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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0章 噩夢 文 / 烏雲卿

    出了這麼大的事,法米亞自然也不會留在城堡裡。一整個下午,我都呆在自己的住所,本來想跟靈境那位聯繫,可是大約因為電磁場受到干擾的關係,水鏡無法成像,只得放棄。爸媽陪著我,欣賞了我手上取不下來的戒指,又在儲衣室裡清點了半天,總算是成功轉移了幾個小時的注意力。

    對了,因為臥室通往陽台的門敞開著,一隻藍色的鳥兒飛了進來,我不確定是不是幾天前看到的那一隻。

    它先是站在陽台的護欄上微微歪著腦袋,我與它對視了一會兒,用盡量不驚嚇到它的音量輕聲道:「我是不是見過你?」它沒什麼反應。

    我四下打量,一時沒發現適合做鳥食的東西,正在轉頭的當口,它突然直衝我飛了過來。我本能地抬手擋住眼睛,它竟站上了我的手掌邊緣,令我大為驚異。

    它體型比雲雀略大一點,翠藍色的羽毛泛著微微的磷光,沒有一絲凌亂;金黃色的圓眼睛炯炯有神,纖細的黑腳爪牢牢地捉著我的食指。我不由得心想,如果收緊虎口,只消一瞬間,就能捉住它了。

    但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它或許是棲居在城堡園林裡的某種珍禽,就算不是,我捉它來也沒有任何用處,而且會傷害它對人的信任。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擎著它走向陽台,把它擱在護欄上,倒退幾步看著它,幾秒鐘後它便鼓動翅膀飛走了。

    幾個小時後我已把這件事完全拋在腦後。晚餐是在自己的住所用的,因為法米亞和維蘭都沒有回來,我有點心緒不寧;貝恩吩咐小廚房做了清淡安神的蓮花糕配薰衣草茶。餐後我在她的安排下完成今天的「脫胎換骨」,然後靠在床頭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開始做夢。

    我知道我是在做夢。因為我光著腳走在陌生的廊道裡。卻很確定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而且我不是孤身一人。旁邊有個小男孩,有時能看見他的側臉,有時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我知道他是誰,他在娛樂台披露的影像資料中出現過,是幼年時的維蘭。

    他看上去只有五六歲,還沒長開,容貌不如現在漂亮,但秀秀氣氣的起碼對得起「可愛」一詞,只是性格實在令人不敢恭維。至少在我的夢裡是這樣。幼年維蘭背著手在我身邊竄來竄去,忽左忽右,嘴裡不時蹦出一些讓我壓根不想理他的話。

    「你不聽話我就把你烤著吃了,像對莉亞那樣。」

    「不要走在我前面,不要讓我看見你的臉,你醜得令人鬱悶。」

    我隱約感覺自己的設定大概是他的保姆或者侍女。

    我不得不跟著他前行,通過陌生的走廊和廳室,解開裝飾身上的機關,穿越油畫背後的暗門,走下旋轉的深梯。進入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中。我不知前方等待著的是什麼,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就這樣亦步亦趨,直到嗅到一股混合了血腥和硫磺的味道,霧氣漸漸散去,眼前是一座……博物館。

    它看上去像一艘倒扣著的巨船,或者某種遠古巨型生物的胸腔內部。穹頂正中是一條形如脊椎的大梁,兩側依次排列著弧形的「肋骨」。色澤暗沉。是一種接近黑的深紅。寬闊的過道兩側,每隔幾米就是一座巨大的玻璃箱。裡面盛滿了綠瑩瑩的水,游動或懸浮著各種生物,有些像人。有些則不然;有些還活著,有些可能是屍體,其中一些身上還掛著苔蘚。

    每兩座水箱之間都立著一根黃白色的岩石柱,在造型不規則的黑曜石基座上安靜地燃燒,散發出刺鼻的硫磺味。

    我發現小維蘭不見了,心中越發不安,不敢細看兩邊的水箱;前方似乎更亮堂些,我便目不斜視地快速前行。走了百米左右,兩邊不再是水箱,開始出現大塊大塊的透明琥珀,中間大都封著一個或幾個說不清是什麼東西的生物,可能是標本,有些如精靈般美麗,有些則恐怖勝似盲鰻。

    再往前,是一片巨大的深坑,好像地面突然塌陷了似的,不規則的邊緣豎著一排光柱直通到頂,我走近前去,意識到這可能是個牢籠。

    它看上去就像動物園裡的兩棲館,底部有裸露的岩石和水流,還有一群人或蛇在打架——終於看清了,其實是十好幾個人首蛇身的女性生物扭在一起,不知在為什麼而拚死爭鬥。她們應該份屬同族,每人背後都長著一對橙色帶紅的肉翅,像蝙蝠的翼;腹部以下如蟒蛇般長且扭曲,覆蓋著黑色的鱗片。在示警或攻擊時,她們用蛇身支起上半部,肩胛骨上的肉翅威脅性地張開。

    她們像那迦又顯然不是那迦,因為她們的上半身從正面來看完全是女性,有著雪白的臂膀和豐滿的胸脯,黑色或棕紅色的長髮下是妖艷的面容,耳朵上側有個明顯的尖角,與其說像精靈,倒不如說像猞猁。但這無損於她們的誘惑力,何況她們全都一絲不掛。

    這時我看到深坑另一側還站著一個人,正專注甚至可以說是津津有味地看著坑底下的場面。那個人,是維蘭。

    是少年時的維蘭。雖然個頭已經很高,不過從長相與現在的差別來判斷,還是能看出年紀不大,大約只有十五六歲。容貌比現在更接近法米亞,因而帶著一點陰柔氣,嚴格說起來,比現在更美。但他臉上卻是我從未見過的神情,比他在三境島學院的時候更加冷酷。

