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2章 維蘭番外 Ⅲ(下) 文 / 烏雲卿
眼下要做的正是這件事:盤問羅曼.貝,抹去他的記憶,然後把他幽禁起來,等合適的時候再放出去——維蘭覺得自己真是太善良了。
幽禁是必須的。外面有人對這個男人的經歷感興趣;如果他在懵懵懂懂的狀態下離開城堡,非但無自保之力,還很有可能被人捉住,被高級催眠術之類的手段找回記憶,於他,於德加爾家,都是個威脅。
維蘭走下地牢審訊室的時候,羅曼.貝正平靜地坐在降魔椅上,雙手雙腳都被降魔環箍住,在他走近時偏過頭斜睨了一眼,表情十分淡然,顯然對這個狀況並不感到意外。
格雷上前行禮,維蘭在他的服侍下脫下禮服外套,不緊不慢地解開藏青色襯衫的袖扣,把兩邊袖子都捲到手肘,然後摘下手上的飾物,擱進長褲口袋。
羅曼露出一絲冷笑,可能以為他打算對自己下毒手。
「廢話就不說了,」維蘭走過去,抬起張開的左手,中間三根手指靠近羅曼的前額,但沒有接觸,「來談談今晚的血腳印吧。」
「范尼怎麼樣了。」羅曼問,維蘭沒有理會。
羅曼不想配合他,但忽然意識到這個男人可能根本不需要聽他開口說話就能得到答案,不由得有點恐慌;更讓他恐慌的是,自己還沒來得及沉下心應付,對方似乎已經有所收穫,挑挑眉,問起了第二件事。
「關於『郊狼』,你知道什麼?」
羅曼不禁驚訝地瞥了他一眼。維蘭注意到他的眼神,輕描淡寫地說:「是呀,我知道。」
「郊狼」是一個民間團體,成員以窮人、社會邊緣人居多,有些與「吶喊者」身份重疊;它原本是個互助性質的平民組織,存在好些年了,一直比較低調,但在這半個月裡。突然鬧出了不少動靜。數天前,伊丹首都附近一場醞釀中的市民暴動就與他們有關。
這件事的背景,要從大停電過後諾森人蜂湧向伊丹說起。
嗅覺最靈、行動最迅速的多是諾森富人。他們中的少數在伊丹原先就有住宅,大多數並沒有,剛來的時候不得不在首都廣場上搭帳篷。但現在。紛紛已住進了伊丹百姓的產業。「房東」們懷揣豐厚的租金,或者流入農村,或者搬進帳篷。本以為只需熬上幾日就能賺上一筆,卻發現貨幣已經嚴重貶值——由於大量財富的湧入,物價高企,農場主們日子過得還算愜意,卻苦了小市民。他們這才發現,自己好像跟「難民」的身份對調了。
再加上境內有錢有勢者的數量驟然上升,帶來了更多的社會矛盾。要知道,富人的生活標準與普通人不同,也就是說。原本可以塞下一千市民的居民區,如今只裝著一百個左右的諾森人,被置換出來的小市民自然更多了。
諾森富人們在買來或租來的房子裡安然度日,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伊丹的小市民卻只能在越來越擁擠的街頭睡帳篷,有些甚至淪為自己「房客」的傭人。他們開始後悔,感覺受騙了。並且把這一切歸咎為國家的入境政策,而不是自己的短視。
在「郊狼」的鼓動下,一些小市民上街遊行,要求王室「趕走諾森人,把屬於伊丹人的還給伊丹人」。但這顯然不可能。除了政治原因,從客觀上說,伊諾兩國比鄰,很多國民互為親友,是沒辦法進行徹底清排的。
於是「郊狼」再次吹風,散佈謠言說王室其實是想趁這個機會進行國民大換血,拋棄沒什麼價值的底層小市民,換成受過良好教育、家有餘糧的諾森富人。
不久前的那場暴動,背後還有著極陰險的讒言。要知道疫苗的數量有限,入境的這些諾森人,獲得疫苗的機會總比小老百姓大;良民尚且如此,那些算不上是「良民」的,前途更是悲觀。等入境的諾森人接種完畢,伊丹就有了新的國民基礎,到時候在看不順眼的小民中間扔一把屍毒……嚇!還不如現在舉事——現在接過種的統共只有幾十萬人,王室怎麼著也不敢投毒的。
「郊狼」的這些小動作,紛紛指向一個神秘的新晉首腦人物。傳聞此人有靈族背景,頗具魅力,被稱為「頭狼」。「郊狼」組織的風格轉變與他脫不了干係。
維蘭下令鎮壓了那場秘密暴動,但沒有捉到「頭狼」。
至於羅曼.貝,其實早在那天跟席拉鬧彆扭之前,維蘭就已經在調查這個人了,知道他跟「郊狼」有些來往。
