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呈異象,江南大難 文 / 深花巷
「你難道也會不明白嗎?」他穩了穩思緒,忽然悄然歎了一口氣,目光如水溫柔,「現在我只祈盼,若能藉著這紊亂的節氣讓世間梨花再開一回就好了。」
他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再開一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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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霓的手裡捧著一杯熱茶,移到嘴邊輕輕吹了一口氣。她看著窗外漫天飛雪發愣,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裡。
柒夜坐在一旁看書。他一身玉色長衫,如墨黑髮懶懶地鋪在背後,尾部用一根白色緞帶鬆鬆繫著。
他眉眼如畫,面如冠玉,薄唇微抿,左手穩穩地握著一卷書,修長的手指一頁一頁地翻著。
「你在想什麼?」
眼前的人一直保持著一種姿勢,她不累嗎,他看著也累。更何況窗外除了大雪以外也沒什麼了。
「哥哥你不覺得奇怪嗎,人間傳言,天呈異象,必有大災。」
阿霓回過頭來,靈動的雙眸對上柒夜深邃的眼睛。
哥哥似乎長得比之前更加俊美。他的黑髮已經長到了及腰,睫毛像蝴蝶震起的雙翅,玉面薄唇,攝人心魂的雙眸望著自己。
「那你害怕嗎?」
阿霓搖搖頭,「哥哥在,我怎麼會怕呢。」
柒夜輕笑一聲,放下手中的書,緩緩站起身向阿霓走過去。
「你知道自己本就不是這塵世凡人。」
阿霓點頭未語。
柒夜抬起手,撫摸她柔軟的髮絲,「我們都不是這裡的人。凡人怕冷怕熱,我們不怕,他們怕老怕死,我們也不怕。若是沒有心就活不下去,而你卻不會。」
柒夜含笑說著,目光中充滿寵溺,還有絲絲不言明說的深長意味。
阿霓怔怔看他,為何今日要與她說這些。
「哥哥。」她思忖半晌,紅唇微啟,這個時候忽然有種強烈的感覺,「我們,究竟是誰?」
柒夜一愣,隨即立刻恢復成原來的神態表情。
他勾起的唇角,樣子如此溫暖,「阿霓無需想那麼多,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他抬起頭,將目光放到窗外,白雪紛紛落入眼,「但還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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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過冬至,這一日沒有落雪,陰霾的天空甚至有幾絲微光穿過雲層,隱隱地照射出來。
阿霓從韶青的墓地剛清理完積雪回來,便收到一封來信。
信上是一幅畫,作畫者功夫極好,一座遠山,山上是開的如火如荼的楓葉,一大片一大片地恍若遍野烈火。旁邊寫著八個字——思君切切,楓山願見。
落款是一朵梨花。
阿霓將信貼在自己胸口,彎起唇角甜蜜地笑了起來。
她迫不及待地慌忙跑去重新換了一身衣裳。
等她再次出來,已是一身玉白絲帛長裙,裙擺繡有粉色桃花,衣襟暗扣處紋有緋色花邊。這是她叫江南最好的布紡老嫗做的,是她最喜愛的一件衣裳。
她對著水鏡,仔細理了理自己的妝容,綰了個小小的髮髻,剩餘的青絲如瀑散落在肩,髮絲末梢用一根白玉緞帶輕輕繫上。
她又重複地端詳了自己好久,直到覺著自己再無缺處,才展露笑顏,露出淺淺的梨渦。
她宛若新婚不久的麗人,提著極地的裙擺,跑出玉竹軒,前往楓山去。
楓山不難行走,它的坡度並不陡,只是前兩日的落雪已經積的很厚了,就稍微顯得比平常有些吃力。
阿霓一步一步地小心前行,雪水早已濕了裙擺與鞋襪,冰冷地滲進她的皮膚,她的腳踝早已與盡濕的鍛襪貼在了一起。
可是她似乎一些冷的感覺都沒有,她的臉通紅,滿心歡喜,滿心期盼,滿心溫暖。
滿山楓樹,彷彿淚眼模糊。
這是她駐足楓山的唯一感慨。樹枝的雪已化,大把大把的火紅將她緊緊包圍,她放眼追尋,只為捕捉那一抹月牙白色。
阿霓穿梭在交叉的楓樹間,直至將近,終於望見前方重紅深處那一襲白衣。
「司離。」
她欣喜地歡叫一聲,提步向那身影飛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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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小築內,酒業已歇。如今世態不穩,自然很少有人還跑出家門閒逛,清樓浴場都關門大吉,更別說這家家酒肆了。
白司離佇於門前,望著眼前幾棵梨樹,嘴邊還是按捺不住露出深深笑意。想是這幾日來他覺得最開心的事了。
真是不負他所望,這節氣雖荒唐至極,卻也因禍得福,幾日內竟是讓這梨樹抽了芽長了葉。
今日雖溫度無升,可也沒有下雪。
他日日守著這門前的一片梨樹,看著它由自始光禿的枝頭,到後來抽了小小的嫩芽,又過了幾日長了綠葉,到如今已是翠綠一片。
這個時節梨樹再度抽芽長葉雖是極荒唐之事,可在白司離眼裡卻是上天對他極大的眷顧。
他在等。等它花開滿枝,換他一世嬌妻。
忽然他眸光一閃,似乎發現了什麼,瞳仁閃爍著散發著異樣的光芒,隱隱夾雜著些許驚喜與不可置信。
白司離身形未動,人已瞬間過去。白衣微拂,他靜止於一棵梨樹下,緩緩伸出手去撫一株梨枝。
修長的手指撥開一片綠葉,一朵雪白的梨花宛若初生的新兒,嬌羞地盛開著。
「阿霓。」
他當下低低地喚了一聲,忽然蹙了眉頭,手指緊張地扣起。
驟然瞳仁猛地收縮,白司離寬袖一甩,衣帶飛揚,白色的身影急急飛起,往遠處掠去,恍若受驚的孤鴻。
身下的梨樹被震得沙沙作響,樹葉落了一地。
白司離趕到楓山的時候,眼裡儘是無窮的火紅色。
下手之人感應到他來,才慌忙不迭地匆匆離去,而他幸好是趕到了。
阿霓靜靜地躺在楓樹叢中,身下是皚皚未化的白雪。她今日極美,面頰桃紅,襯著無瑕白雪更顯嬌羞,滿頭青絲如數散開,微顯凌亂,包住她小小的側臉。她今日一襲玉白長裙,她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白司離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一時雙手顫抖,他深深皺緊眉頭,即便來了,卻還是晚了一步……伸手緩慢摩挲她的臉頰,眼裡儘是說不出的心疼與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