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七.憶百年（1） 文 / 落家少爺
白若與梨清這一散步就散到了晚上，他們踏著月光回家。路途中，兩個人的話都不多，就這樣牽著，就這樣走著，也是一種幸福。
他們的家是在賢王府所在的街道上街末的一個被人廢棄的院子。梨清用法術修茸過，不再破爛。房屋是四合佈局，灰色的磚石砌成一堵牆，陳舊的木門上紅漆已經脫落，顏色稍遜於紅色。推開木門，白若深深看梨清一眼，眼中與唇上是一片和煦的光暈，笑容久久化不開。
在迷幻山時，梨清與白若建了一棟木屋，就在巨梨樹旁，只是平日裡都用法術隱去了，免得看了與山中景色不符。那個木屋由梨木製成，那些木頭都散著幽幽梨香，是種帶著淡淡甜味的香氣。木屋結構簡單，只有三間房，左間白若住，右間梨清住，中間的那間房，則是二人時常對弈閒談的地方。
那個迷幻山的木屋，而今出現在這個小院中，那三間房旁邊還多出了一個簡易的草棚，裡面置放著些鍋碗瓢盆。院子中間，有一棵梨樹，沒有迷幻山的那棵大，卻滿是白色梨花。雖然她和梨清都不會做飯，雖然這個季節凡間梨花盛開很反常，但，這才像一個家啊，一個白若與梨清的家。
他們從相識到相知，惟願能從相知到相守。相守多久呢？
——不知道啊。
——不如，就相守到死吧。
——好啊，相守到死。
***梨清與白若享受了半日清閒，現在，是該做正事的時候了。中間的木屋中，燭火搖曳，白若與梨清圍著圓桌面對面而坐。門外冷風吹過，燭光肆意跳動，險些熄滅，白若起身去關房門。
「我知道妖毒，玉君賢側妃被殺，明月郡主被劫三件事。這三件事都與你和玉君賢有聯繫，是同一個妖做的。」梨清說。這三件事在民間傳的極火，就算梨清不掐算，也能知道。
白若關好門。走到圓桌邊，坐在梨清身旁，道：「梨清可知道玉君賢身邊有一個人叫做陌離？」白若心中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失落的，他們都沒能好好的聚一聚，就要忙著別人的事了。
梨清點頭，陌離他聽過，少年丞相。白若繼續說：「陌離，就是易軒。」
梨清瞳孔微微收縮，見白若提起易軒果然是一臉愧色。思索一下，將白若拉入懷中，輕輕撫她的背部：「若兒，都過去了，再也沒有易軒了，陌離就只是陌離。」
百年前，妖界魔頭玄夕因內亂而受傷，玄夕的傷勢很重，連名都丟了半條。白若與易軒被譴派下凡去捉拿玄夕，於小仙而言，這是一個歷練的機會。
那時的易軒晉陞為仙不久，凡心未除，對白若一見傾心。
白若是個喜歡自由的人，天規束縛了她三百年，白若早就厭倦了天界那千篇一律的生活。她找到了玄夕並沒有抓他，反之與他做了個交易。
白若與易軒在凡間走了很多地方白若在一處山間的山洞中找到了玄夕。那時的玄夕正靠坐在山洞的洞壁上，他一身紫袍上染了許多血跡，血跡干凝，成了黑色的斑塊，玄夕的髮絲垂亂。他額間有一個紫色的火焰印記。
玄夕與大部分的妖不同他劍眉，丹鳳眼，他僅僅咬著下唇，忍受著身體上的痛楚。即便是他臉上沾了不少的血跡，也是極好看的，是那種邪魅的好看，一眼沉淪到地獄。他落魄了，也掩不住他的一身風華。
白若留意這個山洞很久了，因為這裡有很強大的妖氣，白若猶豫了幾日，將易軒支走，自己來到了這個山洞。白若進洞時，玄夕疲憊的抬眼看她一眼又垂下頭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白若站在洞口，再無動靜，靜靜的打量著玄夕。玄夕被白若看得不耐煩了，嘲到：「還不動手嗎？呵，如果仙子要看我受折磨而死，怕是要失望了。我覺得。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玄夕早就料到他會被天界的仙找到，也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他之所以逃，只是想看看運氣，也許，有不被天界抓到的可能。倒是忘了。除了天界，自己妖界的人也在追殺自己。原因無二，現任妖王太過年邁，即將退位，他這個最有可能成為妖王的人，王位之爭，怎麼免得了被自己人殘害。
