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7章 癡迷 文 / 花裙子
謝三並不覺得自己需要護送呂八娘上馬車,但他還是跟了出去。
呂八娘在馬車前停下腳步,猶豫片刻才回頭向謝三道謝,再三表示她只是單純地感激他,並沒有其他意思。
謝三頓時有些窘迫,深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相信呂八娘對他有好感,但並沒有以身相許的念頭,更不似他揣度的那般,有心糾纏他。他低聲保證,樹林中發生的事,他不會對任何人提及半個字,也會提醒林捕頭約束手下。
呂八娘深深看一眼謝三,微微點頭,扶著早春的手步上馬車。
謝三一向混在男人堆中,哪裡看得出這是呂八娘以退為進的策略。不過他雖愧疚自己佔了呂八娘的便宜,但他一心迎娶何歡,並不似呂八娘設想的那般,因愧疚而心生憐惜之情,續而對她生出好感。
待呂八娘上了馬車,早春向謝三行過禮,正欲跨上馬車,謝三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拇指輕輕一彈——
早春已然收到呂八娘的暗示,她雖察覺謝三的試探,卻不閃不避,任由小石子打在小腿肚上,狼狽地摔倒在車輪旁。
謝三見狀,唯有命車伕扶她上車,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疑神疑鬼,不該懷疑早春身懷武功,意圖不軌。
馬車內,呂八娘悄然挑開車簾的一角,直至謝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她才放下簾子,悵然歎一口氣。
「小姐,奴婢該死。險些讓謝三爺發現……」
「不關你的事。」呂八娘的嘴角浮起若有似無的笑。「若他全然沒有發現你自小習武的事實。又怎麼配得上我呢?」
早春微微一怔,只見自家主子嘴角含春,雙目閃閃發光。這是她從未見過的表情。
一旁,呂八娘自顧自感慨:「我不可能騙他一輩子,看來只能像漢人說的,等生米煮成熟飯之後再慢慢向他解釋。不過,他心心唸唸想著何歡,這可不行!」這會兒她早就忘了。幾天前她還信誓旦旦地說,在她和何歡之間,謝三一定會選擇她。
早春不敢捅破這事,轉而道:「小姐,老爺和沈大爺那邊……」
呂八娘冷哼一聲打斷了早春,卻並不解釋,只是胸有成竹地挑開車簾,彷彿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中,而謝三就是她的甕中之鱉。
衙門內,謝三送走了呂八娘。徑直去找林捕頭。相比沈經綸,他一直相信林捕頭的為人。可呂八娘言之灼灼,薊州與陵城之間的那片樹林似乎確有蹊蹺。
「謝三爺。」林捕頭迎上謝三,「呂八小姐一次次找你,有重要的事?」
「沒有,她不過向我道謝罷了,這會兒已經回沈家了。」
林捕頭點點頭,又問:「她有沒有提及,他們一行人何時回陵城?說起來,呂家出事已經整整一個月,她一次都沒有回去過。」
「或許她看到家裡那麼多屍首,心中害怕這才不敢回家吧。」謝三隨口回了一句。他不是沒懷疑過這一點,特別是在呂家那對夫妻墜崖那日,可按他想來,若呂八娘是假冒的,她不可能一輩子不回陵城,又或者把陵城所有見過真正呂八娘的人全殺了。再說,冒充一個家破人亡的弱質女流全然沒有意義。
林捕頭見他渾不在意,想著呂八娘既然對謝三無意,大概是為了沈經綸才滯留薊州,遂揭過了話題,正色說:「謝三爺,聽成安說,侯管事奉永安侯之命來到薊州,您可知道,這其中可有內情?」
謝三頓時有些尷尬。他莫名其妙送了一封書信回京,張口就是求皇上賜婚,確實太欠考慮了。他含糊其辭地說,應該只是侯府的私事,轉而詢問林捕頭:「關於羽公子,可有新的線索?」
早前林捕頭對謝三諸多懷疑,可經過陵城一役,他對他心悅誠服。見他不願回答,他雖然覺得整件事很是蹊蹺,卻沒有追問,只是說起了追緝羽公子的進展。
謝三與林捕頭一談就是幾個時辰,待他走出衙門,天已經完全黑了。他隨便找了一家飯館吃了一碗麵,信步在街上溜躂。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何家附近,遠遠就見幾個人影在街上晃動。他知道,那些都是沈經綸的手下。
