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7. 257淝水之戰(六) 文 / 爾朱曉曉
八公山上,謝安與王羲之並肩而立,望著淝水北岸的秦軍漸漸挪營後退,然後連忙吩咐身側的謝玄,「羯兒!速速傳令!加速過河,痛擊秦軍!凡是斬賊首級者,必有重賞!」
「是!」謝玄抱拳一拜,立刻領命而去。
「從朱序傳回的情報看,秦軍無非是烏合之眾,想必此一後退,必定軍心大亂,而我軍士氣正盛,反倒是決一死戰的絕佳時機!」王羲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逸少,你說的不錯!我覺得上天必定會垂憐晉朝,我軍一定能大獲全勝!」謝安眸中閃著堅毅自信的光芒。
淝水北岸,被號令後退的秦軍陣型大亂,紛紛為後退一事而憤憤不平。
「這算什麼,沒法過江就投降啊,我們好不容易走這麼遠,現在卻要撤回來,白費力氣!」一個說道。
「唉,大軍這麼一後撤,總感覺沒了士氣,像逃跑一樣!」另一個接過話茬。
「哎,不好了,不好了,聽說晉軍全速殺過來了,落在後邊的秦軍遭到重創!晉軍馬上就要殺過來了!」混在秦軍中的朱序趁機嚷道。
周圍立刻有膽小的人響應,「啊,那咱們還等什麼?!趕快逃吧!晚了只怕也會被晉軍所殺!」
「是啊是啊,我家裡還有七十歲的老母和七歲的兒子需要照料呢,我不能死啊!」
「你們別慌嘛!我們都不反抗,那誰來對付晉軍呢?我們千里迢迢來到此處,不正是為了與晉軍決一死戰嗎?我們怎麼能臨陣逃脫呢?!」一個一臉浩然正氣、俠肝義膽的壯漢連忙招呼周圍四處逃亡的人。
「哎呀,大兄弟,你有所不知啊!聽說晉朝皇帝發了狠話,凡是斬落秦軍首級者,必有重賞!一個秦軍首級能換一兩銀子呢!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晉軍如狼似虎,個個像打了雞血、殺紅了眼,咱們還是快點逃吧,或許還能保全性命。」旁邊的人一臉懦弱,邊勸邊逃。經他這麼一勸,原本想要奮起反抗的人都變得舉棋不定、猶豫不決,見到周圍的人都一哄而逃,也紛紛加入了逃跑的行列。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朱序則暗自得意地一笑。
「喂,你們,你們為什麼不抵抗?!」身披鎧甲、坐在馬上的苻堅為手下士兵們的懦夫行徑感到氣憤,想要阻攔,卻發現根本沒人顧及他。而他的坐騎反倒被慌亂的士兵們驚得搖擺不定。
「你們大膽!居然臨陣脫逃!還膽敢驚駕!」一旁護駕的呂光忍無可忍,拔劍刺向從身邊逃走的士兵。那名士兵來不及躲閃,當場斃命。其他人見此狀況更加慌不擇路,逃亡的規模逐漸變大。
「滾開,別妨礙我們逃命!」人們一臉嫌棄地叫嚷著,從呂光身邊飛快地跑開去。
「小兄弟,我勸你也快逃吧,保命要緊!聽說前面的秦軍已經敗了!大勢已去了!」就在這時,一個不懷好意的人湊過來鼓動,然後在原本已經很混亂的人群中高聲叫嚷,「秦軍敗了!快逃命啊!秦軍敗了!快逃命啊!」
經他的鼓動,新一輪的躁動不安再次被點燃,更多的人更加瘋狂地向後逃亡。他們紛紛扔掉手中的武器,向著相反的方向奪路而逃,而他們這樣的逃亡則如同一圈圈輻射波及了更多的人。
「可惡,大戰在即,臨陣脫逃!你們這群懦夫!都給朕停下!」苻堅橫刀立馬,高聲憤怒地叫嚷,聲音卻被嘈亂的逃亡聲所淹沒。
一支冷箭突然如閃電般襲來,一下子正中苻堅的胸口,苻堅立刻跌落馬下。鮮血從胸口突突流出,瞬間染紅了戰袍。
「皇上不好了,謝玄領著北府大軍殺過來了!」呂光連忙將苻堅攙扶起來,一臉憂慮,「和我之前擔心的一模一樣,我們是中了晉朝的計了!眼下要想組織大軍全力抵抗已經不大可能,不如先躲避一下,等籌集了人馬再說!」
「呂光,你也要朕逃跑嗎?」苻堅一臉不甘地怒喝,一手捂著傷口。
「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秦軍陣型已亂,已經是土崩瓦解,再多抵抗也是徒勞,倒不如保存實力,再作打算。況且,您現在身負重傷,當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呂光苦口婆心地勸道。
見苻堅陷入沉默,似乎是在考慮自己的提議,呂光連忙將他連拉帶拽,混在人群中向後撤去。
當一身男裝的若姝趕到戰場上時,她驚訝地發現身著秦軍軍裝的人們彷彿更熱衷於後撤,秦軍不是在奮力與晉軍廝殺,而是在努力從戰場上逃走,原本浩浩蕩蕩的隊伍變成了一場規模龐大的賽跑,相反,晉軍則士氣更加旺盛,來不及躲避逃跑的秦軍紛紛被晉軍斬首。若姝瞪著驚恐的眸子,怔怔地望著秦軍從一支號稱百萬的雄師褪變為一支慌忙逃路的烏合之眾,心中百般滋味交融。秦軍的潰敗,說到底與自己有著解不開的關係,越想就越覺得對不起苻堅,於是更加焦急地四處尋找苻堅,想要幫他避開凶險,最大限度地向他贖罪。
正在思索,突然聽到從身後傳來一陣廝殺聲,轉身查看,原來已經有勇猛的晉軍殺了過來。混在秦軍隊伍中的若姝,身體不由自主地被周圍的人擁擠著向後逃去。身側傳來秦軍士兵的慘叫,伴隨慘叫聲,那人的頭顱瞬間被砍落在地,一道道鮮血立刻迸濺在若姝的白衣上,再次親身領略到戰爭的殘酷無情,那腥紅的血滴格外觸目驚心,若姝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恐怖,身體隨人群更加急切地向後退去。
