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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維蘭番外 Ⅰ(上) 文 / 烏雲卿

    「要活著啊!」

    維蘭·德加爾看著氣旋中那個女生瞬間睜圓的眼睛,張張嘴,只能說出這句話。

    他忘了,那女生是個平民,這輩子恐怕只鑽過一次公共氣旋;那對母子就更不用說了,指不定連氣旋都沒見過。而穩定的、安全的公共氣旋,跟這種臨時開啟的野氣旋之間的差別,大概像國君府邸跟馬廄一樣大。

    比方說,從對面的氣旋出來,離地可能還有一段距離,有時對面天氣不好,這距離可能還有點大。通過氣旋的人,往往要在一瞬間判斷出情勢,如果對面很不巧地刮著大風,甚至是龍捲風,那就得牢牢抓住彼此,才能確保降落在同一個地方……如果運氣好的話。

    看樣子,這會兒對面的天氣不怎麼樣……

    因為太久沒去靈境,維蘭對那邊的氣旋坐標記得不太清楚了,本來最好是直接把出口開在夜鶯之森的,匆匆忙忙,他把魔晶的能量泛泛地布在了靈境西南那一片地方,總能找到出口的。維蘭絕對不會承認他需要提高控制氣旋的能力。太久不用了,有點生疏麼。再說是靈境,地廣人稀,本來就容易起風。

    席拉·塔拉,瑞安·本尼,還有瑞安的媽媽,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平安落地的。

    維蘭挺自信地想了想,把最後一絲歉意也一掃而空了,慢慢吞吐著煙霧,等待野氣旋消失後他再度開啟,就能回家了。

    比他一開始打算的晚了3個多小時,還一身狼藉。

    但他沒有懊悔。

    4個小時以前,他在大廳正中發現有微弱的動力反應時,就產生了懷疑;然後他去了校長的辦公室,在臥室牆上的地圖上看見那個手繪的紅點時,確認了這一懷疑。

    他有魔晶,可以隨時開啟任何一個氣旋逃離險境,所以他並不擔心。唯一讓他不安的,是那些還懵懵懂懂聚集在大廳裡的人。魔人來了,他們都會成為獵物,被撕裂,被吞食,就像一年前他在魔境親眼目睹的那樣。那是他迄今為止最恐怖的記憶。

    糟糕的是,他無法向他們示警。

    因為他救不了他們。即使他開啟氣旋,短時間內也救不了那許多人,還會引起混亂,人們會爭搶,踩踏,會為了生的希望互相戕害,暴露出自己最卑劣的一面。他太瞭解這些所謂的貴族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樣還會暴露出「伊丹的魔晶已毀」這個秘密,他深知這件事一旦傳出去,會帶來何等麻煩。法米亞·德加爾的**師地位或許不保,她或許要向維斯特米爾國王尋求支持,用各種手段。

    維蘭的目光漸冷。他只能先一步逃走了,像個膽小鬼一樣。

    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他被一個平民女生攔下來了,她還咬了他;那個協助她的年輕男人,竟然還把火腿往他臉上掄。這兩個人幹的蠢事足夠他們在德加爾城堡的地牢裡蹲到天荒地老了。但維蘭其實並不在意,因為那女生指給了他一條明路,一條既能逃生又能救人的明路。

    他也不在意誰出面當這個英雄,只是不能忍受見死不救的良心折磨,不能忍受自己像個懦夫一樣行事。

    生命是不該被放棄的。他從小就這樣深信著。

    再後來,一片混亂。

    那些人,學生和島民們,最終還是被殺了。維蘭很憤怒。是好不容易才救下的人命啊!但他還來不及發怒,身邊那個名叫席拉的女孩好像快撐不住了。她那麼聰明,想出了那麼好的辦法,可是面對著遍地的死亡,終究也是脆弱的。他得振作起來,至少把她和她的朋友們救出去。

    或許,他們也可以做朋友吧。

    但他沒有這樣的經驗。要怎樣才能成為朋友呢?或許還需要一些測試。把伊丹魔晶的大秘密告訴他們,他們會怎樣做?是守口如瓶,還是以為奇貨可居?反正在靈境,他們不管有什麼動作,都無法避開德加爾之眼。

    一支煙燃盡,通往靈境的野氣旋也很快淡得看不見,消失在空中了。維蘭從秘銀的煙盒裡拈出剩下的一片魔晶,默念禱詞,第二次開啟這座野氣旋。這一次,目的地是人境的伊丹,自家城堡。

    他走出氣旋的地點是城堡北二樓正對著大廳的欄杆邊。這裡原有個小氣旋。法米亞的房間裡有一座大的,但他不想從那兒出來。維蘭踩在黑曜石打造的華麗欄杆上,輕巧地跳了下去,在欄杆和大廳柔軟的地毯上各留下一對濕漉漉的泥巴印。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一點也不奇怪。媽媽不喜歡家裡有外人,連僕人都很少使喚,正常情況下每隔幾天才讓他們在固定時間進城堡搞一次大掃除。

