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ま三五章 不曾原諒 文 / 深花巷
漣漪暈開的聲音從唇間喃喃溢出,那一瞬竟恍若隔世。
童子一樣的少年驀然回過神來,抬起頭,只見到眼前迅速閃過一道白影,除此之外根本什麼都沒來得及看清,眼前早已人去樓空,只徒留一絲餘香和一片完成大半的精緻冰雕。
雕刻了一半的那一個驀然落下,滾落到地上,而方纔那切切實實的兩個字卻是這近百年,他第一次聽到從那個人口中而出的聲音。
阿霓……
阿霓閉上眼睛,那一瞬間屏氣聚魂,將整個身子幻成一縷清氣,輕飄飄地飄散到巨大冰塚周圍的大片梨花中。
清風微動,梨花翩翩,一時純白一片儼然就恍如最初的模樣。
一襲月牙白衣緊接著趕至,白影流光,衣袂翩動,任影婆娑,霎時如同月色涼泉傾瀉,冰雪漫飛,天地失色。
「阿霓。阿霓,是你嗎……」
那聲低喃恍若傾注了所有希冀與思念,倉惶的,迫切的!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許是因為多久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差一點忘了自己原來的聲音該是何模樣。
琥珀色的瞳仁放眼一片雪白,遠方漫漫就像根本沒有人來過的痕跡,蒼穹微光如涼水,清風刺骨讓人寒。
天地蒼茫恍如方纔的一切都是夢中幻象。
黑髮及腰,鋪散純白月牙白衣袂,就像瑪瑙一般,眉間朱紅是這普天之下唯一讓人心動的顏色。
失魂落魄地站在巨大的冰塚之前,這眼前毫無瑕疵的純白竟讓自己如此絕望與心寒,恍若一時忘了為什麼會在這裡。
如削的側顏,未曾舒展過一分的眉間,琥珀色的瞳仁卻如何都映射不出心裡的那個人。抿緊慘白的唇微動,忽然大聲地倔強地一遍一遍重複著,「阿霓,阿霓……是你麼,是你麼……」
天地都迴響著這刺透人心的回聲。
可是過了好久,天大地大卻始終再沒有人給他一個甚至一聲歎息的回答。
身子搖搖晃晃地就要倒下去,他孤單地站著,恍若抽離魂魄一樣寂寞地站著。
只有心裡不斷的絞痛在提醒他活著,在提醒他此時此刻在哪裡,正在做什麼。
逐漸僵硬下來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收緊,眼中早已白雪紛飛。
「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一定是你。是你回來了,我知道是你回來了!」他啞著嗓子喊著,一遍又一遍,不放棄的。卻也不知對誰,眼眶紅了一圈,身影單薄的彷彿隨時都要倒下,「我就知道你沒死,我就知道你不會死,你會來找我的!就算你有意讓我找不到你,可我知道總有一天你一定會來找我的。」
喉嚨火辣辣的,百年來從不曾這樣撕心裂肺,帶著祈盼,帶著鋪天蓋地的思念,帶著卑微的請求。滾燙的眼淚終於遏制不住一顆一顆地落下來,落在腳下厚厚的雪水中,隨即化開。
「可你不願見我,你來了都不願見我。你一定很恨我,阿霓……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
方才被碧落刀劃破的手指因為撕裂開始淌血,顏色鮮紅的刺眼,混著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就像那年與他最後一次別離一樣。
「阿霓,你在哪裡!我真的很想你,這些年來我真的很想你……對不起,對不起,你出來吧……怎樣才能讓你原諒我,怎樣才能讓你出來見我一面。」
仰起頭望著昏暗無光的蒼穹,雙拳緊緊攥著,彷彿在問蒼天,問不知如今身藏在何處的那個人,滾燙的淚水順著連劃入脖頸,滑入心間,燙的要命。
霎那間,身後的大片白梨花忽然毫無徵兆地瘋狂地亂舞起來,無風亂舞,沙沙作響。彷彿帶著憤怒,帶著掙扎,帶著立馬想要呼之欲出的**。
蘭溪玉珮散發出極致的光芒攜帶著純白的清光以眨眼的速度往離開的方向散去。
「阿霓……」
這失神的一句呢喃感覺自己的心都掏空了,驀然回過身,驚起一片白雪。
冰塚之上,散落的梨花像落雨與飛雪一樣,瘋狂地極致地簌簌而下。
而他在瞬間一時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氣,連想要捉住一點余息的力氣都沒有。整個身子忽然間猛地踉蹌退了一大步,眉頭驟收,忽然便是一口血。
點點紅梅灑落下來,在純白的雪地上,開的嬌艷妖嬈。
童子一樣的少年站在冰塚之口大驚失色,幾乎是飛速掠過去。
「主人,主人你沒事吧!」
皺緊眉頭,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一片顫抖的瞳仁緊緊盯著眼下白雪上鮮紅的血跡。
他驀地跪了下來,鑽心絞痛,幸而有少年在一旁扶著他。
「她不肯原諒我,她怎麼都不肯原諒我。」
啟唇輕喃著。說著,又是一顆滾燙的眼淚,琥珀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唇角因為帶著血跡顯得更加俊美,他慘淡地笑著,「我已經受到懲罰了。到底要我怎麼做……」
少年愁眉苦臉,心痛地看著身邊的男子,他的身上一點溫度都沒有。
隱藏在體內的神力因為被不斷封印克制,而變得越來越容易反噬,他真的太辛苦了。
「是她嗎,是阿霓嗎?會不會是你搞錯了。」少年不確定地問他,他覺得這樣講,或許是不是可以讓他好受一些。
堅定地搖搖頭,如瀑黑髮傾瀉下來,遮住他因為痛苦而蒼白的臉,「不會錯。是她回來了。這個世上只有她一人能找到這裡。而且……」攥緊的拳頭輕輕顫抖,「而且,她非但沒有死,還重新成為了鬼族之後。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少年整個人都猛地一怔,隨後緩緩動了動嘴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仰起頭望著混沌蒼穹,眼眶通紅,天光映射到瞳仁裡儘是悲涼與絕望,老天憐憫天下人卻為何單單放棄了他們。
忽然啟唇喃喃問道,「如今幾時?百年過去了麼?」
聽到問話,身邊的少年立時默默一算,繼而點點頭,「百年光陰即將到了。」
話音剛落,他深深閉了閉眼睛,咬著牙,撐著站起來,「小彩,我們該出去了。」
少年的眼睛驀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