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不簡單 文 / 褲衩辟邪
莊伯陽人雖遠去,但留給花恨柳的疑雲卻久久未散去。
他自己想了想,覺得這天不怕受自己當學生,然後學所謂的什麼「雜學」,應該有什麼大的陰謀在。
他自己想不出這陰謀是什麼——他也不會去問天不怕,一來主動問就表示自己服軟了、有求有人了;二來天不怕這會兒想必也不會搭理他。
「『先生』對糖葫蘆還不是一般的鍾情啊……」看著仔細背上瞇著眼叼著竹籤嘴裡還一個勁兒地「哧溜——哧溜——」的天不怕,花恨柳不由得想起莊伯陽來之前聽到的那幾句「天機」。
糖葫蘆果然來了,自己果然也沒吃得上。
他試著總結為什麼自己的預判不對:一部分原因就像天不怕說的那樣,天機是一點、一線、一片段、一瞬間,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講究感悟,講究「無心」,所以才不好琢磨;另一方面的話……
他低頭看繼續看著兵書,翻到下一頁,只見上面寫著:「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
是了,自己說到底還是對天不怕不瞭解,或者說壓根就是一直將看不起他,將他看作不懂事只會哭的小孩子,既犯了輕敵的大忌,又失在信息不對稱上。
心中暗歎一聲:果然四愁齋出來的人,不是吃素的……
想到「吃」,花恨柳自己本來不饞的,但在說到「什麼是幸福」時不是有句話麼:幸福就是:我餓了,他拿一個肉包子,那他就比我幸福。
花恨柳饞了,他看著天不怕手裡還有一根添得發亮的竹籤,天不怕就比他幸福。
當然了,這事情其實是怨不得天不怕的。想當初可是花恨柳自己進了來順客棧以後什麼都沒點,即使是店老闆招呼「熟食免費」他也沒搭理人家。最後兩個人在裡面做了半天,非但什麼東西都沒吃到,還惹了一身「人命官司」。
花恨柳覺得自己應該在背簍裡的書裡翻一番,看看有沒有面相方面的書,給自己測測是不是犯背了?
「我看你雙目流離,步履浮張,面門多汗,嘴唇微顫,怕是……」天不怕正閒來無事,見自己的學生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便想調侃一下。
「哦?」這正說到花恨柳心坎裡,「是不是諸事不利,不宜遠行?」
「是……嗯,是你餓了!」說完這話,到底是孩童心性的天不怕伸出雙臂得意地在仔細身上揮舞了兩下。
「無聊!」花恨柳也不惱,得意就得意吧,反正就是一個樂子。他想起來烏龜這種動物,幾乎很少動彈,吃的也不多,但壽命卻很長——你就笑吧,一笑動作就多了,一多就容易餓,餓的時間長了說不定就很快證道了呢。
他心中有些邪惡地想。
「咕——咕——」肚子不爭氣地響了起來。
天不怕笑得更歡了。
「得了,」花恨柳心裡想,「照這趨勢,估計我倒是比他先要『證道』啊!」
他試著向四周望望,想找些能暫時果腹的野果子。
「看哪裡!」天不怕急聲道。
花恨柳收回目光,順著天不怕指的方向一看:野兔子!
太好了!他心裡暗喝一聲彩。老天果然還是眷顧自己的,正想著吃些果子就好時,沒想到還給自己準備了這麼一套大禮,真是喜不自禁啊!
正得意,卻又聽得天不怕說話:「好學生,去給為師抓過來養著玩!」
笑話!
他暗笑一聲,到嘴的肉怎麼能往外吐呢!這分明是食材,說什麼是寵物啊……
心裡這樣想,但他嘴上卻是應道「知道了」,便提腳追上去。
「到時候就假裝勁兒用大了,不小心掐死了。」主意打定,他躡手躡腳地朝著兔子靠近。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兩步……
看著前方仍未察覺危險臨近的兔子,花恨柳心想:就這一步,等我再一撲,鮮美的兔子肉就能吃到口了!
正當他凝神、閉氣,準備一撲而就時,耳旁忽然傳來天不怕的驚呼:「小心!」
花恨柳雖然自己是個讀書人,但家族世代相傳的對危險的反應能力還是沒消退乾淨的,聽到天不怕的呼聲,正起身要撲的他左腳盡量多發力下踩,同時手臂配合著腰強行扭動將自己前撲的身子向右撞往地面。
也就在這時,一隻綴著黑色箭羽的竹箭從他左肩處擦身而過,死死地將那只野兔釘在原地。
「哈哈哈!廣陵王好俊的箭法!」
呼喊聲中,只見一隊人馬從五十丈外飛奔而至,離得近了才看清大概有一百餘人,披堅執銳,人人一騎高頭大馬。然而領頭的一人卻並未穿甲,反而是一身藏青色長袍,手執一張身長鐵弓,最顯逼人。
花恨柳卻對這人厭惡的很,若不是天不怕提醒自己,恐怕這會兒自己也被這鐵弓死死釘住,來個「透心涼」了。
「吁——」長袍來人最先到花恨柳跟前,勒住馬,他手中的鐵弓一勾,那箭連帶著上面還躊躇的兔子一同飛起,落入身後兩個跟來的近侍手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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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顯露,又引得身後數十人叫好。
彷彿對自己的這一手功夫很滿意,又或者是對屬下的巧妙配合滿意,廣陵王宋季胥哈哈一笑,揮手讓其他人散到一旁去休息。
他下馬走到花恨柳身前,花恨柳也抬起頭看他。
這就是廣陵王宋季胥?
