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八三話 秦晉之好利當先(三) 文 / 蘭朱公子
那作畫之人似是未曾聽到,冷幽幽說道:「傷勢何如?」
朱廣超回道:「屬下不知,只知是北齊派來的殺手。」
蕭慕理擱下筆,抬起頭來,負手而立,那平靜的眼中動盪著層層波濤,「薛將軍?薛典,他會被刺殺……嘖嘖。他居然也會……」
真是出乎他意料。即使不會一星半點的武功,畢竟有那麼一雙天下人羨艷的敏銳耳朵,那般出色的聽力,這樣的人,動不了手,終究是能聽見的。
竟也會被刺殺?
似乎又理所當然。那麼一個不會武功的病弱書生,才華滿天下,從不上戰場,卻有率兩萬南梁大軍大敗北齊十萬大軍震驚天下的名聲。如果他蕭慕理是敵人,若不能正大光明地對付,要應付這麼一個人,也明白暗殺行刺是最好的方法。
「本王記得,曾告之過你們幾位,大婚將至,恰逢戰事不多,給你們一段休息時間回程與本王一起慶賀大喜,那幾位將軍準備如何?」蕭慕理沒有再過問薛典的傷勢,卻突然問起這個。
「仲奇仲源在建康,鍾將軍離不開荊州,至於薛典……」朱廣超本是逕自說著,但說到此處時方才明瞭這秦淮王問這的目的,但依舊不敢隱瞞,「薛典說他身子有病,不適合長途顛簸,故沒有回程打算。」
蕭慕理抬首掃一眼朱廣超,這個屬下啊,竟也是個難得的聰明人!
「如果他有心早些回來,被刺傷的也許不是他。」蕭慕理淡淡說道。
這第五個將軍,永遠都這麼不聽話,永遠都是,抓不住,握不住,看不穿!
「你替本王帶話到徐州,薛將軍遇刺,本王心痛萬分,命其即日立刻回程建康,在王府中暫時休養。本王雖不是神醫妙手,但治這刀劍外傷,並不輸那些庸醫。」
蕭慕理嘴角浮起一絲淺笑,但那眼眸卻是極其冰冷的,「本王要親自替他治傷,還請朱將軍替本王多說些好話!至於那『薛家軍』,暫時由其他人帶領罷。」
那最後一語出,朱廣超只覺身子周圍寒氣蔓延到四肢百骸,不敢猶豫片刻,「末將這便前往徐州一趟,接薛將軍回建康!」
肅然起身,如風一般快,竟一刻都不敢停留!
這個蕭慕理!這個薛典!這兩人,拋卻上下級的關係,竟是天生的對手!
若不是他高他一王之位,若不是他天生病弱,南北朝四公子,也許那南北齊名的,竟是他二人!只是……。他若沒有那等人人聞風喪膽的絕世「將」之名,又不是這般不聽話,這個王爺,也不會那等上心!
說到此,終是那「將」月袍將軍,太清冷於世了。對著這麼一個腹中九曲迴腸的秦淮王,這清冷絕世,說不定會害死了他!
朱廣超一邊走,一邊思索,只覺一個頭兩個大,但秦淮王托付的事情,他也不敢怠慢。事已如此無可奈何,將那幾度不識好歹的傢伙帶回王府才是自己這大將軍的「為將之道」!
……
柔然和親的車隊繞過西涼與吐谷渾,已至行程一半。跟約突鄰慕月和親的,除了那一隊長長的下屬,便只有影奴和那一個侍女,阿靈。將爹爹留在漠北,也許是最好的選擇了。
「慕月,若在車裡待著悶,出來透透氣罷。南梁的風景竟與柔然大有不同勒。」秋影奴坐在棗紅馬上,與慕月馬車並排而行。
一路上並不算得心情愉快,雖然進了南梁國界,眼前依舊還是南朝西部的沙漠。可畢竟是地大物博的南朝,邁進南梁國界那一刻,倒也情不自禁為這江南風情所感化。
「南梁的風景我再熟悉不過,我用十年時光將這風景映入眼裡,刻進心底,即使看不見,卻也忘不掉。」
慕月身著一身紅衫,靜坐馬車中。這是中原新娘的衣裳,頭頂鳳冠,錦珍珠簾垂落,半遮半掩她的視線,不,她是看不見的。真的是看不見的。
揮動雙手,依舊一片漆黑,黑的無助。嘴角也不禁浮出一絲淺淺笑容,卻看不清那笑容之下的深意。
秋影奴心頭直罵自己一張嘴,自從慕月失明後,身邊人很少再說「看」「見」之類的字眼,今而居然給犯了,想要出聲道歉,卻只覺說出來更為異樣,便索性未再說。
反倒是慕月隱隱感覺到影奴的愧怍,笑道:「影奴啊,我和他這婚姻雖是半個交易買賣,但我到底是嫁來的。你此番隨我來南梁,不似阿靈一個婢女,終究不能久留。」
「我明白,我爹娘和你父親還在關外漠北,都年紀大了,如今柔然又亂的很,我即使想待,也不可能長留,但終究要見你和那人平穩相處,這邊無人欺負你才安心。」秋影奴笑說道。
慕月聞言噗嗤笑了出來,「我只是失明而已,又不是廢了武功,北公子和慕月可敦的赫赫威名也在,誰人敢欺負與小白龍?我不用鳳雪綾要了他們的命,將他們頭顱砍下來懸在高桿之上,便是好的了!」
慕月所言並不誇張,只是秋影奴也深知她此時不過撫慰自己,未直接說出來,但心下卻是做好決定,定要見到慕月將這秦淮王妃的位置站穩了才能離開!
一行人便不再說話。
安靜半晌,慕月從身下軟墊取出一把七弦古琴來,正是當日青陽舞焰在尋仙谷贈與自己的那一把——東魏皇室的古龍琴,自顧自彈奏起來,雖看不見琴弦,但這琴彈久了,自是熟悉了,曲子雖有些悲涼,卻也是悅耳的。
這人沒了話題閒聊,孤孤單單地總會多想,又並著此時淒淒琴曲作伴,慕月
心思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若那人本以為自己用這兩萬南梁大軍做交換,撿到了一個和他一樣珍貴的寶貝,但掀起這珠簾時,看著自己這一雙暗沉的眸子,那人究竟會是什麼表情?
真想看下那傢伙算計失誤、悔恨萬分、局中自圍的模樣,真想看下他向來冷靜平和卻刷然慘白的模樣。
他絞盡腦汁娶了自己,以為是自己贏了,終究還是自己騙了他!
這麼想,似乎是自己在騙婚一般。
慕月臉上湧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蕭慕理,掀開這層珠簾,睜開我這雙眼,你可曾後悔,隨我去了草原?」
「啊!」
慕月心頭正獨自思量著,只聽得車外忽然人聲驚叫,野馬嘶鳴,極其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