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1，洛安亂（三） 文 / 尹引

    大堂上，元裊裊正欲揮鞭，忽然瞧見了樓梯上凡紅燮，他雖在擁擠的人群之中，但他身披的那件狐裘大衣實在是過於顯眼，以致於元裊裊一眼便認了出來。她望著凡紅燮，似乎是怔了怔，隨即滿面怒意隨之而上，當下不顧身前眾人，揚鞭便直朝凡紅燮甩來。

    「這瘋女人！」

    雲蓮聽見凡紅燮一聲驚呼，隨即感到抱著她的那手臂突然加大力道將她扣緊，凡紅燮伸出一手一掌拍在前面一人的肩頭，借力騰空躍起，一個翻身便閃避開了那道迎面而下的長鞭，那鞭下之極狠，只是可憐了方才與他站在一條線上的那些無辜群眾，此刻無一不被抽的皮開肉綻。

    凡紅燮身形落地，仍是一手抱托著雲蓮，另一手輕輕拍了拍自己衣領，放佛元裊裊剛才那極具怒意的一鞭對他來說只是幾顆並不礙事的塵埃。他挑眉望了一眼元裊裊，眼神裡帶著幾分刻薄的笑意。

    「二小姐，當日元京一別，不想今日還能再見。」他唇角輕佻，話音朗朗，「只是你這鞭法較之上次竟是絲毫沒有長進，我這會可沒有興致和你比武。」

    凡紅燮說話這會，大堂中已有人認出他來，一時間這並不大的空間內頓時充滿了議論低語，情形與當日元京比武場那會不出一二。元裊裊一雙美目此刻溢滿怒氣和怨惱，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凡紅燮已經不知道死在元裊裊眼裡多少次了。

    此刻眾人視線都聚集到了凡紅燮的身上，連帶他抱著的雲蓮也感覺到萬目穿心，她覺得十分不自在，心裡一片緊張，一緊張她臉就紅了，此時她面頰潮紅的依偎在凡紅燮懷裡，在任一個外人看來都是一對濃情黏糊的小情侶，元裊裊自然也當是這麼回事，見凡紅燮正準備將她放下來，當即抓著這個空隙，揚鞭又朝他攻了過去。

    耳邊響起琤琤出鞘響聲，元裊裊的長鞭怒蟒一般飛速盤繞襲去，下一刻只見凌空一道雪白光亮，迎面朝她那漆黑的九節鞭而來，那鞭子打到那道光亮上，原本極其狠毒的力道此刻竟像打在了棉花上。元裊裊那一鞭已是用了九成的力氣，而那灌入近乎全力的一擊卻像被什麼東西突然全部吞掉了，她神情一滯，眼見一抹玄色身影突然展動在凡紅燮身前，元裊裊才剛剛認出容乾的眉眼，眼前便又閃過一道白光——他出劍的速度太快，快的肉眼只能分辨出一道道的光影，容乾氣場完全將元裊裊壓制在下，她見那白光襲來，竟下意識的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硬擋。

    她快速向後退去，那白光仍一路緊逼不捨，元裊裊身上已經沁出一層薄汗，她心裡又懼又急，當下足尖一點，凌空翻身而起，她一身紅衣飄揚，在空中翻動如蝶，美麗至極，別人只覺得她這一招機智從容又不失美觀，只有元裊裊知道她方才哪怕再慢一點點，此刻早被那道寒氣森然的劍氣攔腰斬斷。

    元裊裊翻身而上，雙足在木樑上輕輕一蹬，借力躍至一旁，剛落地她便揚起手中九節鞭準備防守，卻不見那劍氣再度襲來。

    她定睛朝前望去，只見容乾面無表情，神色淡薄，他一手持劍站在那兩人身前，他的身影將雲蓮整個人都籠罩在身後。此刻他和元裊裊默默對視著，看樣子似乎並沒有強烈的進攻之意。容乾肅肅然站在原地，沉冷無聲，他週身似乎環繞著看不見的冰冷寒氣，元裊裊明白那是他對自己無聲的警告，只要自己再靠近那邊，他一樣會揮劍而戰。

    元裊裊雖然從小嬌生慣養，性格也是十分囂張跋扈，卻也明白這江湖之大，人外有人，更何況容乾第一殺手之名名震江湖，她深知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

    只是這時情況有點尷尬，她又不想讓人覺得她敗下陣來，元裊裊擺出一副從容冷靜的姿態，抬手將長鞭一收說道，「本小姐教訓這些不知好歹的渣滓，你來湊什麼熱鬧？」

    她這話音剛落，凡紅燮雙眉一豎就想出聲罵她，心想明明是這瘋女人一見到他不由分說就揮鞭子，現在怎麼還興師問罪來了？見容乾給他做了個冷靜的手勢，這才想起雲蓮還在身邊，其實這事鬧的多大他倒是覺得無所謂，但是若因此引來了沛南王府的人，事情便有些難辦了。

