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3章 救治 文 / 花裙子
何歡本來打算帶何靖最後看一眼花田,親手澆一次水,可是當他們走近花田,就見涼棚內躺著一個男人。何歡十分肯定,昨天傍晚涼棚內還空無一人。
「大姐,我保護你!」何靖一下跳到何歡身前,張開雙臂把她護在身後。
同一時間,何歡條件反射般摀住他的眼睛,顫著聲音說:「我們趕快回去叫人……不對……」她想說,他們得先確認,涼棚內的男人活著還是死了,可她不敢靠近他。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見他側身躺著,衣衫好幾處都被割破了,手臂肩膀全是鮮血。
「靖弟,你替大姐在外面守著,大姐進去看看。」何歡把何靖安置在涼棚外,大著膽子,壓下胃中的翻騰,一手摁住胸口,一手緊緊攥著小鋤刀,一步步走向竹塌上的男人。
不過四五步的距離,何歡覺得自己彷彿走了一個世紀。當熟悉的側臉映入她的眼簾,她停下了腳步,手中的鋤刀「彭」一聲跌落在她的腳背,她卻絲毫不覺得痛。
這一刻,何歡的大腦壓根無法思考,她彷彿在一夕間失去了所有的感官,腦海中只有一句話:他是謝三!
「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何歡再也顧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一把抱住謝三的頭,手掌托起他的臉頰。她不敢試探他的呼吸,不敢檢查他的脈搏,眼淚模糊了她的眼睛。
一夕間,何歡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得知沈念曦病重的那一刻,整顆心似乎被掏空了一般。她不會呼吸。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腦海一片空白。
「大姐。他還活著嗎?」
何歡壓根聽不到何靖的聲音。她顫抖的手掌慢慢從謝三的臉頰滑向他的鼻子。當她的指尖感知他虛弱的呼吸,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臉頰上。
「沒事,沒事了,沒事的。」何歡一下跌坐在竹塌邊,雙手依舊緊緊抱著謝三的頭,彷彿她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
「大姐。你怎麼了?」何靖慌了神,走到何歡身邊探視。
何歡搖頭,說不出一個字,手指輕撫謝三的臉頰。忽然間,她似恍然大悟一般,抬頭對何靖說:「靖弟,你回去莊子裡找絲竹,讓她先給你止血散,再派人去找肖大夫……」
「別……不行……」謝三艱難地吐出三個字。他在何歡抱住她的那一刻就醒來了,只是他太累了。睜不開眼睛,也說不出話。
「你醒了?」何歡一臉驚喜。眼中卻滿是擔憂。她輕輕放下他的頭,半跪在竹塌邊,緊緊握住他的手,低聲說:「沒事的,肖大夫醫術高明……」
「不能找人……」謝三艱難地阻止她。他想要反手抓住她的手掌,卻力不從心。他用盡渾身的意志力,勉強睜開眼睛,就見一雙蓄滿淚水的眼睛正緊緊盯著自己。「別哭,我沒事。」他想要扯動嘴角對她笑了一笑,卻牽動了傷口,痛得呲牙咧嘴。
「你別動,不要動!」何歡急切地想要檢查他的傷勢,卻發現自己的身上已經沾滿他的鮮血。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眼淚,低頭對著謝三說:「我不哭,你也不能有事,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謝三輕笑,疲累地閉上眼睛,斷斷續續說:「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可是你的傷……」
「我有……金瘡藥……傷,沒事的……」
何歡顧不得男女之嫌,在謝三身上找到一瓶傷藥,可接下去應該怎麼辦?剛才她急昏了頭,什麼都感受不到,這會兒她只覺得滿鼻子滿眼都是血腥味。
「大姐,我還要回莊子上叫人嗎?」何靖呆呆地看著何歡。第一次面對重傷的人,他覺得害怕,可這種害怕抵不過心中的震驚。他發現眼前的大姐幾乎變了一個人,變得不像她了。
何歡不斷命令自己冷靜,鎮定。她再次深呼吸,對著何靖說:「大姐現在鬧不明白怎麼回事,但既然謝三爺說,不能讓旁人知道,咱們先不要回莊子叫人。」她的手掌撫上謝三的額頭,低聲說:「我現在聽你的,但你若是開始發燒,我只能回去叫人。不管怎麼樣,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謝三聽到了她的話,卻無法做出回應。若他還有一丁點力氣,他很想對她說,我都受了這麼重的傷,你還要和我談條件嗎?他閉著眼睛默默感受她的存在,她的氣息,她的聲音,她身上的香味,他終於安心了。
何歡心中慌亂,低頭看看手中的金瘡藥,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痕。她要謝三活著,她不需要眼淚,她可以救他的!
