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第六章 血禍 文 / 芳寒
天明28年,北雪凌王於朝堂之上就出征西遼國一事頂撞天明帝,被罰在王府面壁思過三個月,期間天明帝先後從其手中收回鎮守東南,東北邊境的兩處守軍的兵權。
天明29年,北雪凌王縱僕行兇,搶佔平民土地,殺死婦孺三人,天明帝震怒,削其大將軍王頭銜,收回其除北雪凌王頭銜的一切失職,將其監禁在王府中,靜思己過。
又是一年春天,轉眼間我已經8歲。
自從那日父親將項鏈交給我已經過了三年,這三年王府裡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在預示著父親在我5歲生辰宴結束後說的那番話的含義。
手握兵權,三朝忠臣,異姓王族,功高震主。
每一個朝代,不管皇上有多麼聖明也都無法忍受臣子壓在自己的頭上,這樣手握重權的臣子就像是一把懸在他頭上的一柄利刃,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落下來,讓他血濺三尺。
不過,這天明帝很明顯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挑不出父親的錯處,就卑鄙地用了陷害這一招,殊不知他只要對著父親大喊一聲讓他去死,他也是會毫不猶豫割下自己首級捧給他的。
只不過我總覺著父親既然已經交出了兵權,皇上怎麼也會看在北陵王是其異性皇叔的份上,就這樣讓他賦閒在家,安度晚年,可惜我終究是不能瞭解這個時代的帝王是有多麼的冷酷無情。
那一天,是我八歲的生日。
被監禁在王府裡的父親一臉興致勃勃的要親手操辦我的生辰宴,我坐在春光明媚的花園裡,看著父親蒼白的頭髮,佝僂的背影在庭院裡忙碌地進進出出,突然就感覺一陣心酸,忍不住想開口讓他停下歇歇。
變故發生在傍晚,夕陽還未落下,天空是一片暗紅的火燒雲。
我正盯著父親的背影發呆,就聽到前院傳來一陣陣的慘叫聲,父親也聽到了前院的聲音,示意菩冥陪在我身邊,拎起劍大步就衝向了前院。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見幾條黑色的身影躍進了花園,舉刀向我砍來,身後的菩冥自腰上摸出一柄軟劍,毫不留情地向那幾人刺去,頓時幾道身影飛速地糾纏到了一起。
我有些擔憂父親母親,強撐起從未行走過的腿踉蹌著向前院跑去,剛踏出兩步,兩腿一軟,我重重地趴到了地上,全身上下一片火辣辣地疼,我突然有些痛恨自己這些年為什麼只會窩著沉浸在回憶裡,現在竟然變得如此無用。
前院的打鬥聲越來越激烈,我回頭看了一眼菩冥,那幾個黑衣人功力高深,菩冥雖不至輸給他們,卻也一時無法擺脫他們的糾纏。
我一咬牙,索性掙扎著向前爬去。
血,鮮紅的血,不斷飛濺的鮮血如雨般落到我的身上。
院子裡一地的屍體,那些平日裡疼我,寵我入骨的親人此刻安靜地躺在血泊裡一動也不動。
我每向前爬出一步,就能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那個身穿俗艷紅花長裙的胖大媽是廚房的胡大娘,平日裡總是笑瞇瞇的將一碟碟她做的精緻點心端來讓我品嚐,還不時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家鄉的那些小事,此刻她仰面躺在地上,身上被砍了好幾刀,鮮紅的血從她身上流下來,迅速彙集成一條血泊;她的身邊,那個身穿草綠色裙子的嬌小少女是平日裡服侍我飲食起居的丫鬟小荷,她總會從胡大娘端來的點心裡饞嘴地拈出兩塊,邊吃邊嘻嘻笑著告訴我她喜歡的前門李侍衛白日又做了些什麼,此刻她趴在地上,臉龐側向一側,眼睛驚恐地大睜著,似乎是在驚慌逃離時被人從背後一刀斃命;還有那個被黑衣人砍得血肉模糊的老人,他是除了父母之外最疼愛我的老管家,平日裡他總是笑呵呵地抱著我坐在梨樹下樂此不疲地教我說話,此刻他卻再也沒辦法笑著教我說那些我早應該出口的話。
那邊是侍衛小李,花匠吳大哥,廚房幫工顧大嫂……
一張張熟悉的臉,一具具冰冷的屍體,前一刻還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人,此刻竟然只能冰冷冷地躺在這裡,躺在冰冷的血泊裡。
眼淚唰地落了下來,父親,母親,你們在哪裡,你們不要出事,只要你們不出事我一定幾百次幾千次地喚著你們,在你們身邊有哭有笑地過著每一天……
原來,這份骨肉親情早已融入進我的每一點一滴的血肉裡,我卻在心裡口口聲聲稱呼他們為我名義上的父母,這樣的我是該下十八層地獄的。
「裳兒,小心…」
一個黑衣人揮著手中的大刀向我砍了過來,就在刀快要落到我身上的那一刻,一個身影猛得撲到了我的身上,鮮血頃刻間在我面前飛濺而起。
「娘,娘……」
我聲嘶力竭地喊出這個在我心裡埋藏許久的字眼,久未說話的聲帶火辣辣地疼,我卻感受不到,只是一遍遍地叫著眼前的人,可惜她卻再也聽不見。
「夫人……」
父親大喝一聲,飛身向這邊趕來,剛剛一刀砍死母親的黑衣人又揮起刀砍下來,我死死摟著身上的母親,喃喃地在她耳邊喚著「娘」,緩緩閉上眼睛,準備承受這一刀,然後去黃泉路上陪母親。
一股熱流順著臉頰流下來,濃重的血腥味瘋了一樣衝進我的鼻子,我猛地睜開眼,看見父親高大的身子擋在我和母親身前,一把大刀從他的後背穿進去,又從他的胸口露出來,鋒利的劍刃被鮮血染成一片鮮艷的紅。
「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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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父親雙手握劍撐在地上擋在我們身前,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眼神無限留戀地看著我和母親,隨後他自劍上緩緩抬起一隻手,撫上我的發頂輕輕地揉了一下,下一刻無力地垂了下去。
「爹…」
我努力地張開嘴,想要呼喚他,撕裂般痛楚的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眼淚早已流乾,我木然地看著懷裡全身是血的母親,和臨死前撐劍護在我身前的父親,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剩一句話在腦海裡一直一直不停地盤旋:「為父在世一天必會護你一天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