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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8章 敗露 文 / 花裙子

    第二天清晨,天濛濛亮,謝三遣成安去找林捕頭,只說讓他帶上幾名手下,隨他一起出城。待林捕頭趕到,他帶著他們一路出了薊州城,直奔樹林。

    眼見黑沉沉的樹林近在咫尺,林捕頭夾緊馬肚子來到謝三身旁,問道:「三爺,是不是陵城有事兒?」

    「不是。」謝三一手拽住韁繩,轉頭朝林捕頭看去,「昨晚我接到線報,說是前面的樹林有異動,很可能是賊寇的藏身之所。」

    飛揚的塵土中,謝三隻見林捕頭愣了一下,漸漸落後他兩三米,隨機又策馬趕上他,與他齊頭並進,搖頭道:「那片林子一向荒蕪,離薊州和陵城都不算遠,有一兩個小毛賊還說得過去……」

    「總之去瞧一瞧不會有錯,最多就是耽擱些時間罷了。」說話間,謝三再次瞥一眼林捕頭,又抬頭朝晨光中的樹林看去,滿眼只見幽靜的翠綠。

    林捕頭慢慢放鬆了韁繩,挺直脊背注視謝三的背影。

    在馬蹄雜亂無章的轟鳴聲中,樹上的鳥兒紛紛驚起,撲稜著翅膀衝向天空。謝三一馬當先,在呂八娘的馬車栽倒的地方飛身躍下馬背。

    林捕頭緊隨其後,把韁繩扔給手下,不著痕跡地看一眼謝三。

    「謝三爺。」林捕頭快走兩步,立在謝三身邊勸阻:「我已經搜查過這片林子,並無可疑……」

    「不對。」謝三舉目望去,「這些樹枝並不是前幾日折斷的。」

    林捕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灌木與草地都有新鮮踩踏過的痕跡。他上前幾步。半跪在草地上查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直衝他的耳鼻。他臉色微變,回頭朝謝三看去,問道:「三爺,您從哪裡得到的線報?」

    謝三已然發現了血跡,含糊其辭地回答:「對方也是無意間發現,昨夜林子中有響動。」他彎下腰,用十指沾起草葉上的少許猩紅色液體,輕輕與拇指摩擦。沉聲說:「這些鮮血凝結沒多久,很可能是昨晚留下的。」

    謝三對林捕頭隱下呂八娘告密的事實,卻不由自主地想,昨日若不是他和林捕頭談得太久,耽誤了時間,他本該昨日就過來查探。若是如此,他是不是已經捲入另一場血戰?這才是呂八娘的目的?

    謝三按捺下思緒,對著林捕頭說:「我們再往前面走走,或許會有線索。」

    「謝三爺……」林捕頭想要阻止謝三,聲音卻卡在了喉嚨內。他環顧四周。林中只有鳥兒撲稜翅膀的聲音,而謝三的身邊只有不會武功的成安。

    成安與林捕頭四目相接的瞬間。慌忙移開視線,大步走向謝三,勸道:「三爺,搜查林子的事兒不如留給林捕頭。萬一周副將有要事找您,找不到人,他會著急的。」

    「你急什麼,長安不是還在城內嗎?」謝三彷彿渾不在意,大步往前走。

    「老大?」林捕頭的手下面色凝重,目光緊緊追隨謝三。

    林捕頭對他比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跟上謝三的腳步。林捕頭的身後,成安的目光從謝三的背影移向林捕頭的側臉,他稚嫩的臉頰晃過一絲複雜的凝重表情,高喚一聲:「三爺!」追上謝三的腳步,隔開了他和林捕頭。

    濃密的樹林,氤氳的霧氣正隨著太陽的升起不斷蒸騰。一行人以謝三為首,緩緩向密林深處前行。漸漸的,折斷的樹枝不見了,血腥味消散了,取而代之是青草的香味,隱隱夾雜著枯木的腐朽味道。

    「三爺,這裡沒有打鬥的痕跡。」成安陳述事實,情不自禁回頭看一眼林捕頭。

    林捕頭沒有說話,更沒有停下腳步,他只聽謝三說:「自古以來,路都是人走出來的。這裡本該是無人的荒林,卻無緣無故多了一條崎嶇的山路,隱秘在層層疊疊的大樹後,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除了成安低低地應了一聲:「是。」沒人回應謝三的話,但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他們腳下所行雖不能稱之為「路」,卻明顯有著曾經遭人不斷踩踏的痕跡。

    靜默中,太陽越升越高,陽光透過樹葉落下斑駁的光影,晃得人眼暈。

    隊伍的最末端,早前那位面色凝重的捕快右手緊緊握著刀柄,目光緊盯謝三。

    林捕頭放慢腳步,直至那人趕上自己,他伸手握住手下的手背,對著他微微搖頭。那人急切的上前一步,想要說什麼,卻見林捕頭嚴厲地看著自己。他低下頭,放開了刀柄上的右手。

    謝三的身後,成安用眼角的餘光觀察林捕頭的一舉一動。他想要快走幾步趕上謝三,最終又放棄了,與他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

