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伍拾玖回 心扉之殤(1) 文 / 米婭舒
冉傾城的嘴角依舊帶著鮮紅血絲,她筆直地跪在自己的院子裡,映著頭頂時明時暗的月光,吹著寒風,原本充滿靈氣的大眼睛內佈滿了紅腫的血絲,看上去憔悴不已。
無聲一道閃電劈過,接著「轟隆……」一陣驚雷,沒有過多久,天下就開始稀稀拉拉的下起小雨來了,一滴一滴砸在冉傾城的身上,很快,雨勢見大,長長的秀髮黏在了她的面頰上,雨水沖刷淡了她唇角的血絲,雨點打下來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但是冉傾城還是沒有動,依舊跪在雨裡,默默承受著雨水和黑暗的席捲。
「吱呀」一聲開門聲,冉傾心一身素衣站在房簷下,手中拿著一把素色的雨傘,映襯著她的衣裙,遠黛清。
她望著那跪在院子內的暗紅色纖弱的身影,無聲歎息,眼底郁色鋪滿,撐開傘,她步入雨幕,來到了冉傾城的身邊,將傘撐在她的頭頂,自己的半個身子暴露在雨裡,瞬間被打濕:「你後悔嗎?」
覺察到了那遮擋在自己頭頂上的傘,雨點驟減,她聽到了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的聲音,沒有及時的回答,她沉默著,而冉傾心也沒有催她,只是靜靜地陪著她。
「你相信我說的麼?或者說……你有質疑過我的疑問嗎?」沉寂之中,冉傾城抬起臉來,望向站在自己身邊一動不動的冉傾心。
冉傾心沒有回答,只是望著這片雨幕,似乎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冉傾城等待著,希望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冉傾心能夠給自己一個清楚的答覆,至少她可以告訴自己,自己到底在幹什麼,到底做的對不對。
「你問的問題,我想過。」冉傾心給出這樣的回答,頓時讓冉傾城的眼前一亮,就像是前途充滿了希望,「可是……同時我沒有證據說服我自己,告訴我說姑姑其實在騙我們。」
「怎麼會沒有證據?很多人的話都是證據……」
「既然你可以懷疑姑姑,那麼為什麼不懷疑那些人呢?」冉傾心的眼神很清明,她垂首望著冉傾城充滿迷惘的眼神,輕聲道,「傾城,你沒辦法說服你自己……同時也沒辦法說服我。更加沒有辦法說服其他的人。」
冉傾城的表情從起先的喜悅瞬間的收縮起來,她轉回臉來,不再看冉傾心,眼睛眨一眨,卻顯得格外的茫然。
「傾城……」冉傾心心疼冉傾城跪在這裡,想要叫她起來。
「傾心,你先回屋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一想。」冉傾城如是說著,再也沒有了動靜,就像是一個瓷器娃娃,鮮活一陣後重新回歸到瓷器的僵硬形態。
冉傾心伸手想要去拉她:「你要想可以回房間好好想,不必非要跪在這裡,雨那麼大……」
「不,現在的我頭腦才最清醒。進了房間之後,我會疲憊會放鬆,到時候可就沒那麼容易想明白了。」冉傾城無力地笑了笑,安慰冉傾心,「你不用擔心我了。我的身子還沒那麼弱,淋一下雨而已……等到我想通了,自然就會回去了。」
冉傾心知道冉傾城的脾氣執拗,要是她不願意,自己再強勢也沒有辦法,無奈放棄,她輕聲哄道:「好吧,既然你這麼說……你就先在這裡想一想吧,想清楚了就回屋吧,入冬了,天涼。」
「嗯。」
冉傾心最終還是撐著傘一步三回頭地離去了,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時,瞅見了趴在門邊的靈析和彤兒都眨著水汪汪的眼睛無言地看著冉傾城跪在雨幕裡的身影,再回頭瞅瞅冉傾心,那模樣就像是要央求冉傾心去把她帶回來似的。
「進去吧……她自己的心思,只有自己才能想清楚。」
門輕輕關上,外面陰風泣雨,全部吹打在冉傾城瘦弱的身子上,單薄……孤寂。
外面的雨似乎淅淅瀝瀝下了一夜沒有停過,由小變大,再從大變小,綿綿細雨、傾盆大雨互相交替,就是沒有停歇的節奏。
冉傾心是擔憂的,所以她一直坐在屋內沒有合眼,但是疲倦襲來的時候還是抵擋不住,於是在半夜的時候,伴著雨聲她輕輕地進入了夢鄉。
醒來的時候,是被裙角的輕輕扯拌和臉上毛茸茸、癢癢的觸感給驚醒的,她睜開眼的時候,正巧看到靈析湊在自己的面頰邊輕蹭,還時不時發出嗚嗚聲,眼淚汪汪的樣子可憐極了,像是有話要說。而腳邊是彤兒,它一直咬著自己的裙角往外扯,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但是冉傾心卻知道了一些什麼,心裡猛地像是砸下一塊巨石一樣,她慌張地爬起身來,跌跌撞撞跑向門口,一把拉開大門,隔著傾瀉而下的雨幕,她看見那一抹暗紅早就倒在了雨中,任由雨水沖刷。
