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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章 追思會(上) 文 / 烏雲卿

    週四中午當學霸把洗過燙好的全套禮服裝在盒子裡遞給我的時候我驚呆了。這這這也太高大上了,我就算是第一次上三境島的時候也沒穿過這種正裝,除長裙、斜披肩、大衣外還有長手套、小禮帽甚至面紗,而當我從盒子邊上拎起一條疑似吊襪帶的東西時臉色簡直跟它一樣黑。

    「這當然是女士禮服的必要配件好麼,」凱林不屑地說,「你身為女性對這種東西大驚小怪難道不應該好好反省麼。」

    「可是這東西真有必要咩,」我為鬆緊合適且溫暖宜人的長筒毛襪子據理力爭,「看!又舒服又不會往下掉。」

    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會兒,扶著牆說:「為了莊重得體,有時候不得不犧牲一點點舒適。」

    其實是我從來沒用過這玩意都不知道該怎麼系。不過我看他好像快不行了所以還是放棄爭執抱著盒子去自己的小屋換上,憑借聰明的腦袋無師自通生平第一次把吊襪帶綁在了大腿上。不過面紗我是堅決不肯戴的,本來就黑燈瞎火的臉上還掛個簾子我該拄個枴杖出門了。

    穿戴整齊之後渾身上下都感覺有點兒繃,本能地覺著必須把背脊挺得筆直才能撐起來,肢體動作也不能太大。好看是好看,只是人倒成了衣服的奴隸了,難道是好事嗎?——而且明明是冬天為什麼長裙上部是露肩的?爸媽不住地點頭,用說不上是驚喜還是驚訝的眼神打量我,直誇凱林有眼光,說禮服巧妙地突出了我身上僅有的優點==。

    我對著鏡子有些忐忑不安,眼前那個穿著修身黑色長裙的女生怎麼看怎麼陌生,不禁皺起眉:「說真的,這樣準備是不是過頭了,是追思會又不是舞會,如果別人都很隨意,我們太隆重會鬧笑話的。」

    「你這也叫隆重?」在我爸媽面前凱林沒有說什麼刻薄話,只是白了我一眼,見我不以為然,歎口氣道:「這絕對不是一場簡單的追思會,沒死的學生,意味著除我們之外基本上全都是中等以上的貴族,這種場合,穿正裝是基本禮儀,我選的已經是很基礎的樣式了。」

    「好吧。」我閉上眼睛想了想。今晚除了要給維蘭帶消息,最好還能探探其他人的口風,瞭解一下貴族階層對三境島這件事的態度,我不能太**絲。

    不過當凱林宣稱我還需要做頭髮的時候被我斷然拒絕了。

    「頭髮早上洗過,扎個揪揪就行了,」我不容置疑地說,「再複雜會影響我的狀態,晚上我有正事要做,不是去當花瓶的。」

    他挑了挑眉,我瞪著他:「你是不是想說,『你也算花瓶?你頂多算個水杯』。」

    他抿了抿嘴角:「我可什麼都沒說。」

    然後我也謝絕了在身上掛全套寶石的建議,只摁上了一對星形耳釘。

    凱林可能因為平時的穿衣風格就是一板一眼的,如今穿黑禮服竟完全不顯得彆扭。我們鑽進維蘭派來的轎車,發現裡面十分寬敞而且備下了各種飲食;司機是個年紀已經不小的大叔,態度恭謹但又十分淡定,氣質不像是一般的僕人。所以雖然是維蘭派來的人,我和凱林在他旁邊交談時仍相當小心。

    伊丹是人境森林覆蓋率最高的國家,進入地界後公路兩邊都是高大的樹木,時不時需要穿過遮天蔽日的森林,透下來的光線十分黯淡,色調也偏冷峻。與它的自然粗獷相比,維斯特米爾有很多古老的建築遺存,風格更為典;而諾森全是大平原,除工業區外,以繁華的經濟和娛樂中心最為著名。

