現在竟然不覺得痛了,又或許是,正如沈浪所說,這些天太累了,累到根本沒有時間來好好哭一場。
「七七,你想走嗎?」
奶奶說的這個問題,朱七七也曾經問過自己無數次,她很矛盾,很累,很想放棄,當然也想過一走了之。可是——從前王憐花最大的願望是隱居,可是現在,這不僅僅是王憐花的願望了,也是朱七七的。但所謂的「隱居」,不是不負責任一走了之。
朱七七忽然覺得,自己現在的這種狀態太熟悉、太可怕了。就好像王憐花和她說分手的那時候,好像父母忽然離開她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孤獨無助,不知為什麼生、為什麼死,渾渾噩噩,現在也是一樣,她又陷入了情感的怪圈。
可是她不應該是這樣的狀態才對!她不是要自救嗎?她要振作才對。
「七七,你在聽嗎?」
朱七七被奶奶的話拉回了現實,她心裡迅速盤算著自己剛才想好的計劃。
朱七七問:「奶奶,我記得,我離開香港的時候,您把我叫到您的房裡,把保險櫃裡的東西送給我,您說的話,現在還作數嗎?」
奶奶咳嗽了一聲,似乎是笑了,語氣綿軟地說:「當然。我說過,除了送還給我,那副首飾,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奶奶,我記得您說過,那副首飾是無價之寶,對嗎?」
奶奶說:「當然。對我來說,有紀念意義,所以是無價之寶。」
朱七七趕忙問:「如果要變賣呢?」
說罷,又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太唐突了,怕奶奶會誤會,正想補救,卻聽見電話那頭清楚地傳來奶奶的聲音。
「七七,你知道嗎?那是十六世紀的哥倫比亞祖母綠,是獨一無二的皇室珍品。」
朱七七心裡很愧疚,卻來不及解釋:「奶奶,其實我——」
「如果要賣的話,價值連城吧。」
聽奶奶說這句話的語氣,好像並沒有怪自己。難道是……猜到了朱七七的用意?
朱七七還是小心翼翼地問:「奶奶,您不問問我為什麼要賣嗎?」
「傻孩子,東西送給你了,就是你的。從我第一眼看見你,就知道你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不是嗎?我知道,你做什麼一定有你的道理,奶奶會支持你的。」
朱七七竟有些不能自已,剛才想好的那一大串想解釋的話,竟然一句都沒派上用場,那些難以啟齒的話,奶奶竟然不用自己去說,她心裡很感慨,奶奶果然心如明鏡。
既然是這樣,那朱七七就已經打定了主意了。她心裡有一個計劃,是剛才決定的。她不會甘於受脅迫,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可是也必須試試。
玻璃那頭,王憐花還在安靜地睡著,那些儀器的線從他身上連接出來,每條線都各司其職。朱七七也是一樣,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接下來,要和王憐花的摯友丁鵬聯繫,然後,等燕七回來。再然後,求沈浪幫自己離開。
沒錯。朱七七確實是要走的。
她要回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