由於工作關係,羅曼一兩年前就認識了當時「郊狼」的一些成員,但交往並不密切,直到一個多月前,他在一次任務中遇上麻煩,偶然得到一位「郊狼」元老——律師魯本斯的幫助。
但他的識海裡並沒有「頭狼」的影子。一來,魯本斯從未帶他進過總部;二來,內部傳聞魯本斯似乎與「頭狼」不大對盤,「郊狼」最近的這些活動魯本斯幾無參與。
維蘭換了幾種問法,確定羅曼腦袋裡關於「郊狼」的信息就這麼多了,剛想放下手,突然被一段一閃而逝的畫面吸引了注意,接著又是一段。……
他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羅曼本來面含敵意,見這光景似乎有點困惑,但是馬上反應過來,幸災樂禍道:「……看到你不想看的了?」
維蘭盯了他一會兒,語調平板地喚格雷,後者馬上應諾。
「出去到外面守著,門關嚴,」他想了想,補充道,「到最外面守著。」
格雷立刻服從了。
「殺個人而已,都不敢讓人看見嗎?」審訊室的門關上了,羅曼輕蔑道。
維蘭沒有馬上回答,直到聽見地牢的門也關上了,才慢慢地說:「我沒打算殺你。」
降魔
魔椅上的肉皺了皺眉,顯然並不相信。
「我現在最關心的是調查血腳印的幕後黑手,不查出這個人是誰,席拉一直都會有危險,」維蘭的語氣很平靜,「順便一提,你應該感到羞愧。我愛她,但我不會滿腦子只想著她的身體,你這是在侮辱她。」
肉驚訝地看著他。
「是的,我很不爽,」他乾脆地說,「但我說了不會殺你就不會殺你,為了她我也不會這麼做。」
羅曼若有所思,第一次微微低下頭來,頓了頓說:「你把格雷支開,是懷疑他嗎?」
「慎重起見罷了,」維蘭淡淡地說,「現在,把你發現血腳印之前所有的見聞都告訴我,包括你進入城堡之後都跟哪些人有過接觸。」……
幾分鐘後,他收回手,一邊用左手拇指輕輕摩挲著嘴唇,一邊沉思默想。
「范尼在哪兒?」羅曼再次問起同伴的消息。
「死了,在西花園的池塘裡,溺水。」
羅曼嘴角動了動,看上去有些遺憾,但並不十分意外,片刻後道:「這個危機四伏的環境,真的適合她嗎?如果你真的愛她……」
維蘭掃了他一眼,一副懶得回答的樣子,又詢問了他與席拉在「巢」中會面的情況,以及相關的一些事。最後,正事都挖完了,「告訴我她上中學時候是什麼樣子。」……
「看來你以前並沒怎麼注意過她……」維蘭回味著那些關於一個十三四歲少女的斷片,沉吟道,「你見過一個穿藍色長袍的光頭男人嗎?」
「沒印象。」
他的識海裡的確沒有雷薩的影子。
維蘭想了想,又查漏補缺一番,用法米亞教他的方法抹去羅曼的記憶,拎起外套走出了審訊室。
格雷守候在地牢門口,見他出來連忙上前聽令。
「按原計劃送他進獨立的囚室,別讓他死了,別讓任何人看見。」
格雷微微一愣,抿了抿嘴唇,然後應諾而去。
從地牢上來,迎面是寧謐的園林,風掠過樹梢發出蕭蕭聲。這一帶沒有照明,但黑暗中的一切事物對維蘭來說都清晰可辨;他環顧四周,吐息在冬夜寒冷的空氣中化作一團白霧。他望了望園林對面仍舊燈火通明的主城堡,獨自往東南方向而去。
一邊走,一邊因思念的焦灼而心跳加速。他其實並沒有表面上那麼淡定;看到那人腦子裡對席拉的幻想時,他當場就想捏死他。
他需要不斷提醒自己,失去冷靜有弊無利;而且席拉愛著自己,自己沒必要將一個沉浸在臆想中的可憐蟲當回事。何況那傢伙很可能是被利用的。
他於是想起了席拉那晚的夢囈。或許,除了那次夢遊之外,還有人在利用她的夢境;或許她不止一次夢見了羅曼.貝。她近來一直睡得不好,回想起來,自從大停電以來,她好像就沒有睡安穩過。
他忽然感到很自責,因為他早該注意到了;同時又極為憂慮,因為她明明戴著「戀歌」,一般的夢魘術應該很難侵襲到她才對……難道,施術的人真是雷薩嗎?可是,魔法屏障是完好無缺的。
如果真的有人施術,一定是在屏障以內,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血腳印的始作俑者。他不認為格雷辦得到;這裡誰也沒有這個本事,除了法米亞。
動機何在呢?
有必要回去跟蠍蠍確認了事實之後再來分析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