    6點左右轎車漸漸駛上一處視野開闊的高地,與市區隔著寧靜的湖泊和小片的松柏林。沿著湖畔林蔭道一直往前,一座燈火通明的城堡映入眼簾,照亮了冬日黑得過早的天空。嚴格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目睹真正的德加爾城堡,和上次匆匆一瞥的印象大不相同。

    司機把車開上城堡前的下客區,侍者上前開門。我機械地跟著凱林朝前走,穿過氣派的前廳以及……一個大房間,上台階,又一個大房間,再上台階,迎面又是一個大房間,好吧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區分它們,同時努力控制住東張西望的衝動,以免顯得太土。

    沿途的大房間裡都有三三兩兩的人,雖然裝束的色調暗沉,但個個顯得非常華貴,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今晚開的是追思會,我會以為這是一場以黑暗為主題的貴族派對。凱林說得沒錯,如果我沒穿正裝才會引人注目;事實上就我們這一身,往人群中一站,實在是低調得不能再低調。

    在穿過若干座敞開的金屬雕花大門之後,我們終於進入一間比之前所有房間都大得多的廳,也不知是不是傳說中的「主會場」。高高的穹頂下,正對著大門是一座相當壯觀的樓梯,向上往兩邊延伸,似乎樓上還有走廊;樓梯一側是遠遠延伸開去的長桌,上面擺著一排排樹狀銀色燭台,隨處可見龍形的徽章;樓梯另一側的平台足有一般劇院的舞台大小,安坐著一支室內交響樂團,在指揮的引導下合奏著一支舒緩而漫長的協奏曲。

    這裡的人更多些。俊男美女們小聲交談著,大多是生面孔。凱林悄聲告訴我,到場的除了在校生,還有些是已經畢業的校友。

    一直平穩的嗡鳴聲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我沿著眾人的視線抬眼一看——維蘭!

    他站在交響樂團斜上方的樓梯扶手旁,一邊整理袖口一邊掃視底下的來賓,表情似乎很放鬆。棕黑色的短髮向後梳,露出潔白無瑕的寬額角,更加襯托出五官的深邃美麗;黑禮服,黑襯衫,沒有打領帶或領結,襯衫扣子倒是一絲不苟地扣到領口。我第一次看見他穿正裝的樣子,瞬間被他的俊美煞到,感覺胸口像被打了一拳。

    他的視線掠過我和凱林所在的方向,一刻也沒有停駐,不知道有沒有看見我們;然後對垂首站在他身邊的一個男人說了幾句話,後者點點頭轉身離開。維蘭一步步走下樓梯,順手從

    從侍者手中的托盤上取了一杯酒。

    馬上有人上前找他說話,一人說完另一人立馬跟上,銜接得優自然,跟排練過似的,讓我這種不明就裡的外來者完全找不到機會接近。維蘭看上去不慌不忙,偶爾在別人跟他說話的時候回應幾句,甚至露出一個笑容。

    先是男人們找他,然後女人們也開始躍躍欲試了;一個衣著華麗的漂亮姑娘正從我旁邊經過,朝維蘭走去……她的胸部可真棒。我不知道這樣要等到什麼時候,便挽起凱林的胳膊試圖往他的方向靠近。顯然旁邊有人也是這麼打算的,我被什麼人擠了一下,一個站立不穩摁在了凱林身上,差點把他帶倒。維蘭正在聽一個不認識的帥哥說話,此時側過臉來,抬起眉毛遞給我們一個溫和的微笑。

    我們跟他還有一段距離,但我必須抓住時機,於是鼓起勇氣探著腦袋說:「呃,德加爾先生……很抱歉打擾您,但是,請問您這裡有冷水嗎?我的朋友好像不太舒服。」

    凱林飛快地瞪了我一眼,然後配合地摀住胸口,垂下眼睛,做出微微痛苦的樣子。維蘭露出十分關切的表情,連忙穿過人群走了過來,一隻手輕輕擱在凱林背上。

    凱林擺了擺手,虛弱地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有點氣味過敏。」

    「一定是這裡的鮮花,這是我的疏忽,」維蘭說,「您需要新鮮空氣,請跟我來。」

    然後他扶著凱林往一個方向走去,我一臉擔心地跟在另一邊。周圍的人們面面相覷,有的似乎也想跟上來,維蘭抬手做出一個謝絕的手勢,回頭對剛才跟他交談的那個帥哥說:「弗雷德,幫我招呼其他客人,我很快回來。」

