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透骨冰涼 文 / 祝木
送完美代子回家，何秉驍的車在h市平坦的道路上不疾不徐地開著。他的臉在光影穿梭間變幻著，眼神冷峻。不像往常，他直接開進了一片豪華別墅區。
這棟華麗的豪宅靜靜地座落在別墅區的黃金段落，高聳緊鎖的大門預示著它和外面世界的距離，也代表了它的地位和財勢。偌大的面積卻沒有多少人住在裡面，看起來有些空曠。而屋裡的主人彷彿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在別墅的花園裡種滿了各色植物，還添置了假山噴泉，讓院子看起來頗有生氣。
「何少爺，您回來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見到何秉驍出現在門前，不禁驚喜地問道。
「李嫂。」何秉驍朝家裡這位從小照顧他的奶媽禮貌地打招呼。
李嫂看著何秉驍器宇軒昂的樣子，臉上露出了欣慰滿足的笑意。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從小就是這麼優秀。前幾年去了美國留學，回來後便立刻接手了老爺的公司，將天宇集團漸漸壯大。她雖然不懂生意場上的事，卻也耳聞這位少爺在商場上冷靜果斷，所向披靡，令很多商場老手也成為了手下敗將。他還這麼年輕，卻已經遠遠地超出了同齡人的成就。只是自從他回國之後，便直接在外面租了公寓住下，很少回家，這讓李嫂平時也很難見到他一面。他偶爾回來也是直接進老爺的書房，兩人聊上很久何秉驍才會出來。
李嫂此時見到他怎能不高興，上前接過了何秉驍手上的西裝，柔聲道：「怎麼突然回來了？今晚就在家裡住下吧？」
何秉驍一邊朝樓上走，一邊回道：「我和爸約好了，說完就回去。」李嫂剛想說什麼，一個優的女人的聲音傳來：「怎麼難得回來一次又要走嗎？」說著，那女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她穿著精緻舒適的睡袍，雖然已是中年之齡，卻長得很是美麗，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大家閨秀的氣質。只是她的眼神卻略顯冷漠，彷彿對眼前的事物都毫不關心，只有在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時才流露出一絲溫情。如果仔細看會發現，何秉驍的眉宇之間與她很像，都有著冷漠與溫情交織的眼眸，但他絲毫沒有她那種女性的柔美，卻生成一種屬於男性的俊朗，加上他臉龐上堅毅的男性線條，更顯英俊。
聽見母親說的話，何秉驍愣了愣，似乎沒想到這麼晚了媽還沒睡。
「媽。」他立刻斂下眼道。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工作很辛苦吧？」岑溫羽柔聲問道。
「不會。我來和爸談一下這次招標的事情。」何秉驍的回答簡練有禮卻透著深深的隔閡與冷淡。
「嗯。」岑溫羽點點頭不再過問，「去吧。」
何秉驍沒有再多說什麼，朝母親點點頭便朝樓上的書房走去。
岑溫羽目光追隨著兒子的身影，目光漸漸黯淡下來。
「李嫂。」岑溫羽突然叫道。
「太太。」李嫂連忙應道。
「你說，阿驍是不是瘦了？」岑溫羽輕聲問道。
「何少爺是瘦了些……不過看起來還是很高大結實，身體肯定很好。」李嫂笑了笑，看著岑溫羽道，「太太，這麼晚了，您早點休息吧。」
岑溫羽搖搖頭：「我睡不著。李嫂，你幫他煮點面吧，他們說不定會談到很晚。」說著岑溫羽便站在窗邊，看著窗外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風景。
「是。」李嫂飽經滄桑的臉看起來充滿了慈祥和理解。她看著憂鬱冷淡的女主人，不禁歎息著搖了搖頭。
年輕時的岑溫羽，是那麼的高傲又優，無論何時都是學校裡眾人矚目的焦點。她傲人的家世、動人心魄的美貌，甚至是那冷漠的性格，都讓那些氣血旺盛的年輕人紛紛撲向她這團耀眼的火光……不管學校裡的女同學有多麼嫉妒，多麼不想承認，她的確是完美無瑕的。
她不知道拒絕過多少富家少爺、青年才俊，高傲的嘴角甚至都不曾為了誰而綻放一個最輕微的微笑，直到她遇到了何定宇……李嫂親眼看著這只驕傲的孔雀，是如何為了那份空前的熾熱而燃燒了自己，傷害了他人。她收起了最耀眼的羽毛，最後卻被現實弄得傷痕纍纍。可她的骨子裡畢竟是驕傲的，畢竟是流著岑家最堅強最優秀的血統，她又回到了當初那個冷漠的岑溫羽，她所有一時綻放的柔情，都已化為無盡的母愛，傾注在了這個優秀的兒子身上，可是那已經是一種令人絕望的歎息，已經是對那段轟轟烈烈的往事的最終的祭奠。
為什麼上天要讓一個如此美麗的女人承受這麼多痛苦？從外表看來，她的生活是多麼光鮮亮麗，可是只有在何家呆了幾十年的李嫂才知道，這個高貴優的女主人在奢華的生活背後，到底被什麼樣的痛苦在糾纏著……這在何家是個禁忌，是永遠也不能說出口的秘密，即使是何家唯一的少爺何秉驍，李嫂也不敢透露分毫，她不知道這個秘密如果被少爺知道了，將會帶來多大的災難……
