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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文 / 墨子痕

    不到兩日,接連數事發生,每一件都是又急又猛,根本不容許武茗暄多加思量。她就像是一個陀螺,被形勢逼得滴溜溜轉。

    先是擔憂桑姐姐處境危險、尷尬,無奈只得設法施以援手;接著,昱晗表哥被困,她的心也隨著他被鎖進了那金碧輝煌的隆陽殿;隨後,眼見慕氏意欲逼宮,江山飄搖不定,惶然之下,她求婕妤假擬聖旨,卻不想差點在上京道遭秦岱斬殺,回宮時又撈了前敬仁皇貴妃那詭異的自罪書;再後來,封號被駁,被太后打入冷宮,洛菱宛更是心狠,一碗紅花水,讓她失去了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兒,還丟了半條命!

    最後,婕妤捨命相護,微笑著死在她懷裡……她是身也痛,頭也痛,心也疼,偏還不能流露出半分脆弱,有些像是提線木偶,被自己潛意識中的應該如何,應該如何牽引著,木訥而僵硬地執行著。

    被雲煙護著,披荊斬棘殺去福壽宮的路上,她只來得及轉過一個念頭——昱晗表哥忍辱負重多年,如今猝然對慕氏發難,絕不會是一時衝動。那麼,他究竟有什麼後招,為何不見動作?

    待從小佛堂出來,武茗暄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就這麼三兩句話,太皇太后就把手裡最後的仰仗給了她。可她該怎麼做?這三百死士,真能扭轉乾坤?萬一……

    虧得雲煙是個乖覺的,瞧她有些不大對勁,顧不得什麼大逆不道,只管拿話把她的心思繞出來,「娘娘,皇上陷在隆陽殿,您六神無主,又遭遇了那些事兒,心裡傷痛自然不是奴婢能體會的。可眼下什麼時候?宮裡已經亂了,您要再不醒過神來,不但婕妤死不瞑目,就連咱們……恐怕也就是個殉葬的命!」

    殉葬?昱晗表哥會死?武茗暄歪著頭,看著急得雙眼通紅的雲煙,半晌,打了一個寒噤。是啊,若箏不能白白犧牲!還有,還有她那無緣的孩兒!

    「三百血衛,聽我號令!」她抬手,青鸞紅玉珮高高舉起,往東側一指,「攻入隆陽殿,誓死護衛皇上!」

    青影恍恍、黑影綽綽,眾死士齊聲呼應,簇擁著武茗暄,往隆陽殿奔去。

    刀光劍影中,嫣紅宮裝被風吹起,迎著初升的紅日,暈染出一抹血染的瑰麗色彩。

    隆陽殿,死一般靜寂。

    寧昱晗有些慵懶地坐在居中的寶座上,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擱在案下摩挲著垂墜腰間的紫玉環珮,神色淡淡,喜怒難辨。

    左右兩側各置一圈椅,分別坐著老太傅顧止齊、丞相齊譽澤。

    右邊,顧止齊捋著雪白的鬍鬚,偶爾抬眸,看向太尉慕霆鈞等人時,目中隱有凌厲鋒芒閃現;坐在左手方的齊譽澤倒是誰也不看,眼簾低垂,似在沉思。

    原本屬於太后的鎏金寶座被人搬斜,慕霆鈞大刺刺地坐在其上,虎目微瞇,緊盯寧昱晗,手中還把玩著一枚伏虎狀的黃金物件。若仔細看,會發覺,黃金伏虎背部篆,且只有一半。

    週遭,臣、武將很自然地形成兩個圈子,將寧昱晗、齊譽澤、顧止齊與慕霆鈞劃分開來。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氣氛頗為凝重,雙方人馬沒有爭執,亦不曾拔劍相向,但就態度已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僵持。

    直到——

    殿門外,模糊不清的幾句對話過後,殿門開啟,葉尚膳領著一群內監、宮婢,低著頭走進來,依次奉上諸多膳食、酒器。

    葉尚膳往上方看去一眼,逕自拎了一個銀質酒壺,走到慕霆鈞身旁跪坐下來,傾壺斟酒。

    寧昱晗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斜睨慕霆鈞,朗聲笑問:「大事未成,太尉也有心情用朝食?」

    慕霆鈞掃眼看過葉尚膳,忽而捋鬚怪笑,「嘿嘿,慕某心情再好,也比不得皇上興,朝食還要用些酒水。」他已不再自稱「老臣」,態度、言談更是沒有半分對帝王應有的恭敬。

    聞言,寧昱晗頓覺詫異,面上卻未顯露,星眸微垂,若有所思。

    忽地,一個紅木食盤映入眼簾。盤上一樽酒,酒樽邊有些許水跡。

    劍眉微蹙,寧昱晗悄然偏頭,看向為他奉酒之人。

    張謙!

    愕然一瞬,寧昱晗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端起酒樽,淺淺地抿著,目光很自然地落到紅木食盤之上,順著水跡,一字字默讀。

    慕霆鈞也端起酒樽送至嘴邊,卻不敢入口,掀起眼皮環視殿內眾人。滿朝武均在此間,若有什麼,他也可保證在頃刻間取小皇帝性命,量也無人敢妄動!不過,武氏父子手中有兵,卻不在此處,他們會不會與他有一樣的心思?

