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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話 鳳游四海求其凰 文 / 蘭朱公子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尋找最快更新網站,請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沐月放下狼毫,目光落在面前宣紙上的《觀滄海》之上,久久不能移開目光。燭火的影子在他臉上斑駁閃爍,影子深深淺淺,勾勒地他輪廓更是好看,淡化他面容的柔美,更添幾分硬朗。

    是的,是貴為男兒的硬朗!

    曹操麼?縱然被人稱作在世奸雄,但心懷天下的人,不奸,何以立足於世呢?

    目光迷離地閃爍著,眼前自己揮毫潑墨的字彷如被賦予了靈魂,正如當年傳聞張僧繇在安樂寺裡畫龍點睛一般,那一行行、一排排的字墨頃刻間全部飛離宣紙,然後在自己面前匯聚成萬里山河的如畫江山畫卷:

    東海、碣石、滄海、山川、島嶼、日月、星河,星羅棋佈於畫卷之中,栩栩如生於視線之中,那一身黃衣翩躚的人,負手而立於山巔,凝眸俯瞰蒼生浮華,聚神笑看萬里河山,那踏江山於足下之風姿是何等醉人!

    目光沉靜,黑墨畫卷已逐漸消逝,重回宣紙之上,規矩卻又瀟灑地描摹在紙上,安靜的似乎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低首再觀之,這一首《觀滄海》啊,區區四十八字,何以描盡山河闊域之壯美,何以抒盡君臨天下之豪情。沐月平靜的面容在昏黃的屋子裡如戴著一張乾枯的面具,僵硬,僵硬,再僵硬。

    「公子。」門外忽然響起蕭建的聲音,打破一時的寧靜。

    「何事?」

    「雲姑娘說,請公子去前院一趟。」蕭建應道。

    「雲姑娘?」沐月難掩那一絲驚詫,這麼晚,她找自己有何事?「知道了。你先去休息罷。」沐月淡淡吩咐道,只聽蕭建應了一聲又不見了人。

    低首再看那一張紙,沐月讓人難以察覺地冷冷一哼,毫不留情地將宣紙抓起來揉爛,扔到一旁的地上,熄了燭火就出門了。

    即使此時不過是即將初春,洛神樓裡已經隱隱能感覺到春的氣息。前院風景素來不差,此時藉著天上殘月的光輝,又藉著周圍紅燈的光,兩相映射之下,院子裡的氛圍格外的溫暖,但又不失清冷。

    人未走到前院,清凌凌的歌聲卻先落入耳中。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那樣多情的音律在這樣的夜晚響起,只自己一人能聽得,故意放輕步子,向著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青石地板鋪成的地面上,皎潔輝映的殘月之下,映紅的綵燈映襯之下,稍有發芽的枯樹之下,身姿窈窕的女子著一身紅衣,手執紅傘,垂下一頭宛若黑墨的青絲,在院中起舞,只為那一人;在月下清歌,只為那一人;做這一切,皆只為那一人,而已。

    天似憐那紅衣女子,竟又開始下起綿綿細雨。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傘……傘兒……」

    立於屋簷之下,靜靜地,癡癡地,看著那院子中起舞的紅衣女子,似是夢境,彷如虛幻。

    聽得聲音,紅衣女子轉身看向身後,那一襲黃衣依舊的男子,此時就站在簷下看著自己,用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深情的目光,凝視著自己。

    打起紅傘,漫步向黃衣公子走去,輕輕的,慢慢的,生怕任何多餘的聲音都會驚擾這一場自己好不容易製造的幻夢。淺笑看著面前那讓自己心馳神往的面容竟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沐月緩緩伸出手來,觸碰上那張嬌俏的臉,「傘兒……」摟過傘下的紅衣女子,即使他知道,不是她……

    「沐大哥。」雲秋蕎輕輕喚道,眼中早已水霧瀰漫:「我不是她……」一語驚醒夢中之人,雲秋蕎感覺的到沐月身子的僵硬,心頭思緒翻江倒海。

    沐月放開雲秋蕎,面上並無尷尬,徐徐道:「失禮了。」不經意地一歎,人轉身要離開。

    「沐大哥。」

    雲秋蕎緊緊握住手中之傘,淚花兒早難以控制地崩然而下:「你不想問我,為甚麼要扮成這樣麼?」

    沐月的背影就在那裡,一動不動,也沒有答話。雲秋蕎道:「是小白龍告訴我的,你喜歡穿紅衣服的人,喜歡打紅傘的人。」

    安靜的氛圍中傳出沐月吐納氣息的聲音:「那條死龍的話,你也信?」

    「她若說的不是真的,那你剛才為何……為何那樣看我?那個穿紅衣的人,是你心頭之痛麼?」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成我心頭之痛。」

    「沐大哥。」雲秋蕎袖中纖手緊握成拳,終於鼓起那一層勇氣後,又釋放了,站在離沐月很近的地方,「即使不是心頭之痛,但秋蕎也希望能成為沐大哥身邊之人。」

    沐月長吁一口氣,緩緩吐納著氣息,轉身看著身旁那癡情的女子,也算是一清

    俊美妙的女兒,也值得多少英雄好漢為之折腰了。

    可他清楚,美貌如她,終究不會是他命中之人。

    他的命,她承載不起!也不是任何一個女人就能承載的!他的命中,只需一樣東西,那便足矣。

    「雲姑娘,方才是沐月失禮。而你,也莫要再如今夜這般。你是你,穿著紅衣裳也未必能成那人。況且……」沐月微微一頓後,又沉聲道:「況且,那人,非吾心頭之痛,而是心頭之疚罷了。但是……」

    目光又落在面前女子水霧瀰漫的雙眸,誠懇的語氣中又帶著一絲的冷酷:「即使是愧疚,我也從未後悔!」

    「沐大哥……」眼淚再一次要流下來,卻被她倔強地忍住,不肯落下。

    「雲姑娘……」分明想說些甚麼,卻還是止住了。那女子本滿心期待甚麼,他卻住口了,難以察覺地一歎後,才道,「早些休息了。」

    說罷,人便已輕身離去。

    「沐大哥……」看著沐月靜靜離開的背影,雲秋蕎悲從中來,卻也不知該說些甚麼,留著她一人沉靜的紅影,冰冷,而又灼熱。

    次日清晨,雲秋蕎依舊早起,換回自己的衣裳,梳著自己髮髻,重新為沐月泡了茶,在洛神園中等著。

    沐月也一如既往地早起,洗漱完後出了院子,並未婉拒雲秋蕎的茶,兩人說說笑笑,聊了些瑣碎之事,還如昨日清晨,似乎昨夜甚麼事也沒發生過。

    當御書公子也跟著他們一起早起出了院子,兩人才發現今天的念白蘇氣色異常好,全然不似昨日精神萎靡,面色蒼白,白衣公子臉上笑容氾濫成災,似乎遇到甚麼喜事,坐在院子中等著,也不知等著什麼。

    這邊兩人知趣,也沒問,只是心下明瞭會有什麼好事將近,也就跟著御書公子一起等著。

    果然,半個時辰不到,踏雪軒傳來門打開的吱吱呀呀的聲音。

    「御書公子,走罷,賞花去。」

    女子俏皮的清細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循聲望去,三人游離的目光同時定格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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