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話 百年使命無人棄 文 / 蘭朱公子
宇尋笙顫抖著手思量許久,終是放下燈來,「您不會騙我的,我燒了不過是證實字跡是否還在,既然都會剝皮,又何必讓您老再親身受一遭火吻之苦呢?」
這話並無不對。尋找最快更新網站,請阿史那覺非緊張的老臉慢慢鬆弛,身子遲鈍地向後轉,他緊緊注視著自己的兒子,乾枯的雙眼水霧迷濛。
他何嘗不為兒子的孝心而感動,只是,這樣的孝心在這樣殘酷的現實面前是如此無力。
「好,不燒。反正也是你的了。來,你把它剝下來,就帶我出去罷。」
「我……」宇尋笙面目冷淡,但眼中早已積蓄了如海一般的水:「真要……如此麼?」
「我……已經不能再等了。」
「好……」
……。
宇尋笙也不知道這樣子將皮從父親身上割下來用了多久時間,只覺得時間是如此地漫長,每一刀鑲嵌在父親的肉裡的感覺與刀在自己身子裡無甚差別。很痛,也許阿史那覺非是身子的痛,但自己是心裡的痛苦。
如果可以,他希望今夜沒有因好奇而走進西樓,沒有知道這個人便是自己的父親,沒有知道這麼多的秘密:關於自己的,關於母親的,關於父親的,關於突厥這一個民族和宇家的仇恨。
這世間是如此地複雜!
似是過了很久,血淋淋的人皮在自己顫抖的手掌中變的溫熱,宇尋笙這才發現阿史那覺非如沒了靈魂的軀殼。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像一根枯死的朽木,雙眼無力地一睜一閉,如離開了水的游魚,嘴巴一張一張的,想要說話卻不能。
「父親。父親,您醒醒,您醒醒。」
宇尋笙焦急地拍打著阿史那覺非的臉,再脫了自己的衣裳將其包裹在沒了皮鮮血直流的背上。
「您一定要活著,我父子都沒能一起回去呢。我都沒看到我的家,您可不能死。」宇尋笙將阿史那覺非扶起來,道:「來,我給您輸真氣,您一定要活著。」
快速運功將真氣一一往阿史那覺非的枯瘦的身子裡運氣,調息許久,阿史那覺非氣色沒先前那般白的嚇人,但還是一片慘白,整個人毫無精氣。
「兒啊,別療了,帶我……出去罷,我……好想……好想看看外面,見見……外面的樣子啊。」
「好。」宇尋笙上唇含住下嘴唇:「好,我這就帶您出去,我一定要讓您看道到外面的世界。」
將人皮放在衣服裡,又將阿史那覺非打橫抱起,其實父親身子骨本是強健的,但此時宇尋笙卻覺得懷中的老人比任何一個女子都要輕,心下更是悲傷不少,可也不想再說話增添淒涼,便抱著老人靜默地向外走去,一步一步極其平穩,如同懷中抱著一個易碎的寶物。
西樓的大門被宇尋笙打開,沒有進來時的黑暗寧靜,此時的西樓外一片火光明亮,照的剛從黑暗中出來的兩人頗是不慣。
宇尋笙不習慣地微微閉上眼,而後向外面的火光處看去,只見外面統帥府的家臣和將士將自己圍起來,包了個水洩不通。
人群之中,宇泰衣冠楚楚,負手而立,滄桑的臉上掛著一抹冷意的笑容,一雙老眼緊緊盯著宇尋笙和其懷中的人:「我的好兒,不是告訴你沒有我的允許,不准進西樓麼?怎麼,爹的話你都不聽麼?」
宇尋笙寒意四射的綠眼睛中沒有殺氣,卻透露著寒意
「爹?我宇……不,應該說是阿史那墨葉罷?呵,活了這二十八年,始終不明白為何宇先生待我總與您的其他子嗣不同,也不明白為何你從未提過我的母親,劉素英!原來,是宇先生手上沾的鮮血太多了,被亡魂糾纏的太多,糾纏地神志不清而不敢提及墨葉母親的名字呢。」
宇泰聞言眼中閃過凶狠戾氣,上前一步,冷笑道:「怎麼,你這個殘廢的異族老爹告訴你真相了?」
阿史那覺非拼著最後一口氣,粗聲罵道:「異族?宇老賊,你口口聲聲說異族人殘忍無道,而你其實才是真正地無道!你雙手沾滿血腥,讓我殘疾,囚禁我在地牢二十多年,還擄走我孩兒墨葉,天理不容哪!呵呵,幸好老天開眼,讓我父子二人相認,去死罷!」
