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乍暖還寒 文 / 祝木
中午的天宇應該是一天之中最熱鬧的時刻。
整棟大樓辦公室裡的人都齊聚在了四樓員工餐廳，享受著令人艷羨的公司福利。餐廳佈置潔淨典，簡約大方，錯落安排著各色美味——從極具地方特色的風味料理到正宗的法國大餐，可供選擇的食物非常豐富。只要你是天宇的一員，便可以在這裡自由選擇非常高檔卻低價的食物。
身穿職業裝的高級白領們在樓層裡穿梭著，互相禮貌地問候幾句，便三三兩兩坐在一起，享受工作休息時的閒暇時光。只是今天，他們看起來頗為興奮，臉上的神色在預示著似乎有什麼令人期待的事情要發生了。
相比之下，天宇此時的其他樓層卻是絕對的安靜。偌大的辦公間裡是一片白色紙張的海洋，堆滿了件夾的桌上貼著各色便利貼——那是下午繁忙的工作提醒，他們的桌上還有未喝完的熱咖啡，暗示著上午忙碌的行程。此時辦公室裡人跡全無，只有空調運轉的聲音在機械重複著，顯示現在是一個有些悶熱的中午。
在辦公室裡埋頭工作的沐杪對這一切卻毫無知覺，她正忙著看上午的會議報告，將它們分類歸置在公司的件檔案裡，然後準備提前把下午的工作安排再檢查一遍，件內容也需要再閱覽一遍，確保不出現任何問題——何秉驍剛踏進她的辦公室時，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
沐杪垂首看著手上的件，不時用筆在上面勾出一些重點和注意事項。因為長時間的工作，她梳攏的烏黑髮絲有幾縷垂落在頰旁，臉頰也因為高度集中的精神而染上了淡淡的粉紅，更是襯得那纖細瑩白的脖頸、精巧美麗的側面，如出水芙蓉般楚楚動人。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很適合低垂頭頸的姿勢，頸部露出的那段肌膚，細緻白嫩得如同上好的瓷器，泛著迷人的光華。
她此時是如此專注，甚至根本沒注意到何秉驍的到來，眼前的件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一股曖昧不明的衝動，讓何秉驍忽然伸手抽出了她手中的材料。
「啊！」沐杪驚訝地抬起頭來。
何秉驍朝她咧開嘴：「你工作這麼久都不需要吃飯嗎？」
「已經到吃飯時間了嗎？」沐杪驚訝地看了看手錶，竟然已經下午一點了。
「你不餓？」何秉驍見她的反應不禁低笑。
沐午飯時間，先去吃飯吧。」何秉驍說道，眼眸卻染上了一抹笑意。「不然別人會認為我虐待員工的。」
沐杪羞赧地笑了笑，只好答道：「是，總經理。」說著便從辦公椅前走了出來。
沒想到因為長時間的工作沒有動過，這樣猛地站起來讓沐杪的腿有些發麻，還沒等她感覺到腳下的酸軟，身子一低便要摔倒。她絕望地閉上了眼，希望此刻地上能剛好有一個地洞將她徹底湮沒……這樣她就不用面對如此讓人羞愧的情景——尤其是在他面前。
就在沐杪快要摔倒的前一刻，一雙有力的大手卻立刻接住了她，沒有讓她傷到絲毫。沐杪忐忑地睜開眼，便見到何秉驍彎起的薄唇和臉上調侃的笑意。
在他看來她的出糗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她能夠感覺到何秉驍那雙大手正曖昧地扶在她的腰間，傳來一陣陣奇異的熱量……
「謝謝你……」沐杪立刻直起身來，臉上火燙。
她還不習慣在公司裡和他有任何親密動作。上次在他辦公室裡那幾分鐘的激情，每次回憶起來都會讓她臉紅心跳很久。
「舉手之勞。」何秉驍自然地收回了手，朝門口走去。
在公司裡，他們只能是最普通的上下級，這樣才能維持最正常的工作。她暗暗告訴自己。而他，似乎早已懂得了這一點。
沐杪回過神，立刻加快腳步跟上去，走出了辦公室。
「往這邊走。」何秉驍見沐杪朝員工餐廳的方向走去，忽然說道。
「啊？可是餐廳的方向應該是在……」
「我不想去餐廳吃飯。」何秉驍打斷她，「你跟我一起吃。」
「可是我和小馨約好了等下要……」
「今天中午和我一起吃飯。」他重複道。
然後不等她說話，何秉驍便拉著她的手朝總經理專屬電梯走去，示意她摁密碼。
沐杪只好摁下了那四個數字，然後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腳下的地面。光潔的地板完整地映照出他們兩人的身影，一個高大頎長，一個嬌柔纖細，一個英俊冷漠，一個柔美清冷。她有些出神地看著他的俊逸的剪影，努力按捺心中怦然的悸動。
明明已經見過如此多面，她竟然還是很緊張。
何秉驍驀地也低下頭來透過地板的反射看著她，濃眉微微皺起，繼而握住了她微涼的小手。
沐杪反射似的瑟縮了一下。
「電梯到了。」他提醒。
何秉驍已經大步走進了電梯。沐杪只好跟著他默默地站在他的左後方。
不知為何，這種情景讓沐杪突然想起了自己與何秉驍第一次在定雲大酒店見面時的樣子。那時的他也是這樣，絲毫不讓她有抗拒的機會。
其實他一直都沒變，改變的只是她而已……
何秉驍盯著她，沉吟片刻後忽然問：「妳好像不太習慣和我單獨相處？」
沐杪愣住。「沒有啊！」
「每次你都站得離我很遠。」他看了她一眼
說。
原來他剛剛皺眉是因為兩人之間過遠的距離。
「沒有……我只是覺得……」
「覺得什麼？」
「覺得這裡是公司，那樣不好。」
他嗤笑。「什麼不好？」
「我們這樣的話，會有人說閒話。」她直言。
他抬眼看她。「閒話？」然後挑起眉。「誰敢說我的閒話？」
她沒有回答，也不用回答。他並不是在問她。
「在我看來這根本無所謂。我知道你也這麼認為。」
「為什麼？」
「因為如果你是這種女人，」他轉過頭看著她的眼睛。「我就不會喜歡你。」
沐杪避開他銳利的眼神，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而屏住了呼吸。
「所以真正原因是什麼？」他又問。
