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最苦不過相思苦 文 / 瓏茜
清晨的第一聲鳥鳴,總是喚醒荷田田給霽月和肉糰子早安吻的時候,但是今天,荷田田坐在桌子旁,依舊在等著。
肉糰子已經哭了一宿,早晨終於聲音嘶啞,窩在荷田田身邊,靠著她在地上又沉沉睡去。
荷田田慢慢站起身,走到菱花鏡前梳頭髮,一下,一下,潤澤的充滿靈力的髮絲在木梳上纏繞。
最苦不過相思苦,恰如三千煩惱絲。
「娘,爹爹不要我們了,還有璃兒陪著你呢。」肉糰子扯了扯荷田田的袖子,說道:「娘,璃兒把飯熱了,爹爹不要璃兒了,娘要保重身體,璃兒只有娘了……」說著,碧色的眼睛蓄滿了淚水,楚楚可憐。
誰知荷田田突然在鏡子前笑起來,聲音中透骨的悲涼。
「你既然給我編織了美夢,為何還要讓我夢醒呢?璃兒」荷田田依舊一下一下梳著頭髮,她把斷髮團了團,用狐火唰地焚盡。
「還需要我說明白嗎?璃兒,你先讓我做噩夢,然後更加讓我體會到美夢的可貴,可現在依舊變成了噩夢,你再變回來好不好?」
荷田田扭過頭,搖著璃兒嬌小的肩膀:「好不好?」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l璃兒的眼眶突然開始流出膿血,立刻滿臉鮮血,濕嗒嗒地滴在地上,正是血嬰。
荷田田卻一點也沒有恐懼,只是空洞地望著那血肉模糊的臉蛋兒:「再給我變個師父好不好?」
血嬰搖著頭後退了兩步:「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癡人,我告訴你,最初的師父是假的,可後來的師父……確確實實是我用陣法困住的,沒錯,他再次拋棄了你,離開了你,不要你了!」
「不是的!」荷田田的木梳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自己這些天的撒嬌蠻橫,任性親密,她知道,都是建立在虛幻的泡影上的,是師父對自己虛與委蛇,她如何會不知道和自己朝夕相處的是真實的師父?可師父走了,把這血淋漓的現實撕碎在自己面前。
「你騙人,那個師父是假的,他……」荷田田想到師父任由自己抱著,回應她滿漲於胸的情感,如此自然,彷彿師父真的對他也是情真意切!
可是他還是走了……留下自己一個人……
血嬰以為荷田田不敢相信自己被拋棄了,怒道:「他確實是破解了我的陣法!真是我的奇恥大辱,要破解我的陣法,必須要有決絕的心,但我往往變換出來的,是人們內心最可求或者最恐怖的!看你這個女人還有點意思,本想讓你在我的陣法中,度過平凡人的一生,可惜……你的心上人似乎並不想要這些!」
「是了……他怎麼可能想要這些……不過是我癡心妄想……」荷田田失落的坐在菱花鏡前,照映出一個萬念俱灰的嬌美臉龐。
血嬰放柔了聲音:「你好好呆在這裡,陪著我,要不,我再給你變個他出來?不過只是個影子,不會說話……」
「我寧肯要殘酷的現實,也不要虛偽的假象。」荷田田痛苦的閉上雙眼。
夢境終於碎裂,舊夢依稀在眼前,春花秋月,不過是得來復失去。
荷田田望著菱花鏡,留下淚來,鏡中的自己,已經變得不知道是誰。
這一等,就是三百多年過去。
每日,荷田田都要打開屋門,望著屋後那一池荷塘靜靜地發呆,每晚都是霽月走的滿月,一樣的月亮,荷田田一望就是三百年。
這三百年,無論血嬰如何和她交談,說話,威逼利誘,荷田田都沒有再開口,只是她一夜白髮,碧色的眸子映著銀白色的長髮,在滿月的銀輝裡,美麗冷艷。
她尋遍了屋子的每一處角落,她沒有任何武器可以殺死血嬰,也因為他一直變作璃兒的樣子,那樣子,讓她想起霽月抱著哄他的手,修長乾淨,一下一下怕打著璃兒的後背。
三百年,她一滴淚也沒有落下,她恨不起來。
那日她突然想起了荷花釀還剩下許多,邊走到屋後,準備下水撈罈子,剛一彎腰,銀色的頭髮反射的光讓她看見水池中央有黑色的影子在晃動。
她好奇的涉水走過去,那黑影在荷葉下隨水波晃動,荷田田拔了一隻新鮮的荷莖,輕輕佻了一下,一襲白色的衣角。
荷田田的手抖起來,荷莖一挑,一條銀色的髮帶飄了過來,黑色的長髮散開瀰漫在池子裡,像在荷田里一朵艷麗的花,頭髮的主人是一具枯骨。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血嬰木然的站在池邊,望著幾近癲狂的荷田田。
那銀色的髮帶,是荷田田親手為霽月綁上的,霽月問為什麼是銀色?
「因為你適合,就像細雪一樣。」荷田田如是答。
三百年的等待,心愛的人就在自己的後院陪著自己,滋養著自己每天望著的一池荷花。
原來根本不是離開,而是死去。
「被你發現了啊。」血嬰一副可惜的神色。
「是你?」荷田田瞪著美麗的血紅色眼睛,恨不得馬上吞了血嬰。
血嬰卻笑了,是了,就是這個表情。
「是我,又如何?」
轉瞬之間,荷田田來到了血嬰的身邊,長長的指甲掐住了細小的脖子。
「我要你死!」荷田田咬牙切齒。
血嬰流著鮮血的血肉模糊的臉龐漸
漸變成了肉糰子的摸樣:「娘,咳……」
可是荷田田卻紅著眼,下手越來越狠。
血嬰笑了:「你……可知,殺了我的後果……是……你這輩子都要在這裡……孤獨終老,不老不死……」
「那又如何。」
「那樣……我就解脫了,真好……」血嬰帶著鮮血的牙齒咧著,笑了。
荷田田手一頓,誰知血嬰稚嫩的小手控制著荷田田的手緊緊地掐著自己的脖子。
荷田田無法鬆手:「你!」
終於血嬰的法術漸漸消失,他的力氣也已經用盡,咚地一聲摔在地上。
「我……本是嬰兒的怨氣所化……在這裡,等待進入陣法的人,讓他們活在幻術裡瘋狂,最後癲狂而亡……但你……不一樣……不一樣……我……」那血嬰朝荷田田伸出的紫色的小手化為了湮粉,最終化為了一灘塵埃。
然後整個世界安靜了。
池子裡的枯骨也隨著主人的死亡,所由幻化的幻境通通消失,也消失不見了,荷田田重新歸於了黑暗。
「你……一心求死……為何……為何非要我殺了你?畢竟,你還叫過我幾日的娘親……」
回答荷田田的只有無盡的黑暗,還有安靜。
「師父!你真的不要徒兒了麼?師父!」荷田田銀色的白髮在黑暗裡熠熠生輝,猶如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