「大姐,我們現在怎麼辦?」何靖小聲詢問。
「先給他上藥。」何歡抿嘴看著謝三衣服上的血跡。她好怕,她害怕看到衣服底下血肉模糊的傷口,但她必須給他上藥。「靖弟,你去溪邊把那邊的盆洗乾淨,替大姐端一盆清水過來。小心些,知道嗎?」
「嗯。」何靖重重點頭。
何歡跪在竹塌邊,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小鋤刀。以她的目測,謝三右手臂的鮮血最多。「我得把你的衣服剪開。」她右手拿刀,左手再次附在他的額頭。她原本只是想確認,他並沒有發燒,可是當她的掌心感受到他的體溫,她的拇指指腹情不自禁描繪他眉毛的眉形,替他拭去眼角的污跡。
「你一定會沒事的!」何歡喃喃,不知道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謝三。
謝三聽到了她的話,也感覺到她的動作。他很想抓住她的手,告訴他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他不需要擔心,可他壓根無法抬起手腕。
何歡咬緊牙關,屏息靜氣,一點點割開謝三右手的袖子。她希望馬上找
到傷口,又怕看到傷口。隨著沾血的衣袖幾乎被破開兩半,她只看到他的手臂滿是血污。
「靖弟?」何歡催促。
「我來了。」何靖端著一盆水,搖搖緩緩走入涼棚。
何歡知道,她應該用熱水給謝三擦拭傷口,可他既然一再強調,不能讓別人發現他,定然是有原因的。她得相信他的判斷。
何歡用沾了水的帕子擦拭他的手臂,又在右前臂的傷口上小心翼翼撒上金瘡藥。她雖然沒有經驗,但她覺得那個傷口不至於讓他的鮮血染紅整個衣袖。
「一定還有其他傷口。」何歡自言自語,伸手去解謝三的衣帶。
「大姐。」何靖嚇了一跳,「母親說……」
「事有輕重緩急,大姐只想救他性命。」何歡說話間,已經拉開了謝三的衣襟。當她的目光觸及他胸口的那道傷疤,她倒抽一口冷氣。
那是一個舊傷,何歡分辨不出傷口有多少時間了,她只看到那道可怕的傷疤從他的左肩膀一直蔓延至胸口,足有半尺長。
他不是身份高貴嗎?怎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
若不是急著找傷口,何歡很想搖醒他,好好問一問他,為什麼那麼不小心,為什麼那麼不愛惜自己!
何歡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雙手抓住謝三的肩膀,試圖把他扶起身,奈何謝三人高馬大,何歡又長得嬌小,哪裡扛得起他。
「謝三,我得找到傷口在哪裡,你得讓我扶起你!」何歡焦急地大叫。
謝三依舊無法做出回應。他也很想配合,可也得有力氣才行。他肩膀後面的傷已經痛得他手臂都麻木了。
何歡見他沒有反應,復又撫摸他的額頭,確認他並沒發燒後,她轉頭吩咐何靖:「靖弟,你抱住他的左手,我們一起把他扶起來。」
何靖早已嚇呆了,只是條件反射般點點頭。片刻,他才恍然大悟一般,兩隻小手奮力抓住謝三的左手臂,對著何歡點頭道:「大姐,我好了,你數1,2,3吧。」
「好。」何歡站起身,俯身攔腰抱住謝三,又轉頭對何靖說:「我數到3,我們一起用力,然後你把他的衣服脫下來,明白嗎?」看到何靖點頭,她深吸一口氣,手臂夾住謝三,手掌緊貼他的背,沉聲說:「1,2,3——」
何靖閉著眼睛,五官皺成一團,用盡吃奶的力氣拉扯謝三的手臂。何歡亦是什麼都不想,只想盡全力抱著謝三坐起身,找到他的傷口。
在兩人合力下,謝三終於坐了起來,腦袋靠著何歡的肩膀上,整個人貼著她的身體。
「幫他脫了衣服。」何歡催促何靖。
何靖沒有回答,只是用小手剝除謝三的單衣。
隨著他的動作,何歡只覺得自己的血液快凝固了,早已無法呼吸。
謝三的肩膀後面插著一支箭。她沒有經驗,判斷不出箭插得有多深,她只看到箭柄已經被折斷,只有小小的一截留在外面。除了這個新傷,他的背上還有兩個觸目驚心的舊疤痕。他到底受過多少傷?
何歡的目光緊盯那一小截被鮮血浸潤的箭柄。此刻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謝三一開始側躺著,睡姿十分怪異,想來是怕壓到傷口。
此時此刻,何歡又恨又怕,恨他不愛惜自己,怕自己救不了他。這一瞬間,她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謝三活著,他必須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