    弗雷德優地一欠身,請他放心。

    維蘭帶我們離開大廳,通過一道長長的走廊,拐彎後打開左側的一扇門,再穿過房間,前面是一座露台,能看見下方不遠處有湖水的反光。

    凱林不知何時已經落到後面去呼吸新鮮空氣了,維蘭沒有理會,而是握著我的手臂快步向前,在露台邊停了下來,就著漫反射的燈光細細打量我。

    「『搖籃曲』,我是說,項鏈呢?」他的目光落在我光禿禿的脖頸上。

    「在這裡,」我避開他的視線,側身從胸部內側把項鏈拎出來,「怕被人看到,所以藏在裡面了。」

    他鬆了一口氣,示意我藏回去。「帶著就好,不要離身,」然後嚴肅臉提醒我,「現在他們不會公開對你做什麼,但是私下裡要小心。」

    「嗯。」

    「你的處境還是很微妙,輿論風向稍有變化就可能會有麻煩,畢竟我們拿不出那兩個人親手實施屠殺的鐵證,跟媒體打交道要謹慎。」

    「嗯。」

    「伊丹不會坐視不理的,也不用太擔心。」

    「嗯。」

    他摸了摸我的上臂,朝我鼓勵地笑笑。他的注視是個危險的陷阱,我努力從中爬出來,看了看四周,低聲道:「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然後我把克拉門蘇的發現說了一遍。

    維蘭沉默著聽,一邊無意識地用手指摩擦著下唇,目光專注地盯著我。

    「嗯,這些都是他說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你懂吧?」

    他點點頭:「我不會輕信的。不過,」他微笑了一下,「其實我有點希望是真的。」

    「嗯?」

    「你知道,我一直都擔心覺醒的事情,但我並不知道怎樣才會覺醒,所以總是做那樣的噩夢,毫無辦法。如果這個條件是真的,我就知道該怎麼避免了。」他的語氣溫柔中透出肯定,「……我不會變成龍的。」

    對呀!我看著他眼睛發亮。這讓維蘭可以掌握主動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那個德加爾,他不知道是誰。」我忍不住再次提醒他。

    「我會小心的,」他沉吟了一下說,「我也有消息要告訴你。克拉門蘇推測過我的身世,還有雷薩的目的……他是對的。」

    我有些驚訝但並不意外:「你父親是……」

    「柯嘉·維斯特,」他點點頭,「雷薩確實與維斯特家族簽下了什麼契約……我猜,如果阿爾沒說謊,真的是燈神想要你,這恐怕是雷薩的主意,也說明燈神仍然受到他的控制。他……大概是為了龍族覺醒的事。」

    在他的注視下,我忽然覺得耳朵發起燒來,熱度開始向臉頰和脖頸蔓延。一種難以言明的尷尬悄然而生。

    維蘭也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含混地說:「……不過他誤會了,我們並不是那樣的關係。」

    我無法克制地心裡一沉,隨口道:「……對呀。」開始死盯他胸前正對著我的一顆扣子,好像是某種深藍色的寶石。幾秒鐘後聽到他說「……他不知道,你早就有心上人了。」

    「嗯?」我茫然地抬起臉,見他低頭看著我,目光有些閃爍,同時輕輕咬著嘴唇,片刻後綻開一個笑容:「你說過的,那個叫貝的,我有幸拜讀了你送給他的情詩,」他挑挑眉,笑著搖搖頭,「真是……」

    一聽到這個名字我的腦袋就轟地一聲,寒毛根根直豎,激動地跳起來推他的胸膛:「我跟他沒關係!你不要聽八卦雜誌胡說八道!」

    他被我推得後退了一步,笑著晃回來:「所以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如一道光,在一切事物邊緣閃耀』……」