花恨柳心中懷疑:不對啊!聽天不怕講過,廣陵王是在富庶的均州,想必應該是養的白白嫩嫩才對,這眼前的傢伙怎麼感覺像是瞻州出來的?莫不是天不怕搞錯了?
他腦中思緒飄飛,卻忘了自己此時正抬頭緊盯著人家看。
「這位……」宋季胥也覺得被一個男人盯著看實在不舒服,張口道:「看這位雖然穿著隨意,但難掩富貴氣質,想必也是某位大臣、貴戚家的公子了。」
經他這麼一說,花恨柳回來神來,兀自站起身來,道一聲:「不敢。」
說完,一拱手轉身就要往回走。
「這個……剛才不好意思了,一時失手險些傷了公子。」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起來花恨柳更來氣:什麼叫一時失手?你意思是說正因為失手了才射中兔子,要是沒失手就射到我了麼?人命關天,你一句「不好意思」好意思說得出口啊!
心中想著,對廣陵王的道歉也不回應,悶頭繼續走。
「嘿!」
總會有那麼急著為主子找面子的人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有的時候合得主人意思了,討幾句誇和一些賞是沒有問題的;一旦給主人折了面子,輕則往死裡打,重則往死了打。
「你誰啊這麼大面子?不知道跟你道歉的人是誰啊?廣陵王知不知道?你活膩味了怎麼著?」一連四個問句,花恨柳挺住了望著那人。
「看?看什麼看?你看我幹嘛?還不趕緊給咱廣陵王殿下磕頭認錯?」這人是跟來的兩個近侍中沒拿兔子的那個。
真是一副令人討厭的、氣焰囂張的模樣。花恨柳心想。
「你不讓我看,我不看便是。」花恨柳想著,轉過身又盯著宋季胥看。
「呀!你故意找茬是不是?看小爺我……哎喲!」話沒說完,一聲慘叫驚天響起,引得不遠處的數十名隨從張目看過來。待明白發生什麼事情後,又三五人各自圍成一個小圈子,默默地坐著。
「畜生!平常怎麼教你們的?不要亂打旗號難道你忘了嗎?」廣陵王宋季胥重新握住鐵弓的弓背,怒斥那名近侍。幾滴鮮紅色的血液順著弓弦緩緩流下。
他發怒是因為這個近侍在外亂打旗號、亂了家教,而不是因為剛才口出狂言、氣焰囂張。
想及此,花恨柳眼睛微瞇,仔細望了宋季胥一眼,再一躬身謝過,抽身而去。
他想去找天不怕,沒想到天不怕卻使喚著跛驢仔細朝他們走了過來——準確地說,是朝拿了兔子的另一名近侍走了過來。
「你還我。」天不怕指了指近侍手裡的兔子,理直氣壯地說。
「這……」近侍難為情地看向自己的主子,卻見自己主子將頭一別,裝沒看見。
「你不用看他,他這個人自私且死要面子,他自己不想拒絕我,但又不想讓人笑話為了一隻兔子竟和一個孩子過不去,所以才不搭理你的。」
見那人臉色劇變,天不怕又說:「你若是將這兔子給我,他只會怪你弄丟了一隻兔子,你再打一隻或者想些其他的辦法也就擺平了;你若不給我,這事傳出去他的名聲就壞透了,到那時你想用誰的名聲再還回來?」
聽得這裡,那人更是驚恐,彷彿填天不怕所說的,自己家的主子確實做得出來一般,也不再管主子如何反應,伸手就將兔子遞了出去。
「你不怕我殺了你們兩人,這事不就沒人知道了嗎?」宋季胥忍不住問。
「早就說了,你太好面子。如今我當面將這事情挑明白了說,你萬不肯再這樣做的。」天不怕老老實實地回答。
「好!哈哈!」宋季胥一聽不怒反笑,「想不到一個毛孩就有這番膽量、這番見識,不簡單啊!——走!」一聲招呼,身邊的人跟著向遠處離去。
「快,生火!」待人走遠,天不怕急急吩咐學生。
「烤兔肉嗎?」花恨柳一聽,接著來精神了。
「尿……我尿到褲子裡了!」大概是覺得讓自己學生看到自己被嚇尿了褲子實在太丟人吧,天不怕說完這話就放聲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