「我……」沐杪困難地開口，卻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在她的潛意識裡還在排拒他的存在？還是說那是出於一種神秘的本能？當他向她伸出手，彷彿就預告了前方無盡的幸福和未知。而那一切，都是她無從準備和改變的。
有很多事情跟從前不一樣，她的人生正在慢慢改變，自從認識何秉驍之後。
「你怕我？」他忽然問，表情很嚴肅。
沐杪愣了一下。「不會。」然後搖頭。
他瞇起眼。
她剛才猶豫了。
雖然很短暫，但是很真實的反應。
她竟然怕他。
瞪了她一陣子，他終於別開眼盯著前方的電梯門，臉色很臭。卻沒有放開沐杪逐漸溫熱的小手。
「對不起。」沐杪輕易地感覺到他轉變的情緒。
何秉驍淡下眼。「不用對不起。」
「我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沐杪遲疑了兩秒才說道。
何秉驍只是淡然地看著前方，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解釋。
「我這麼說，你不高興？」半天沒聽到他說話，她轉過頭看他的表情。
「沒有。」他瞪著前面，回答很冷淡。
踏出電梯，他直接走向停車場的專屬車位。
沐杪默默地跟著他快捷的腳步。
這一頓午餐，他們幾乎什麼也沒有再說。
整個下午的工作，沐杪總是忍不住走神。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回想……他中午冷淡的反應，還有他問的話……
「你怕我嗎？」
怕他？
她在怕他嗎？
她已經無數次地確認過自己的心情。她確實愛他……可是她又為什麼怕他？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沐杪卻根本找不到答案。她只知道自己此時只想再次見到他，希望能向他解釋，甚至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樣，走進她的辦公室，即使什麼也不說也好，只是在她身邊把玩著桌上的那個相框，淡淡地問幾句話，便走開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即使他已經如此明顯地生氣了，卻不會對她多說什麼。
也許，他會漸漸避開她？
還是厭倦她？
她突然覺得驚恐——為自己竟然如此患得患失。不過是一場簡短的談話，她卻已經不可自制地重複再重複地回憶了幾遍。甚至於他每一個表情——無論是那擰起的濃眉，還是那微抿的薄唇，抑或那分不清情緒的眼神——都深深地刻印在她的腦海中。
沐杪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將精神專注於工作。她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掃過眼前的那個電話機，好像在隱隱期待著什麼……
可是整整一個下午，原本忙碌響個不停的電話，卻一聲也沒有響過。
她終於下定決心站了起來——她要去見他。
她還不清楚該怎麼解釋，怎麼表達，可是她已經無法再這樣等下去。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沐杪幾乎立刻接起電話。
「過來一下。」
「是，總經理。」
她很快地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腳步已經邁了出去，卻又折回了辦公桌邊，拿起了抽屜裡的一面鏡子，然後仔細地攏了攏耳鬢微亂的髮絲，然後朝鏡子裡那美麗的臉龐笑了笑。
當她走進何秉驍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工作，也許因為在辦公室比較拘謹的關係，加上一下午兩人都沒交談，她居然有生疏的錯覺。
「總經理。」
「這些資料你拿去整理一下。」他沉聲吩咐，從頭至尾沒有看她一眼。
「哦，好的。」沐杪盡職地上前拿過那疊資料單捧在懷裡，不經意間看到他桌邊一張攤開的邀請函。
「淺田公司董事長許謙。」她只看到這個落款。她迅速移開視線，剛好看見他俊挺的側臉沐浴在溫和的陽光中，這麼近距離沐杪才發現，原來他的睫毛也很長，低頭工作的時候濃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閃亮的黑眸。
bsp;儘管他此時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看起來很冷淡。沐杪怔怔地站在原地，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如何開口……
他低頭批閱著手中的件，偶爾抬頭看幾眼電腦屏幕，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過了幾秒，何秉驍終於抬起頭問：「還有事？」
「今天中午，你好像不高興的樣子？」她試著鼓起勇氣問他。
他看她一眼。「我說過沒有。」
沐杪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今天晚飯你……」
「晚上我有一個工作上的飯局。」他淡淡回答。
沐杪沒想到他的回答會這麼簡短冷淡，一時間竟愣在那裡不知作如何反應。
何秉驍見她半晌沒有回答，這才抬起頭看向她，似乎意識到沐杪別樣的情緒，何秉驍眨了眨眼，然後拉住她的手問：「怎麼了？」他的表情並沒有變化，聲音卻很溫柔。
「沒什麼，那我先出去忙了。」她沒有掙脫他。
「嗯。幫我帶上門。」他鬆開她的手。
沐杪點點頭走出他的辦公室，在關上門之前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他卻已經專注地凝視著電腦屏幕，修長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