    哦賣糕的求你別再念我那首歪詩了,恥

    辱啊這是恥辱!我雙手掩面轉過身去用腦袋撞牆,他笑著把我拉回來,一邊壞心眼地繼續背誦:「只有兩種風景,有他,或無他……」

    「不許念啦!」我終於忍無可忍地用力抽他。

    維蘭象徵性地擋了擋,笑著搖頭歎息:「哦,你一定很愛他。」

    「沒有啦,」我重重推了他一把,扶住額頭,「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好不好,再說根本就不是八卦雜誌寫的那樣,我根本就沒跟他交往過。」

    「為什麼?」他靠著露台的欄杆,抿唇微笑道,「難道你被拒絕了?」

    「只是暗戀而已……不許笑!」我哭喪著臉說,「我壓根兒就沒正式表白過。」

    「嗯,現在正好,」維蘭挑了挑眉,「看來他並不討厭你,你們有機會再續前緣了。」

    「才不要,」我的臉都皺在一起,「我早就對他沒感覺了。」

    「哼,」他做了個鬼臉,「你變心還挺快。」

    「不是這樣的,」我開始平靜下來,「我承認我真的喜歡過他,不過一直沒有告白,也沒有得到回應,所以我自己扼殺了這份感情,這應該是很常見的事吧。」

    我垂下眼睛盯著他的另一顆扣子,感覺他靠近了一些,沉默片刻在我頭頂上輕聲說:「現在呢?……你不會又在暗戀什麼人,然後不敢說吧?」

    我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心跳如擂鼓,溫暖的氣息中瀰漫著他獨有的體香,讓我的思維一時有些混亂。他太近了,前額幾乎觸到他的衣襟,我不得不仰起臉,正對上他熠熠生輝的雙眸,像透過湖水看著天上的星,有一種沉溺到底的錯覺。

    他抿了抿看上去就很柔軟的唇,嘴角微翹:「……膽小鬼。」

    我徹底懵了,慌忙後退一步,轉身就想逃走,被他一把攬住了腰。

    「別走……」他說,「你的頭髮散了。」

    我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頭頂,小揪揪中好像是有一綹頭髮滑了下來,可能是剛才撞牆撞的……我茫茫然地試圖把它纏回去,維蘭含笑道:「我來幫你。」他扳著我的肩膀讓我背對著他,一邊把我的揪揪完全扯散。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木木地由著他動手,感覺他的手指輕柔地刮過我的頭皮,背上如有電流通過,酥酥麻麻的。

    ……「疼嗎?」他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的魂魄倏然回到身體,才發覺他已經幫我重新紮好了髮髻,我機械地摸了摸,晃動一下脖子,一臉呆滯地搖搖頭。

    他臉上的笑容更盛,那雙美目直直地望進我眼底:「……你會說出來的。」

    他語氣十分篤定,我卻近乎驚恐。他……他在說什麼?他在暗示我,還是調戲我?……他是認真的,還是……

    我腦中一團亂麻,忽聽得外面有人大聲說著什麼,依稀是凱林的聲音。維蘭將我推到牆壁一側擋住,背對露檯面向走廊的方向說:「什麼事。」

    「賓客都到齊了,殿下,」一個中年男聲道,「儀式隨時可以開始。」

    「知道了,」維蘭點點頭,「告訴他們我隨後就到。我還有些話要跟杜珊先生說。」

    「是。」

    維蘭目送那人離開,然後轉向我,拉著我的手讓我走出來。

    「要開始了,」他輕鬆地說,感覺上又恢復了我認識的那個維蘭,「希望你不會覺得很無聊。」

    他招呼凱林過來。

    「你們先過去,會有人領你們入座,」他對凱林說,「照看一下她,她好像不在狀態。」

    凱林疑惑地看向我,我已經做了一回深呼吸,此時白了維蘭一眼,挺直脊背走上前挽住凱林的胳膊:「走吧,我相濡以血的愛人。」

    凱林一哆嗦,維蘭瞬間咳了一聲,用手虛掩在嘴邊,可能在憋笑。我沒理他,挽著凱林朝大廳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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