    謝三目視前方,沿著曲折的小徑心無旁騖地向前走。他來到這世上短短二十年,曾無數次涉險,但他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以前他為了自己,為了家人奮鬥,如今還得加上何歡,他還沒有娶她,他得好好活著,可是——

    謝三抿嘴看著蜿蜒至樹林深處的崎嶇山路,腦海中慢慢回憶呂八娘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她的話或許合情合理,但她兩次在樹林受傷,她連續一個月沒有回家,甚至沒有參加父母的葬禮。這一切僅僅因為呂家屍橫遍野的景象嚇到她了嗎?

    恍惚間,謝三突然覺得,除了何歡,薊州的每個人、每件事都不簡單。他即將面對什麼?

    謝三思量間,快走兩步抬頭看去,就見眼前豁然開朗,參天的大樹後是一大塊平地。平地被大樹與灌木圍成一個大圈,足有五六畝,放眼望去綠油油一片。在這一片翠綠之中,一個個饅頭似的土丘起此彼伏,空氣中漂浮著詭異的濕氣。

    「三爺,這些,這些……不會是墳墓吧?」成安咽

    了一口口水。粗粗看去,這裡足有上百個墳頭。

    謝三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轉頭尋找林捕頭的身影。

    林捕頭在捕快們的竊竊私語中一步步上前,目光一刻沒有從墳墓上移開。

    「啊!」成安突然尖叫一聲,跌跌撞撞往後退,「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他覺得手上膈得厲害,回頭看去,就見自己的右手正按在一個白森森的骷顱頭上。「啊!」他再次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往一旁閃躲,身體卻又撞上了另一副骸骨。

    謝三冷眼看著捕快們一擁而上,他後退兩步,對著林捕頭說:「看來這是一個亂葬崗。」

    「是。」林捕頭木然點頭,「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把屍體藏在這片荒林中。」

    「是啊,是什麼人呢?」謝三輕笑,嘴角隱含譏諷的笑意,低聲說:「這裡連個墓碑都沒有,看起來不像是安葬家眷的地方。」

    「謝三爺,林捕頭,這裡有黑衣人的屍首,看起來死了沒多久。」

    隨著捕快的這聲回稟,謝三和林捕頭不約而同快步走了過去,就見兩名黑衣人直挺挺躺在一堆亂墳中間,表面看起來兩人都是失血過多死亡。或許是怕他們沒有死透,兩人的脖子上都有深深的刀痕,幾乎割下他們的頭顱。

    炙人的沉默中,林捕頭蹲下身體檢查黑衣人的隨身物品,一無所獲,彷彿他們早就被搜過身。

    「他們的牙齒……」

    謝三話音未落,林捕頭已然掰開黑衣人的嘴巴,沉聲說:「都少了一顆牙齒。」

    謝三低頭俯視林捕頭,林捕頭再次檢查兩具屍體。

    「帶回衙門,讓仵作再檢查一遍!」

    「且慢!」謝三打斷了林捕頭,環顧密密麻麻的墳墓,「這兩具屍體需要檢查,這些墳墓中埋著什麼人,也該弄個水落石出。林捕頭,你說是不是?」

    林捕頭的手下搶先回道:「謝三爺,這裡既然是亂葬崗,埋葬的必然都是無名氏,就算把屍骸挖出來……」

    「不見得全然是無名氏吧。」謝三輕笑,不緊不慢地說:「這裡有的屍體被隨意棄置,有的卻被好生下葬,想來他們的身份也是不同的。」

    「是。」林捕頭點頭,「這密林深處,人跡罕至,屍體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你——」他隨手指了一名手下,「你馬上回城,多找些人過來……」

    「大人!」早前說話的那名捕快立馬急了,轉念間又解釋道:「這裡起碼有百八十個墳墓……」

    「就算屍首再多,再怎麼耗時耗力,我們身為衙門的人,也得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捕頭面沉如水,聲音鏗鏘有力,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眼見黑衣人的屍首被運走了,捕快們各忙各的,空曠的場地上只餘林捕頭與謝三面對面看著彼此。

    若不是林捕頭在馬背上的反常反應,若不是這一路上的低氣壓,謝三不會懷疑眼前的景象與他有關。

    林捕頭深知謝三的武功根底;他也知道,一旦挖開那一個個墓穴,會發生什麼事;他更知道,他在等他解釋。他可以殺了謝三,他有能力將他滅口。如果沒有陵城一役,他會毫不猶豫殺了他和成安。他阻攔手下,不是因為成安的威脅,而是因為他是謝三。

    炙熱的陽光下,誰也沒有開口,彷彿只要他們發出一點聲音,他們就再不是謝三爺與林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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