    慕霆鈞目光閃爍,思緒連轉,招手喚一近臣取來銀針,當眾試過毒,才放下心來。

    「哼!」他重重地發出一個鼻音,再次端起酒樽,攏袖飲盡。

    眾武將以他馬首是瞻,見他放下酒樽,才敢用酒、食菜。

    臣這邊則是看皇上不露異常,便紛紛舉箸,即便嚼肉如蠟,也做出一副輕鬆之態。

    片刻後,隆陽殿內響起一陣低沉的摔樽之聲,緊接著便是葉尚膳略微拔高的謔笑聲,「皇上與諸位大人何必如此激動?太尉大人也是一番好意,省得待會兒……」

    忽又有武將的猖狂笑聲響起,葉尚膳的話音漸漸低了下去,再聽不清,隆陽殿內又歸於一片寂靜。

    殿外,奉慕霆鈞之命把守殿門的守衛們已衝到門口,聽了裡間動靜,三三兩兩對視一笑,收回劍,退到一旁。

    隆陽殿門開了又關,

    ,殿門每每開啟,僅一人可過的縫隙。不斷有尚膳司的人將新的酒水送入,而葉尚膳卻始終不曾踏出隆陽殿。

    辰時二刻將至,身在永璋宮的慕太后接到消息——宮中突然出現一隊武藝高強的神秘人,慕家親兵耗損不少,就連領兵入宮的慕大郎也中了一劍,但那隊神秘人卻乘亂溜走,現已不知蹤跡。

    慕太后勃然大怒,青瓷茶盞一摔,罵道:「廢物!」在正殿內兜轉了幾個圈,冷靜下來,「隆陽殿那邊有太尉坐鎮,應當無礙。去,轉告大郎,讓他帶人搜查各宮,若發現那些神秘人,就地絞殺!另外,通知季大將軍,速度解決武致洪等人。」

    「是。」幾名內監領命而去。

    慕太后取下腕上佛珠,閉眼念了幾句經,忽然起身,理了理衣飾,領著貼身幾人往長樂宮去了。

    晨霧迷迷,血腥味愈發濃郁,不時響起的兵刃聲混雜著綿綿不絕的嗚咽聲,如暴風雨般洗刷著皇宮內苑。富麗堂皇的外衣褪去,唯留一抹陰森鬼氣,將偌大皇宮襯得猶如人間地獄。

    而此時,距離永璋宮僅一牆之隔的養心殿內,武茗暄嚼著幾片老參,枕著一張玉製三足憑幾,半躺在金龍攀附的軟榻上養神。

    榻邊,一宮婢俯首靜立,赫然是錦禾。

    未及多時,一名身著七品青色太監服的人進來,單膝跪地,「主子,紙鳶姑娘來了。」

    武茗暄眸色一亮,微微點頭。

    那人會意,轉身領了紙鳶入內,又退了出去。

    「娘娘,葉尚膳已得手。」紙鳶屈身一福,近前細稟,「果然不出娘娘所料,慕太尉疑心酒菜中有毒,命人取了銀針驗毒。好在娘娘說不用毒,只用迷藥,才沒被查出。」

    唇微勾,武茗暄淡淡地笑了,「現在隆陽殿情形如何?皇上沒用藥酒吧?」

    「殿內的人都用了酒菜,全暈了。為免眾武將生疑,皇上也用了些酒,不過片刻就吐了。張謙早備了清水伺候,想來無礙。」紙鳶說完,頓住話頭,掩口偷笑,「那些慕家親衛在殿外守了兩日,也是餓極了,見裡頭的人暢飲歡食,也討了酒菜用。葉尚膳說,若是殿外的人也暈了,難免叫人生疑,便只吩咐人在他們的酒菜中放了少許軟筋散。」

    武茗暄莞爾一笑,點頭讚許,「她倒考慮得周到。」

    「噢,對了,張謙讓奴婢將這個交給娘娘。」紙鳶從懷中掏出一張絹帛,恭敬地呈上。

    明黃絹帛,上繡龍紋,分明是寧昱晗貼身之物。深灰色的炭痕跡是三行鐵畫銀鉤的楷書。

    武茗暄眼圈一紅,含淚默讀。

    「今日之事,朕早有準備,只是未料慕氏如此膽大。西山狼煙顯,即是四城兵將入皇城勤王保駕之訊。諾諾,萬望保重自身,朕不想贏回江山,輸了你!」

    武茗暄面色幾變,及至看完最後一句,猛然一握手,明黃絹帛攏成一團,貼上平坦的腹部,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滑下。早有準備卻不告知予她?他叫她保重自身,卻不知道他們的孩兒……深深闔目,又再睜開,她狠狠擦淨面上淚跡。

    「紙鳶,你……」

    武茗暄的話剛出口,還沒來得及吩咐什麼,卻見雲煙引著一太監入內,凝目一看,竟是武睿揚!

    武睿揚的神色有些異常,以眼神示意武茗暄屏退眾人。待這偏殿內只剩他們二人時,他忽然上前,就著榻邊矮階,撩袍坐下,仰起頭,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孩子沒了……你,怨他麼?」

    「不。」

    「但若是……他不是你的昱晗表哥,甚至並非寧氏皇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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