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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文 / 墨子痕

    當武茗暄和婕妤、顏才人下車趕往後方時,安昭儀的車駕已經被內監、宮女們舉緗黃帷幔團團圍住,瞧不得裡間情形。

    武茗暄帶著一種淡漠的神色,靜靜地看著忙亂的前方,深邃的目光像是穿透了那層層疊疊的緗黃帷幔。

    錦禾雖然只是一名宮女,但在醫術上的造詣卻不可小覷!對這一點,武茗暄深信不疑。按照錦禾所說,正常情況下,洛菱宛是不可能腹中劇痛的,那麼……是誰?如果這個孩子真的保不住了,隨之而來的是不是就是賜死安昭儀的聖旨?想到洛菱宛的生命可能就此終結,武茗暄突然覺得有些茫然。恍惚的思緒讓深邃的目光漸漸變得朦朧,她已經瞧不清眼前的一切,唯有太醫、嬤嬤們的聲音亂哄哄的在耳畔響個不停。直到腰間一緊,她恍然偏頭,撞見一雙滿含憂色的星眸。

    「臉色這麼難看,可是身子不適?」寧昱晗摟著武茗暄的腰,分明擔心得緊,卻因有太后的人在旁,便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就像只是漫不經心的隨口一問。

    沉靜、舒緩的嗓音入耳,再感受到溫暖的手緊緊攬著自己的腰,武茗暄的心突然就安寧下來,微微搖頭,以眼神安撫他。

    寧昱晗微微啟唇,卻什麼都沒說,只有武茗暄才知道,他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緊摟著自己腰的手鬆開,武茗暄下意識地偏頭去看,卻見寧昱晗望著前方被緗黃帷幔之處微微揚起了唇角。

    難道……動手的人是他?心下一個念頭突然冒出,武茗暄驚得小退了半步,猛然瞪大眼望向身旁的寧昱晗。但只一瞬,她便無聲地笑了,搖頭否定自己適才的想法。不,誰都有可能,即便是她自己,也不可能是他!

    恰於此時,寧昱晗回過頭來,深深凝望武茗暄的雙眸,像是要從她眼中搜尋什麼。

    武茗暄不閃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滿是溫柔笑意。

    在任何人都瞧不見的明黃袖袍中,因適才感覺到她情緒突變而悄然握緊的拳頭霎時鬆開,寧昱晗勾起唇角,對武茗暄微微點頭,而後移開視線,轉過頭去,斂盡笑容,鄭重其事地吩咐太醫:「竭盡全力救治安昭儀與皇嗣,若有半點閃失……」有閃失會如何,他沒有說出,只留下震懾人心的長長尾音,便甩開寬大的袖袍,不顧週遭神色各異的眾人,逕自拉過武茗暄,往她的車駕行去。

    青淺遠遠瞧見皇上與自家主子行來,忙將還在車廂內擺弄的錦禾喚了下來,一起跪伏在車架旁見禮。

    寧昱晗對待宮人向來寬和,更何況是武茗暄身邊的人,隨和地擺擺手,喚了起,讓她們遠遠守著,親自扶了武茗暄入車廂坐下。

    皇上今日這番舉動只怕回京後便要在宮中傳開,她又要成為眾矢之的了!武茗暄心下暗自發愁,但很快又釋然。宮中真正厲害的就那麼些人,左右都已將她視為眼中釘了,如今再怎麼也不過是讓爭鬥來得快些,說不定倒還明顯些。至於別的蝦兵蟹將,她倒是不怕,她還有才人和婕妤呢!一番心思安定下來,她柔柔一笑,輕推寧昱晗一把,從他懷中起身,自去將錦禾煮好的迷迭香茶斟了一盞,放入他手中,才在他身旁坐下。

    寧昱晗一直微笑著看著武茗暄的舉動,很享受這樣的兩人時光,像是尋常人家的夫妻一般。他甚至想,若他不是生在帝王家,肩上沒扛著這萬里江山和朝臣百姓,就這樣和她過一輩子該有多好?可是……他垂眸看看手中茶盞,端起來,輕抿一口,讚許地笑笑,看著武茗暄道:「安昭儀有孕了,你……就沒什麼想問我?」

    武茗暄怔了一瞬,遂即失笑,起身過去,又給自己斟了一盞茶放到小案上。她知道青淺、錦禾、陳祿、張謙都在外守著,旁人近不得這車駕,說話也就不必顧忌。再坐回寧昱晗身邊時,她面上笑容已盡數斂去,道:「身為子女卻不孝,該死!身為妃嬪而不忠,該死!企圖混淆皇族血統,更是該死!」話音冷絕,一字一頓地說道。

    寧昱晗微覺訝異,凝目望去,卻見濃密的長睫在她那光潔如玉的臉上投下一圈陰影,讓眼前這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顏變得有些撲朔迷離。

    察覺到寧昱晗的探究眼神,武茗暄從寒涼的回憶中回過神來,對他微微一笑,隱隱有些無奈和苦澀。笑容斂去,她話鋒一轉,又道:「可是,腹中那孩子是無辜的。無論是不忠不孝也好,忤逆皇權也好,都與他沒有干係。」