    女妖們的廝殺可謂血肉橫飛,她們用蛇身抽打對方,用尖銳的爪子撕扯對方的皮肉和頭髮,不時有戰敗者橫死當場。少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們,嘴巴微微半張,臉上雖無喜怒。卻可以明顯看出他興奮起來了。

    他伏在光柱形成的牆壁上,用袖底突然出現的一柄短刀劃著自己的手掌,一邊觀賞打鬥,一邊用受傷的手掌緩緩揉搓臉龐的下半部分。或許也在舔舐流血的傷口,這對他似乎是一種享受。薄薄的血色沾染了他潔白如玉的面頰,還有雙唇和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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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過了一會兒,那群女妖終於分出了勝負。在七零八落的屍體之上,一個紅髮女妖得意地挺起身子,像在炫耀自己的勝利一般,她脊背上的肉翅撲地張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延伸、膨脹,比之前長大了一倍不止。顏色也變得鮮紅。

    少年微笑,慢條斯理地把袖子捋高到肘部以上,手指在光柱上敲了幾下;光柱自動打開,他跳進深坑,朝那女妖走了過去。

    後者看到他的一瞬間似乎嚇了一跳,原本挺直的腰身也萎頓了一下,蜷縮向後。我不明白這個剛剛成功殺死了十幾個同族的女妖為何如此懼怕他,只能猜測這或許是某些妖魔骨子裡對龍族的敬畏。

    她一開始似乎嘗試著想要反抗,用力抻開翅膀作警告狀;少年盯著那對翅膀露出了明顯渴望的表情,女妖更加害怕了。馬上收攏了翅膀,變成小小的皺皺的兩坨掛在肩上,同時微微扭動蛇身,悄悄後退了幾米。但少年繞過零散在地的屍體,不緊不慢地向她走近。

    女妖晃了晃身子,大約發覺自己已無退路,忽然伏下腰去,以妖嬈的姿勢仰起脖子向他抬起手臂,似乎在討好他。然後我看到了令我面紅耳赤同時又震驚不已的一幕——她「跪」在他身前。主動用手覆在他腹下的位置,仰面一邊小心翼翼地摩挲著那裡。一邊緩慢地扭動,用上半身蹭著他的腿,然後拉開拉鏈。我移開視線。

    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後。我把視線又移回來,毫不意外地看見這個女妖正在為只有十幾歲的少年維蘭xx。她不時吐出分叉的紫黑色舌頭,像小蛇似的纖長而靈巧。少年一直站立著,左手按著女妖的腦袋,他可能也很享受,但渴望的視線始終停在她背後。

    這件事並沒有持續很久。他抓著她的腦袋用力按了幾下,鬆開了扣著她的手。女妖停頓了片刻,抱著他的腿扭動著身子「蹲坐」下去,同時看似嬌弱地抬起臉來看他,收攏的翅膀漸漸放鬆了。少年顯然一直在等這一刻,霎那間手起刀落,已經切下了她的左半邊翅膀。

    女妖的蛇身瞬間抻得筆直,頂著她的上半身騰空而起,在那一片血污中跳了幾下;雖然我在光柱牆壁的隔絕外聽不到裡面的聲響,仍能猜到她應該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因為她的嘴巴就沒合攏過;剩下的右半邊翅膀猛地抻開,她弓起身子向少年憤怒地喊叫著,手爪巴著地底的岩石。

    少年一刻也沒拖延,用快得看不清的動作化解了她的攻擊,輕巧地跳上她的脊背,踩著她的後頸,一刀將右半邊翅膀也割了下來,然後轉身就走。

    女妖用蛇身纏住他的腿,瘋狂而絕望地劇烈抖動,似乎想做最後的報復。少年掙了掙身子,沒掙脫,一臉不耐地空出左手來,擰斷了她的脖子。

    女妖又抖動了一會兒,身體漸漸癱軟下來。少年皺了皺鼻子,用空著的左手理了理前襠,然後一手拎著一隻翅膀從深坑中跳了上來。光柱為他打開,他在距離我很近的地方走出來,污穢的身上帶著濃濃的血腥氣。

    我來不及躲,就這麼與他面對面,正幻想著或許我在夢裡是個隱身人,他的視線卻顯然捉住了我,挑挑眉把手中的翅膀扔在一旁,棄如敝履,一邊朝我走來。

    我驚訝地喃喃開口:「你認識我?」

    「當然,」他露出一個美麗而殘忍的微笑,「你是我的新寵物。」

    我渾身發涼,瞬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瞪視著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俊美面孔。他走到我面前,伸出還沾著血污的手撩了撩我的頭髮,像給牛羊估價似地上下打量我一番,眼中沒有一絲情意。這讓我深切地瞭解到,當他對我無情的時候會是什麼眼神,不由得心中一痛。

    「你知道我最終還是要殺掉你的,對吧?」他低頭在我耳邊低聲說,一邊愉快地觀察著我的反應,「當我對你失去興趣的時候。」

    我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意識到這裡是夢境,大可以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於是反唇相譏:「彼此彼此。」

    他用奇異的眼神看了看我,微笑起來,說:「跟我來。」便轉身往一個方向走去,我跟了上去。那兩隻帶血的鮮紅肉翅軟塌塌地躺在地上,他沒有再看一眼,彷彿他對那東西的渴望已經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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