「戰場大勝秦軍的消息已經命人傳回建康了!想必皇上一定會派兵增援,追擊苻堅!奪回洛陽指日可待,若能一舉恢復武帝時期的疆域,那是最好不過了!」謝安與王羲之並駕齊驅,來到
到淝水岸邊檢視戰況。
王羲之點點頭,還不等他開口,只聽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二人雙雙調轉馬頭,駐足觀望,只見桓伊遠遠地策馬上前。
「謝安,羲之,不好了!若姝一定是來壽春尋找苻堅了!我找了好久都沒見到她的身影,你們沒有見到她嗎?」桓伊勒住馬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什麼?!」謝安與王羲之雙雙驚訝地瞪圓眸子,一臉不可思議。
過了片刻,謝安眸光堅定,口吻嚴肅,「如此危險的時刻,我們必須要找到她,跟我來!」
天色陰沉昏暗,冬日的建康幾日來一直被陰雨籠罩。蕭瑟的寒風輕拍著太極殿的殿門,一襲冷風倏地鑽入司馬曜的衣袖,讓正在殿前凝神的他凍得激起一個激靈,同時也回過神來。原本飄忽詫異的眸子立刻變得剛毅而果敢,「霍」地站起身,雙手反背於後,將手上的信函被握得咯咯作響,大殿上的幽靜一下子被打破。
怎麼會這樣?!
八公山下、淝水岸邊,那個與自己決一死戰的敵人,竟然是十一年前親手迎接自己出世的人!
如果不是有苻堅相救,母親或許早已難產而死,更不會有自己的今日!
甚至,連司馬曜這個名字,竟然也是苻堅給自己起的!
真是太可笑了!難道,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運?老天爺竟要給自己出這樣一個難題?眼看就要大獲全勝、置對方於死地,偏偏這個時候有人告訴你,你的對手是你曾經的救命恩人。那感覺,就好像劍鋒已經點在對手的喉嚨上,馬上就要見血封喉,卻突然不得不收手……如果,信上所言真實,他當真是該放苻堅一馬的。
「梨花姑姑,這封信函,真的是我娘讓你交給我的?」想到此,司馬曜連忙轉過身,眼神凌厲地對上梨花的眸子。
靜立許久的梨花被司馬曜突如其來的問話驚了一怔,連忙點頭,「是啊,是你娘她讓我親手交給陛下。說是,若是晉軍獲勝就立刻交給您。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那你可知信上的內容?」司馬曜神色泰然地輕問,眸子若有所思地瞟到一旁。一旁,暖爐中的炭火燒得正紅。
「奴婢怎麼會知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不知信中有何內容!」梨花立刻搖頭說道。
司馬曜凝視了她一陣,見到後者眸色澄清,確實一頭霧水的樣子,終於微微暗自長舒口氣,口吻輕快,「罷了,你下去吧,這裡沒你什麼事了。」
梨花的眉頭暗自輕輕舒展,似是有所領會,連忙應聲告退。
司馬曜望著她的背影直到見不到了,這才緩緩踱到暖爐旁,默默沉思了一陣,然後將手中的信函投入火爐。一縷青煙升起,望著那道信函立刻化為一堆灰燼,久久駐足暖爐旁的司馬曜高聲喝道,「來人!傳朕旨意,命令謝安等人速速退兵!」
一路北逃,若姝聽到了各種傳說,她聽說苻堅在淝水之戰中受了傷,在呂光等人的護送下逃回長安了,還聽說,晉軍已經退兵了,只是秦軍逃跑的速度比晉軍退兵還快。淝水之濱,既見證了苻堅的鼎盛也見證了他的迅速潰敗。
一路上,逃亡受傷的秦軍比比皆是,他們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臉上是驚慌失措惶恐不安的神色,當若姝向他們打聽主帥的所在時,他們的神情更加慌張不安,幾乎沒人在乎主帥在哪,他們在乎的只是活命。看著那些隨處可見、路邊比比皆是的秦軍逃兵,若姝不禁掩面長歎,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如果不是馬兒跌入山谷,自己本該來得及趕在大戰開始之前到達的。她不得不承認,歷史就是歷史,不容任何人改變。
顧不著身體傷痛的折磨,她越發加快了馬速,晝夜兼程。接下來她要抓緊時間找到苻堅,試著去阻止那場慘劇的發生。一路向北,眼看冷風漸起,天上開始落下細密的小雨,雨中還夾雜著細微的冰雪顆粒。若姝感覺自己的身體又酸又痛,傷口沒有得到很好的復原,所以遇到陰天下雨難免就會疼痛。
天色漸漸變暗,她漸漸放緩馬速,吸取上次跌入山崖的教訓,來到周邊的村縣尋找落腳之地,只見村落空空蕩蕩荒無人煙,破舊閒棄的茅草屋殘垣斷壁,地上還依稀可見戰火焚燒過的痕跡,有限有人家的房子,也是緊閉大門,任她怎麼敲打都不敢開門。
無奈中,她只能冒雨來到村郊一處破舊的寺廟中,好在寺廟雖然閒置,但牆壁房頂還算完整,能暫時躲避風雨。她來到牆邊緩緩坐下,打算先放鬆一下疲憊的身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