    寧昱晗默然不語,拉起武茗暄置於小案上的手握入掌心,笑問:「古往今來,多少人因獲罪而株連九族,若照你這般說法,豈不是笑話?」

    寧昱晗語調輕快,面帶笑容,可武茗暄自幼與他相伴,拌嘴慪氣最是習慣,怎會不知道他是心生不悅了?她抿唇一笑,從他掌心抽出手來,返身跪在了他面前。

    不待寧昱晗驚詫地將她扶起,武茗暄輕輕地把頭擱在他的膝蓋上,曼聲道:「株連九族不過是歷代君王以皇權治罪臣子的一種手段,意在震懾,也是因心有恐懼。皇上十三歲登基,到如今……經歷了不少。以皇上的聖明,怎會不知以強權震懾並不足以服人?而這天下間,恐怕也沒什麼能讓皇上懼怕吧?」

    寧昱晗下意識地伸手將那些順著她的肩往下滑的髮絲攏住,不讓那柔順青絲蒙塵。他低頭看著跪伏在自己身前的她,靜默片刻,輕聲道:「你要留下這孩子,直說便是,何必激將?」

    武茗暄仰起頭來,狡黠笑問:「難道,妾不是說出了皇上心裡的想法?」

    「聖心不可測!」寧昱晗突然板起臉來,神色肅然地說了一句。

    武茗暄絲毫不懼,明艷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微微抽搐的唇角洩露了寧昱晗的情緒,他終是繃不住笑出聲來,輕輕一掌拍上了她的額

    額頭,笑罵:「入宮這麼些日子,禮規沒學到心裡去,性子倒是養得更刁了!」一把拉起她,環入懷中,「說吧,你從什麼時候知道她腹中不是皇嗣,又是怎麼知道的?」

    「妾也是猜的。試想,安昭儀入宮的日子不短了,為何之前一直不曾有孕,偏就這時……未免太巧了些,讓人不得不疑啊!」武茗暄懶著身子,靠在寧昱晗懷裡,低聲道,「何況,據太醫說,她的喜脈方兩月,便是九月初的事兒。那時候,皇上剛罰了妾『思過』,又正操心著『秋狩』之事,哪有這些個閒情逸致?」

    武茗暄將「思過」和「秋狩」四字咬得極重,寧昱晗一聽就樂了,撫弄她的發半晌,才道:「明知外間沒人能聽見咱們說話,怎還妾來妾去的?也不嫌我聽得瘆得慌!」

    武茗暄微微抬頭,對他笑了笑,嘴裡已是該了口:「你說……今兒這事會是誰做的?」

    「方纔,你還未來時,我已問過貼身伺候安昭儀的人,吃食、用度都沒問題。」寧昱晗摟著武茗暄,微蹙了眉,「太醫說有可能是驚嚇所致,但我覺得其中必有蹊蹺。只是,下手之人做得乾淨利落,查不出半點痕跡,我也不知是誰。」

    能有如此手段和心機的,整個隨行駕幸的隊伍裡也找不出幾個人來!武茗暄心下已經有了思量,卻不說明,只問:「沒有證據,可有懷疑?」

    寧昱晗扳過武茗暄的身子來,仔細看她一眼,問:「你怎麼看?」

    「我怎麼感覺這事兒像是衝著我來的?」武茗暄說出自己心底疑惑,「我與安昭儀有積怨,宮中人怕是都知曉。適才上車,我經過她面前時,看了她一眼,她已嚇得不行。若太醫咬準是驚嚇所致,安昭儀這胎一滑……」她沒再往下說,只睜大眼望著寧昱晗。

    「哼,不過看她一眼,就這麼嬌氣了?」寧昱晗眸色一沉,哼笑道,看武茗暄目中隱有憂色,雙手一收,將她擁入懷中,輕撫著她的背寬慰,「你放心,別說安昭儀腹中不是我寧氏的骨血,即便是,那也比不得你!誰若拿此事來壓你,我定不輕饒!」

    寧昱晗會這麼說,武茗暄倒是半點不意外,只心下憂愁卻未消去,側臉貼上他的胸,遲疑著問:「若是……太后呢?」

    「這……不會吧?」寧昱晗詫然,瞬間,笑容已森然,「母后還盼著安昭儀能給朕生個皇兒呢!」

    看來,他是什麼都知道。武茗暄心念一轉,滿意地點點頭,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只扭身捧了茶盞,伺候寧昱晗用了些,便推他下車,「人家安昭儀給皇上孕育皇嗣,正在生死關頭,皇上怎好久在妾這車上坐著?還不快去關心關心!」

    寧昱晗知道武茗暄這是拿話捉弄他,心下暗惱,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往懷裡猛勁一拉,「好個刁嘴的丫頭,看我怎麼罰你!」說著,傾身就要去咬她玉白的脖子。

    武茗暄哪敢叫他咬住,又不敢聲張,嘴上急急告饒往一邊閃去。可車廂狹小,寧昱晗一伸手,就把她抱了個滿懷。

    「皇上……」因寧昱晗早有吩咐,陳祿沒敢靠武茗暄的車駕太近,遠遠跪地,高聲稟告,「太醫竭力救治,安昭儀已無礙了。太醫說,皇嗣並未有損,日後多加調養便是。」

    寧昱晗無奈苦笑,抬手在笑得一臉得意的武茗暄額頭上一拍,起身理好衣袍,掀起車簾,卻又回頭吩咐:「外間涼,慧妃就別下車了,待會兒過來陪朕用膳。」這才下了馬車,趕往安昭儀處去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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