    平時,偌大的城堡裡只有德加爾母子二人,兩人的臥室隔得很遠,都自己收拾;城堡裡連廚子都沒有,法米亞總是親自下廚,偶爾,母子倆會到伊丹大公的府邸與大公一同用餐。

    伊丹大公對法米亞十分迷戀。他看著她的眼神永遠是霧濛濛的,哪怕她正因為什麼事而遷怒於他。而他確然也掌握不住她。她一直都有其他的男人,而他也一直知道。

    對於維蘭,大公表現得十分關懷,像個寬容的父親。當然維蘭其實並不是他的兒子,這一點他們三人都心知肚明。但大公還是把名分和唯一的繼承權給了維蘭,這是在維蘭出生以前就決定了的事。

    維蘭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但他並不太關心這件事;他是法米亞·德加爾的兒子,只需要知道這個就夠了。

    眼下這位年輕的德加爾先生邁開長腿直奔位於北一樓的自己的浴室,在身後留下一長串泥巴印。

    推開浴室門,他愉快地發現熱水正在滿滿的浴池中蒸騰著霧氣,當即脫光衣服跳了進去,一頓擦洗過後,他舒服地靠在浴池邊上閉目養神。

    但他的愜意時光並沒有持續多久。幾分鐘後,他感覺到有人靠近,便睜開眼睛,果然看見美麗的母親正一身紅衣站在敞開的浴室門前,手裡拿著一疊乾淨衣物,嘴角勾著一抹優雅而冷淡的微笑。

    「你應該敲門。」維蘭皺著眉說,往水裡沉了沉。

    法米亞的笑容更明顯了:「我猜你已經洗完了。」

    她把手裡的衣物扔給兒子,後者在她的注視下不滿地說:「我要穿衣服,你能不能迴避一下?」

    法米亞輕笑著背過身去,說:「你回來得也太晚了些,施拉姆霍恩已經向全境發出通告,說你們學院受到魔人突襲,在場的所有學生都被殺害了,稍後會公佈死亡名單。」

    維蘭爬出水面,迅速擦乾往身上套衣服,說:「我在名單上嗎?」

    「怎麼會,」法米亞微笑著說,「你前天就已經回來了。」

    「施拉姆霍恩昨晚在餐桌上看見我了。」

    「哼,他老眼昏花了,記性也不太好。」

    維蘭穿好了衣服,站在他媽媽身後:「你知道學院要出事?」

    法米亞轉過身,用一種欣賞的目光從頭到腳審視兒子,淡笑著說:「你不是接到葛羅的請柬了嗎?」

    維蘭不解地皺眉。

    「你偶爾也該去那種無聊的場合露露面,」法米亞動手為他整理衣領,「這會讓你顯得更有親和力,我的王子。」

    維蘭輕輕推開他媽媽的手,後退了一步:「什麼意思?」

    法米亞搖搖頭,略帶同情地看著兒子:「葛羅那老傢伙都結了十幾次婚了,有什麼必要大張旗鼓地請來全境的人?又不是王后改嫁。」

    維蘭臉色發白:「你是說,他辦這場婚禮,就是為了從學院召回一批人?」

    法米亞嫵媚地斜了他一眼,嗔道:「嘖,無憑無據的話怎麼能亂說,我也不過就是瞎猜罷了。」

    「他們早就計劃好了,既營造出效果,又不得罪有勢力的家族……」維蘭低聲道,「留在學院的,幾乎全是小貴族,還有平民。」

    法米亞一邊撥弄著自己的戒指,一邊興趣缺缺地說:「小貴族遍地都是,還很好操控,效忠的家族指向哪裡,他們就往哪裡跑。」

    維蘭皺起鼻子:「葛羅他們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法米亞含笑:「我沒說是葛羅,至少在面上看,有的人手腳乾淨得很。至於有什麼好處,你接下來就知道了。」

    「通告怎麼說?」

    「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我聽說有些媒體已經打算批判一下維斯特米爾薄弱的安防了。三境島學院被襲,嘖,這可是大事。」

    維蘭垂下眼簾沉默了一會兒,法米亞收起譏諷,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慈愛:「有些事就是這麼殘酷的,你我都無能為力,活下來不是你的錯……」

    維蘭不耐煩地打斷她,冷冷道:「屠殺是施拉姆霍恩干的,不是魔人。」

    法米亞警覺地看著他,還未發問,忽然察覺到一股力量接近,臉色一變,對兒子說:「呆著別動。」便轉身離開了。

    維蘭也察覺到了那股力量,但不以為意,拾起放在浴池邊緣的秘銀煙盒丟進褲兜,他悠哉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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