現在的他，很好殺的，沒有一點還手之力。
白若沒說話，步步走向玄夕。白若每走一步，玄夕臉上的笑容就更深，是苦笑、無奈的笑、接受命運的笑。白若在玄夕身邊蹲下，拉起他的手，手掌相對。粉色的光芒繞在他們的掌間，白若道：「我的修為尚淺，但也能醫你之傷，解你之痛。」白若頓了頓，又說：「你的修為有好幾千年，想是能自行調理。」
玄夕抬頭看白若，這個女子長的很漂亮，但她的眉間有一股憂鬱之氣。玄夕不問白若為什麼幫他，她自己會說的，她一定有所企圖。有哪個仙，會救妖。
白若收回手掌，看見玄夕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白若垂下眼眸，又緩緩的抬起眼瞼，直直的看進玄夕的眼中。白若問：「你傷好之後，要做什麼？」
「做妖王。」玄夕眸中綠光浮動。
「是麼。」白若眨眨眼，道：「我聽說，在你離開妖界的這些日子，已經有人坐上妖王這個位置了。」
「呵，如此。」玄夕無謂的笑：「那我也要回妖界，即便是做不了妖王，以我的能力，在妖界中還是有很高的地位的。」有誰規定誰一定就是妖王嗎？沒有吧。勝者為王敗者寇，殺了妖王，他不就是妖王了麼。
妖的野心，白若不懂，為何都想站得高呢？為權？為勢？
白若覺得沒有勸誡玄夕的意義，勸了，他也不會聽。白若說：「日後你就在這裡療傷，我會為你支開另一個仙的。」
玄夕靜靜的看著白若，不說話。以為他會說大恩難抱之類的話任她開條件麼，他才不笨。
見玄夕不說話，白若只好繼續說：「不過，你得幫我做一件事。」
玄夕仍然不說話，若是輕易答應了，她是不是就要提一些他難以做到的條件？命固然重要，可他不想為了保命，而成了別人的僕人。
白若埋下頭，歎息一聲，道：「等你傷好之後，我要你去天界的飛仙殿中毀了我的仙籍。」飛仙殿，裡面裝著天界所有仙的仙籍，若是仙籍被毀，便不再是仙，便不用再管什麼天規，什麼戒律。飛仙殿有重兵把守，白若進不去，只有將希望寄托於法力高強的玄夕身上。
為什麼不想再為仙？因為天界枯燥，因為天規繁瑣，因為仙是最善又最無情的，因為太多太多……自接到捉拿玄夕的任務開始，白若就有了毀仙籍的想法。
「原來，你不想做仙了。不如，做妖吧。」對於玄夕的提議，白若會拒絕的，玄夕知道。仙的仙籍只有一個，無法再製作，他若是幫白若毀了仙籍，白若就不會再被天規左右。然，天界不願將有妖破壞仙籍此等丟人的事情外傳，會留住白若仙的封號。不想遵守天規，又想要保住仙的位置，這女子，算得倒是挺精的。
做妖麼。仙界中倒是常有仙人因受不了天界的百年千年寂靜而淪落成妖，他們被稱之為墜仙。凡是墜仙，哪個不是被眾仙所鄙夷的？墜仙死後，煙消雲散，不入六道輪迴。白若果然搖頭，道：「我只要你毀我仙籍。」
白若起身，向洞外走去，走出去了，又折返回來，掀開洞口的枝椏綠草，道：「日後每天這個時辰。我都會來這裡為你療傷，你傷好之後，切莫忘了我的事。」
白若是在賭，賭自己的命，賭玄夕的良知。若是玄夕傷好之後，毀了她的仙籍，自然是極好的。若是玄夕傷好之後，忘恩負義，大不了，被他殺了。殺就殺吧，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有什麼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