微涼的夜風輕輕經過這棟豪華的別墅，似乎帶來了輕顫的歎息。
在漆黑的夜裡，這裡明亮的燈光也漸漸熄滅了，白日裡忙碌的僕人也都睡去了。而別墅的兩個房間卻還亮著燈火，如同兩顆透亮的眼球，靜靜地窺視著這個即將迎來秋天的世界。
別墅的一個房間裡，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人正在和坐在書桌前的一個男人說話。
「這個案子你怎麼看？」何定宇將眼鏡摘下來，走到窗前朝何秉驍問道。他的年紀應該已經接近六十，但看起來仍有一股逼人的氣勢，彷彿天生便是一個領導者，或者說他早已習慣擔任決策和領軍的角色。眉宇間的皺紋顯示了他的豐富的歷練和經驗，卻也有一股不可接近的距離感。此時他面色嚴肅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似乎在耐心等待他發表意見。
 
「這個投標依我看倒不如先等等看，不用急著參加。」何秉驍沉聲道。
「哦？李部長沒同意？」
「李部長自然不會為難我們。」何秉驍聲音冷靜，「只是我得到消息，許謙兩天前到了h市，並且一下飛機就去見了馮堂。」
「馮堂？」何定宇皺眉道，「他們以前並沒有合作過。」
「不錯。可是這次的招標是電子產業方面的，馮堂剛剛坐上招標處主任的位子沒多久，許謙就聞風而動，加上他的淺田公司近兩年來在電子行業方面的動作……」何秉驍冷聲道，「這次招標很可能是他們聯手演給我們看的一場戲，我們如果貿然進入，風險很大。」
「那依你看，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按兵不動，以不變應萬變。只要是狐狸，就一定會有露出尾巴的時候，到時候我們用手上的『水調歌頭』來和他做個交易，想必他一定不會拒絕。」
「『水調歌頭』不是你準備很久才推出的商業區嗎，直接拱手讓給許謙？」
何秉驍冰冷的嘴角浮現一絲嘲諷的笑：「這個誘餌一定會讓他後悔的。」他沒有再說，也不必再說。
何定宇聽著兒子冷靜客觀的分析，臉上不禁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這件事就由你全權負責，要注意許謙的動向。」說著，何定宇的神色又嚴肅起來：「淺田公司三十年來一直發展很好，已經是日本的頭號企業。這次如果它也開始進軍電子業，我們的壓力就要大很多了。」
「許謙這次回國，除了這個招標，一定還有其他動作。」何秉驍道，「相信我們用不了等多久。」
「這個許謙的背景，也要派人調查清楚，才好對症下藥。」
「我已經派楚銘去調查。估計這幾天就能拿到資料。」
何定宇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從美國回來，你變成熟了很多。很好，看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把天宇完全交給你。」講到這裡的時候，何定宇的語氣變得嚴肅。
何秉驍斂下眼沒有答話。
看著何秉驍英俊的臉龐，何定宇擰起了眉，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我聽說公司秘書處的員工都對你大獻慇勤，現在正是年輕的時候，你只需將精力完全放在事業上。這些女人不過是盯上了你的地位和權勢，根本不值一看。等你成為了天宇的董事長，還有什麼樣的女人你得不到？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何秉驍的嘴角揚起一個諷刺的笑，眼中的詭譎一閃而逝：「放心，我不會做讓何家丟臉的事。」
何定宇朝他點了點頭，道：「好了，事情就談到這兒，你先走吧。」說著何定宇便坐回了辦公桌前，開始翻閱案，沒有再抬起頭。
何秉驍的目光淡淡地朝父親看了看，沒有再說什麼，便開門出去了。
何秉驍下樓時，岑溫羽正在樓下的客廳內朝樓梯間望著。看見何秉驍的身影出現，她冷漠的眼睛亮了亮，柔聲道：「阿驍，今晚就留在家裡吧，明天吃了早餐直接上班去。李嫂每天都有整理你的房間……」
「不了，我還有些資料留在公寓要去拿。」何秉驍淡淡道。
「可是……」
「我先走了，您早點休息。」說著，何秉驍朝母親點點頭便朝門口走去。
「少爺！」李嫂從廚房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走出來道，「這是太太讓我給你煮的，先吃點東西再走吧？」
「不用了，我不餓。」何秉驍撇了她們一眼，伸手打開了門，「晚安。」
何秉驍的步子不算大也不算快，屋裡的女主人默然地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彷彿還想說些什麼，可是無論如何說不出了話來。她眼中的神色由希冀漸漸轉為黯淡失落，空洞地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庭院，半晌後才輕聲道：「李嫂，關上窗吧。天氣變冷了。」
冰冷的夜風，輕輕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