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被蛇咬,扔掉狼 文 / 烏雲卿
秋天的早晨有些冷。應該慶幸現在不是冬天,還沒冷到讓衣衫單薄的我無法忍受的地步;天色仍晦暗,巨大而蒼白的月亮懸在西方的天空,灰色的紋路依稀可辨;周圍很潮濕,不知是否曾下過雨。
幾株兜兜草提供了充足的水分;我給半死的狼也餵了些水,它躺在亂七八糟的草叢上,舌頭緩慢地舔著草葉。我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把它殺了吃掉——
首先,我嚴重懷疑它是否能夠活下去:連舔水都舔得這麼有氣無力,它肯定已經不能捕獵,而我也不可能專門去找肉食餵它,自己的糧食還沒著落呢;其次,我隱隱有些餓了……雖然不像之前兩次走出苔原的時候那麼又累又餓到了極點,但我包裡沒有任何乾糧,也沒有綠精的烤烏鴉。
說起來,皮克西的高級彈弓還在我這裡。但四周沒看到鳥兒,我對自己的打鳥技術也沒什麼自信。還是刀子更順手些。
我慢慢地摸出折疊刀打開;狼睜開一隻暗紅色的眼睛看著我,沒有動彈,眼神中也沒什麼波瀾。我與它對視,沉默了一會兒;我猜,它是不是已經看出了我的意圖。它是怎麼想的呢?是憤怒?恐懼?還是絕望?
或許都不是。
在它的注視下,一段蜿蜒在草叢中的「籐條」扭動了兩下,突然騰空而起,啪地緊緊纏住了我——蛇!
我本來應該是馬上嚇壞的,可是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因為最近經歷的刺激事件太多,神經已經相當粗壯了;而且,在霎那間,我看到狼冰冷的紅色眼珠連動也不動一下,忽然意識到,它可能早就發現這條蛇,早就預見到這一刻了——蛇攻擊我,正好符合它的期待吧?當然,即使真是這樣,也沒什麼好抱怨的,我不也正躍躍欲試地打算殺掉它嗎?這讓我的情緒迅速冷靜下來。
這是一條很有力的蛇,瞬間就纏得我差點透不過氣;但我手裡碰巧有刀,而且幸運地沒有被纏住右臂,於是馬上辨明了首尾,當機立斷從頭部下方斜刺進去,然後沿著蛇身用力向下劃。蛇血噗地噴了出來,澆在我持刀的右手上;蛇身纏得更緊了,蛇牙深深扎進了我的左肩;我強壓下恐懼,右手仍在不管不顧地用力。幾分鐘後,蛇身慢慢地鬆開了,滑落到地上。
我把血糊糊的衣袖輕輕掀上去查看左肩的傷,見流出的血仍是紅色,便略微放下心來;其實,這條蛇一上來就選擇纏而不是咬,再加上體型很大,當時我就意識到它多半沒什麼毒性。遺憾的是身邊沒有急救藥品和繃帶,我咬住背包帶子,強忍著痛用右手擠出傷口中的膿血,並撕開t恤左肩,防止傷口碰到髒兮兮的袖子而感染。
「發生了什麼?你怎麼了?」包裡那位在問。
我喘著氣告訴他我被蛇咬了,一邊等候他的安慰。
「我好像被壓扁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嵌了進來,快幫我看看。」
……他才不關心我。我沒好氣地說:「忙著呢!你就不擔心這是條毒蛇?」
「不會的,」他很有自信地說,「靈境只在幾個特定的地方有毒蛇出沒,這一帶應該沒有。」
「那就不能擔心一下我的傷口?很深哦!看見骨頭了哦!血流不止哦!」我誇大了一下傷情,自己聽上去也覺得十分悲慘,感覺更疼了。
「……是嗎?」他有些為難地說,「那,我教你幾個咒語……可是,你沒有魔力,唸咒也不一定有效果……」
我怒吼:「先唸唸再說啊!」