    「拖油瓶！」他有氣沒處發洩，只能低頭狠狠瞪了雲蓮一眼，雲蓮被他這低聲一吼，頓覺有點委屈，卻也沒有太在意。

    容乾沒有回應元裊裊，他將白雪收回劍鞘，逕直回身朝凡紅燮說了聲，「走吧。」一手拉過雲蓮便向大堂大門走去。圍觀的眾人見狀都自覺給他們三人讓出一條路來，元裊裊面色有些難看，卻又不好發作，她瞇著眼目送三人離開，目光停在了雲蓮的背影上。

    那少女是何人？竟能得第一殺手與那混世魔王相護？自己這一路追著那人而來，這少女既與這兩人交好，是否也與那人有關？

    三人走在洛安街道上，此時已不同於清晨時分的寂寂寥寥，正如魚期所言，各路人士駕著馬車，或是御著駿馬，絡繹不絕的從城門方向奔馳而來，一路揚起風塵滾滾。

    洛安似乎從未像今日這般熱鬧，並不寬敞的街道上人流湧動，放眼望去都是江湖人士打扮的男女老少，那些洛安的老城民這會都站在自己家門口，有的趴在窗前，顯然對這莫名的盛況感到十分新奇，只是那些江湖人士多半面露煞氣，一般百姓也不敢貿然上去，只能遠遠的在自己家裡往外望著。

    「來的人可真多。」

    雲蓮四下環視一圈，她多年在深山獨居，下山之後只覺得人越多的地方越有趣，她忽然明白自己其實並不是個安安分分的人，只是因為身份過於特殊總是不得已要遠離人煙。此刻她心裡想到也許馬上就能和雲槿見面了，也不知道和哥哥相認之後，哥哥是會帶著自己闖蕩江湖，還是選擇和爹爹一樣的方法再度將她隱沒山林。只是這些其實都不重要，她現在只想再見自己唯一的親人一面。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自覺啊，萬一你身份暴露，這

    裡隨時都是你的葬身之地，給我有點危機意識好不好？」凡紅燮十分無奈的搖了搖頭。

    雲蓮覺得他說的也沒錯，這一路意料之外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不到最後站到雲槿身邊那一刻，自己都不應該鬆懈下來。

    「只是我們這是要去哪？」她抬頭問道。

    沒等身旁兩人答話，街道上忽然響起一片叮鈴鈴的響聲，那聲音幽幽泠泠，一時間竟分辨不出是從哪傳來的，就好像是從空氣中滲出來的一樣，偏偏那聲響不大卻能牢牢的將人注意力全都吸引過去，只見一時間街道上眾人紛紛都四下張望尋找鈴聲來源。

    「鎮魂魔鈴。」容乾突然神色一變，一把將雲蓮拉過來，不由分說就雙手摀住了她的耳朵，他手掌寬大冰涼，此刻牢牢按在雲蓮兩鬢下，雲蓮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眼角瞄見一旁的凡紅燮已經原地站著微微閉上眼，空氣中忽然揚起大風，那風從街道的前方一路席捲而來，揚起凡紅燮額前黑髮，他仍是閉著眼，像是在屏息凝神將所有心緒排除腦外。

    隨著那陣風，一輛八人抬著的金紅色華輦正平緩的往這邊行來，那轎輦銀頂黃蓋紅幃，頂部雕有十隻貼金騰舞的綵鳳，輦架上為蟠龍繞柱鏤空圖案，雄渾莊嚴，輦座上雕有雙龍抱塔紋飾，擁紅疊翠，華麗非凡。那轎輦所過之處揚起一陣香風，轎頂上懸掛著十幾隻黑金鈴鐺，那貫徹街道的鈴響便是源自那裡。

    那轎上坐著一位盛裝女子，身著一套縷金百蝶碎花長裙，雲帶宮絛，足踏絲履，三千青絲挽成一個華髻，步搖玲玲，珠釵流光。那女子端坐轎上，螓首蛾眉，儀態雍容。她那轎輦一路飄然而過，一路上除了那泠泠不絕的鈴聲外竟再無其他聲響，整條大街上的人無不瞠目結舌面色呆滯的望著她，目光隨著她而移動。

    那女子神色淡漠，她一路幽幽然的望著前方，姿態可說驚為天人。在經過容乾身邊的時候，她那原本毫無波瀾的雙眸，忽然微微一轉，向底下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