如果可以,謝三很想徑直走過去,大聲告訴所有人,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哪怕何歡嫁過別人,都不能改變他迎娶她的決心。他一點都不願意把自己的女人交給情敵保護,可黑衣人的目標是他,他靠近何歡,只會帶給她危險。雖說加上周副將等人,他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及她的家人,可他們還有正事要辦,他不能為了兒女私情,罔顧社稷百姓。既然並非沈經綸指使黑衣人暗殺他,他更不能因為男人的面子,趕走沈經綸的手下,把她置於危險中。
謝三呆呆地望著何家的方向,腦海中不斷晃過自己與何歡相處的種種,彷彿她就在自己眼前。
在謝三思念著何歡的同時,何歡正忙著製作九重糕。
此時離重陽節尚早,還不是做九重糕的時候,但何靖說,是同窗給了他芸豆卷兒,何歡心知那一袋子糕點至少值四五兩銀子,便答應他的要求,替他做一份回禮。
曹氏在一旁幫忙,對著何靖低聲嘀咕:「這是哪家的少爺,一下就把四五兩銀子送人,平日裡你不是一向不收別人東西的嗎?」
何靖頓時心虛,小心翼翼地朝何歡看去,結結巴巴說,那是與他最要好的同窗,因為吃不下又不想浪費,才把餘下的給他。話畢他又忙不迭解釋,他知道芸豆卷很貴,卻不知道這麼貴。
何歡見他已然後悔了,再加上他把糕點拿回家,全完是為了分給大家,因此只是叮囑他,以後不可隨便收別人的禮,便專
心和面。
因何靖一向乖巧聽話,何歡並沒有起疑心,只是想著小孩子必定喜歡五顏六色的糕點,便用青草汁,茜草汁等等,把粉團染成不同的顏色,再一層層疊加,放上蒸籠蒸熟,切成精緻小巧的塊狀,擺放成不同的形狀。
看著何歡有條不紊的動作,不要說是何靖,就是曹氏也呆住了,詫異地問:「大小姐,您什麼時候學會做糕點的?這簡直比酒樓的大師傅做得還漂亮。」
何歡不慌不忙地回答:「曹姨娘,你忘了嗎?這還是你教我的。」
「我教你的,哪是這樣!」曹氏用力搖頭。重陽節做九重糕是習俗,曹氏教過何歡,不過也就馬馬虎虎做個樣子,應個景罷了。
何歡替何靖把第二天帶去學堂的糕點包好,留了一小碟子,對著曹氏說:「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怎麼把九重糕做得漂亮。家裡這麼多人,若是沒個營生,遲早坐吃山空,不如趁著大家手裡還有些銀子,盤個鋪子好生經營。」
「這……」曹氏的臉上露出幾分遲疑。她是不反對拋頭露面做生意的,但陶氏必然不會同意。「大小姐,您快成親了……」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想盡快把家裡的一切安排妥當。不如我們一起找大伯母商量商量?」何歡拉著曹氏去找陶氏,婉轉地提醒她們,即便沈家再有錢,她只是妾室,半個奴才罷了,她們不能指望沈經綸供養整個何家,她更不希望何靖因此聽到一些不堪的話,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何歡在陶氏的房間呆了一個時辰,才筋疲力竭地回到西跨院。
去年重陽節,她與沈經綸新婚,為了討他歡心,她學了幾天,才做出像樣的九重糕。
在愛上謝三前,她以為夫妻就是那樣,妻子只能依附丈夫而生,唯有處處討好丈夫,時時以他為先。她不能說,那樣就是錯的,畢竟那時的她並不覺得自己是不幸的。相反的,他們是人人稱羨的儷人。看到別人嫉羨的目光,她也曾覺得榮耀,覺得幸福就在手中。
遇到謝三之後她才發現,喜歡一個人不是討好,忍讓或者遷就,喜歡只是單純地想看到他,每時每刻都想呆在他身邊,與他分享喜怒哀樂,真實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如果世上沒有謝三,她再回沈經綸身邊,她依舊是「幸福」的,可如今,如果她不能徹底忘記謝三,她大概只能希望沈經綸愛上他的未來妻子,讓她安安靜靜守著沈念曦。
何歡如往日一樣,呆呆地坐在桌前,目不轉睛盯著燭火。事到如今,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選擇了「母親」這個身份,就只能辜負謝三,愧對沈經綸。
何歡傾身吹熄燈火,木然躺在床上,默默閉上眼睛。
那一天,她擔心謝三的安危,幾乎失去理智。沈鍾山必定把她的一舉一動告訴沈經綸了,她得補救,可是她應該怎麼做?對著沈經綸詛咒發誓,她終有一天能夠徹底忘記謝三,希望他多給她一些時間?
寂靜的夜,何歡輾轉反側,呂八娘同樣難以入眠,陰沉著臉緊盯跪在地上的手下,恨恨地說:「沈經綸果然不守信用,他分明就是利用我!」話畢,她又問:「你確定沒留活口?」
「是。」男人肯定地點頭,又補充道:「就算有人僥倖逃脫,對方也看不清我們的臉,更不知道我們有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