我把他口授的幾道咒語反覆念了幾遍,感覺精靈文的造詣頗有提高,不過傷口還是老樣子。再一次確認了自己在魔力上的毫無建樹,雖說意料之中,難免有點洩氣。
「我看你精神很好,不會有問題的。」他大概是在安慰我。
我沒精打采地從鼻子裡嗯了一聲,把身側的背包拉開看看,果然,用衛生紙包裹的「樹根」已經被壓成餅狀,幾顆包著錫紙的糖果嵌在上面。
我一邊摳糖果,一邊慶幸剛才為了從兜兜草上取水,水瓶拿出來後一直沒放回去;不然,如果水瓶被壓壞,可太麻煩了。
「疼嗎?」
「……哼哼。」
我考慮了一下要不要把他壓扁的殘骸再捏回去,後來還是作罷,總覺得那樣做既於事無補,又徒增痛苦。然後我跪在被蛇血灑得一塌糊塗的亂草叢上處理死蛇。這條蛇抻直了足有三米多長,和我的水瓶差不多粗細,灰白花紋,腦袋不算大,確應是無毒的。剔出了不少蛇肉。我想生火,可是草葉全是濕漉漉的,怎麼也點不著;我嘗試用幾張點燃的衛生紙來引火,還是不行,連悶悶的煙都出不來。
我站起身,踮起腳眺望遠方,只見視力所及之處淨是水光,看樣子,這片草原上暫時哪裡都很難生起火來。只得放棄了吃熟肉的美好願望,把蛇肉割成小條,硬著頭皮直接往嘴裡送,嚼得半碎不碎再梗著脖子吞下去。沒有調料的生蛇肉,入口滿是腥味。這樣默默地嚼了一會兒,飢餓感消失,我實在吞不下去了,也怕再多吃會鬧肚子,便把剩下的蛇肉用兜兜草葉包裹起來,再捲上幾層木漿紙,在腦袋裡唧唧歪歪的抗議聲中塞進背包,和扁扁的樹根中間隔上重新灌滿的水瓶。
狼暗紅色的眼睛一直睜著,看著這一切。血腥味令它有了一些生氣,鼻翼微微顫抖,舌頭的轉動也靈活了些;瞳孔收縮,盯著地上的那灘血顯出渴望來。它身體還不能動,只是時時散發出作為嗜血的食肉動物的本能**;雖然虛弱已極,終於還是流露出一點狼的樣子。
也許是注意到我的視線,它的目光重又轉向我,仍是剛才蛇纏住我時它那種冰冷的眼神。我和它之間沒有什麼信任可言。不錯,我把奄奄一息的它從苔原中背了出來,但這一行為可能帶來的善意,在剛才我把折疊刀打開的一剎那,就消失殆盡了,它的眼神已經說明了這一點;而它冷眼看著(等著)蛇攻擊我,也抹去了我胸中曾經掙扎著的一絲鬱結。
或許殺了它是更明智的做法;但我還是沒動手。我想是因為沒這個必要。蛇身上還有不少碎肉,我割了一些下來,用刀刃挑著遞到它嘴裡去,被它呼嚕嚕地用舌頭一卷就不見了。這樣餵了許久,整條蛇快刮乾淨了,天色也漸漸明亮起來,狼的胃口還是像無底洞一樣。
它仍然不動,我卻沒工夫在這裡耗著了。我拎著狼的後頸把它放在蛇屍旁邊,它緩緩挪了挪腦袋,主動伸出舌頭舔舐起草葉上的蛇血來。
我左肩上的傷,原本鼓起一個大包,現在漸漸消了下去,血凝住了,傷口正在癒合。我站起身,拔了些草編成一條鞭子,一邊抽打草叢一邊向著月亮落下的方向走去,換來了包裡那位一聲不屑的哼哼。
一路我都沒有回頭。
我並不相信這匹狼能有多大的幾率存活下來。它實在太虛弱了,也許等不到它攢夠體力站起來捕獵,草原上的螞蟻之類的昆蟲就已經吞噬了它。但話也不能說得太絕對,也許它的運氣很好,或者求生意志強烈,能在死亡的罅隙中抓住一絲生存的機會。我希望它能活下來,儘管可能性很低;但我要走得遠遠的,走到一匹凶殘的卡文谷狼恢復體力後也無法威脅的安全地帶,讓它在恣意揮灑驕傲美麗的生命之時,與我寶貴的小命之間不會產生任何尷尬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