「傾城!」冉傾心一聲失控的呼喊,伴隨著一道閃電劃破長空,雷聲隆隆接踵而來。
冉傾心不管不顧地跑入雨中,腳邊還跟著兩個吱吱嗚嗚尖叫不止的小獸,一起衝向倒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冉傾城。
「傾城,醒醒……」冉傾心抱起冉傾城早已濕透的身子,入手處一片冰冷,但是她的皮膚卻炙熱異常,「傾城,你別嚇我……我帶你進去。」
她抱起冉傾城纖瘦的身子,腳步亦步亦趨地蹣跚地在雨裡朝前行走,靈析和彤兒都乖乖地跟在一旁,滴溜溜的大眼睛牢牢瞅著冉傾城和冉傾心,一點也不肯挪開。
終於進了屋子,靈析和彤兒兩隻小獸乖巧地合力關上房門後,緊緊跟在冉傾心的身後。冉傾心將冉傾城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拿出毛巾來擦她臉上的雨水,手腳利索地將她的濕透了的紅裙也脫了下來,然後用厚厚的棉被將她包裹起來,擰了冷水毛巾敷在她的額頭上,想了又想,還是轉身離開去廚房去為冉傾城煎一
些藥。
冉傾城就這樣安靜地躺在那裡,腦袋火辣辣地燒著,對外界的一切都已經不知不覺了。
冉傾心捧著藥碗回來的時候,靈析和彤兒一直蹲守在冉傾城的床邊,寸步不離地吱吱嗚嗚叫著,好像是要喚醒沉睡的冉傾城似的。
「靈析,彤兒,別吵了,讓傾城好好地睡一覺。」冉傾心低聲將靈析和彤兒安撫下來趕到自己的窩邊睡覺,自己則是坐在床邊,望著冉傾城的睡顏,望著那張和自己相同的容貌,只覺得她右眼眼角眉梢的那點硃砂此時紅的越發耀眼,而她的面頰也紅的異常。
「傾城,你還是那麼傻。」冉傾心一陣悄然歎息,道出了她內心最深處的心酸。
冉傾城被罰跪在屋外一夜又重傷生病的消息在一夜之間不脛而走了,其實當夜冉傾心那一喊就知道了冉傾城出了事情,但是因為冉縻瑟的命令,也沒人敢管,第二日才知道冉傾城當初受了宮主一掌之後帶著內傷罰跪在冬雨之中,現在是燒的厲害,那樣子就像是快要病死的樣子。
「傾城怎麼樣了?」冉縻瑟在收到消息之後也來過了,當她看到那個一臉異常緋紅的冉傾城躺在那裡沉沉昏迷的時候,她平日裡僵硬的表情終於是柔緩了一些,「這個傻孩子,我讓她跪一夜她就真的一直跪著?既然下雨,跪一會就回去不就可以了?現在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開心了?」
冉縻瑟的責怪聽在冉傾心的耳朵裡雖然不好受,但是她多少從裡面感受到了一些恨鐵不成鋼的氣憤和關心,也什麼都沒說,等冉縻瑟停留了一會兒離去後,她繼續幫冉傾城想辦法浸潤一點水分或者是藥汁。
冉傾城重病的消息傳來傳去自然會找到鬼魔宗那裡,當司空遙從元立承那裡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剛剛才有起色的面容刷的再次慘白,當時想都沒想就想要下床去找冉傾城好好地看看她。
但是司空遙被人攔下了,不是元立承,不是四大護法,也不是冉縻瑟,而是他的師父邪魍。
邪魍得知了消息之後倒是沒有顯露什麼,只是攔住司空遙後為他分析如今的情狀:「你就算去了,也不一定可以進得去,按照你如今的身體,還極有可能被冉縻瑟一怒之下打傷甚至是打死。更何況冉傾城剛剛生病人還沒清醒,你去守著她睡覺麼?」
「可是……」司空遙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什麼急迫感,但是他的眼睛和他的行為都已經暴露了他此時複雜焦躁的心情。
「我去一次吧。探探口風,順便問問情況,再向冉縻瑟通融讓你去看看。」邪魍看著自己眼前這個如親生兒子一般存在的男子,他的急切和焦躁同時也有一部分充斥在他的身體裡,為了他,他也會到泠溪宮去走一趟的。
於是邪魍再一次來到了泠溪宮,去見了冉縻瑟。
冉縻瑟在得知邪魍的來意之後,根本想也沒有想,一口否決。
「你還是那麼固執……你知道你的固執接下來還會害了多少人麼?首當其衝就是你的兩個侄女!」邪魍這次對於冉縻瑟如此的不通人情實在是感到生氣,說話也不再如以前一般遷就她了,怒視冉縻瑟,他厲聲喝問。
「邪魍,我不需要你來教我要怎麼做。」冉縻瑟冷眼看著邪魍,「冉傾城和冉傾心都是我的人,我們是相依為命的親人,不會離我而去,而傾城,她做錯了事情,自然要受罰。」
「做錯事情?就是因為來看了遙?」
「當然不只是因為這件事情……這都與你沒關係,以後我們只是合作關係,內裡最好互不干涉!」冉縻瑟不願意和邪魍多說話,甩手就想走人。
「好,從今以後我們只是簡單的合作關係。」邪魍有些涼意的聲音在冉縻瑟的背後響起,「但願泠溪宮能夠走得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