「哦?想殺我?你先保佑你們今夜能平平安安地離開我宇家罷!」
阿史那墨葉連宇泰瞟都沒瞟一眼,生怕其人髒了自己眼睛,只是朝天一聲吼。
眾人聞聲一驚,只知道宇尋笙時常與白蒙古狼在一起,卻從未想過他也能學狼一般叫,此時聽得這麼一聲定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阿史那墨葉吼罷,夜空一聲巨響,一陣大風刮起,眼前一陣白影疾速閃過,這才見是白蒙古狼受到主人阿史那墨葉的召喚,當下就現身跑到墨葉身邊,和自己主人站在一個立場,嘴裡還銜著一把劍,眼含凶狠地警惕著包圍著自己的眾人。
阿史那墨葉本是突厥人和漢人結合而生的後人,面目俊朗異常,身材高大健碩,並著冷傲的氣質,渾身氣勢本就非凡,此時他只是冷冷地瞟一眼宇泰,宇泰面上無恙,卻不由膽寒。
從未想過在自己手下長養的孩子竟有這般駭人氣勢,若他真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定要將他培養成自己的繼承人,將來西魏的真正統治者。只是如今看來,這樣的人已是自己仇敵,一切都不可能了。
「宇泰,紙包不住火,您一心想向我隱藏的真相終是沒能得以隱藏。」
「你我父子之間,定要成這般麼?即
使你不是我親生的兒子,雖然我殺死你的母親,但你非要不念舊情,將你我二人逼至這等非愛即恨的地步麼?」
阿史那墨葉冰冷著一張臉,嘴角的笑意只會讓人感覺到死亡來臨的氣息。
「父子?宇泰,如今說父子不是太晚了麼?先不說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一話,我阿史那墨葉自問在你宇家這二十多年來,從不知何謂父子情緣,何謂兄弟之情,我只知道狼是這世上唯一懂我的知己!我也只學會如何用冷漠來偽裝自己對世事的在意。」
「此恨不說,二十六年前,你於敦煌玉門關殺我突厥族人,殺我母親劉素英,囚禁我生父阿史那覺非挑斷其手腳,欺瞞我二十六年,讓我父子不得相認,這樣的血海深仇,我不可能不報!」
阿史那覺非盯著自己的兒子,他只覺自己英雄一生,可如今在自己兒子的懷裡,自己像一頭受傷的獵豹,如此依賴孩子的懷抱。
低首看向白蒙古狼,墨葉語氣緩和很多,「狼兒,你先照顧好我的爹爹。」將阿史那覺非放在狼兒的背上,並摸了摸白蒙古狼,取下其口中的劍。狼兒托著阿史那覺非的身體向後退了兩步。
墨葉抬頭看向宇泰,沒了剛才的那一點溫柔,:「我阿史那家族與你宇家的血海深仇,我突厥人與你鮮卑人的仇恨,今夜就此了結罷!」
夜色中,劍芒四起,人凌空飛起,再次疾速落入人群之中,宇家將士亦是同時抄起兵器齊齊攻向墨葉。
「給我殺了他!」
宇泰一聲喝令,宇泰順眼看向白蒙古狼和背上的阿史那覺非,喝道:「你們幾個,去將那頭畜生和那個人殺了!」
一部分人當下持著武器向蒙古狼和阿史那覺非衝來。
狼兒也是靈物,大吼一聲,背著阿史那覺非左跳右閃,躲過兵器的圍剿,且不斷向來人回攻。
蒙古狼雖靈活,但背上的阿史那覺非早已沒有力氣抱住白狼,本就破敗的身子還是受到兵器的摩擦,包裹好的傷口鮮血直流,染紅了狼兒的毛。
阿史那覺非傳來的悶哼聲不大,但對墨葉來說卻聽地明顯。
「狼兒,先帶我爹去城外。」白狼回頭一甩,當下後面兩條腿一甩,將來人踢遠,便凌空而起托著阿史那覺非就飛走了。見父親和白狼先走,墨葉心頭無牽掛,當下運足十層功力於劍上,破天喝道:「崑崙道!」
瞬間成千上百的眾人便被阿史那墨葉的劍氣彈得四處散開,且渾身為劍芒傷的體無完膚鮮血直流,在地上的不是死的便是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