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千呼萬喚始出來 文 / 深花巷
一場雨之後,空氣顯得格外清爽起來。花涼山隱匿在雲霧之中,此刻若隱若現,倒頗有仙山的風采。
正值晨時,鳥雀歡唱,鮮花都微微抬起了頭,臉上還猶存昨夜的仙露。朝霞染紅了半邊天,整座山都似鋪上了一層柔和的薄紗。
綠茵花叢中搭有翠綠的竹屋,那竹屋簡潔優,彷彿象徵著這裡的主人,清高自潔,不喜世事。
其實若干年前的花涼山不是這樣的,它也不叫花涼這個名字,是後來這座山的主人為它起的。它原先只是一座無人問津的荒山,雜草叢生,滿目廢墟。只是不知為何突然有一天,有一人路經此地,對這座山特別有感情,便在這座山定居下來了。他便也就成了這山的主人。
沒有人知道這山的主人是誰,是有如何驚人的神力將這荒廢的地方,變成了如今這等絕美的模樣。也從來沒有人見過他,或許是哪裡來的得道高人,或者是雲遊四海的閒散仙人,想找個地方歇一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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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吱呀」的一聲低吟,竹門從裡打開,隨之出來一位瘦小的藍衣公子。
那公子粉面朱唇,倒是長得十分俊俏。只見他閉上眼睛,長長濕濕的睫毛微微翹起。他抬起頭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睜眼望著眼前良景,露出寬心一笑。
他轉過身,輕輕將竹門掩好,抬起手往自己胸前按了按,又俯下身子拂了拂衣擺,才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往山下走去。
他今日要去一個特別的地方,或許那個人他就能等到了。
集市很熱鬧。雖然唐瑜幾乎經常來,可每次來還是會被這熱鬧的氣氛所感染到,這是花涼山所沒有的。花涼山很清靜,就像與世隔絕一樣。
可這裡不同,這裡人群熙攘,大街小巷裡都是人的歡聲笑語,糖葫蘆的叫賣聲,包子的香氣,跑來跑去的孩子,身後相挽而游的夫妻。
這雖是凡塵俗世,可就是因為如此才讓人這般留戀吧。
唐瑜估算著這時間還早得很,想了想便拐過一條街朝東南方向走去。
黃衣女子捲著衣袖正在院子打水,用餘光瞧見來人手一抖冷不丁地一桶水便打翻了,灑了一身。
她蹙了蹙眉,身子往後退了幾步,櫻桃小嘴輕輕撅起,一雙美目瞪得滾圓,「來了也不出聲,害我濕了最愛的衣裙,你說怎麼賠我?」
唐瑜走過去,伸出手接過她的水桶,眼睛笑成一條縫,「好姑娘,是我錯了。這裙子既然濕了快去換了,晨時清冷,切勿著了涼。」他將水桶放下,又去推她的肩膀往裡屋走去,「你若真要我給個答覆,我屆時賠你一條如何?」
黃衣女子眉開眼笑,「成了,小魚你這出手就是大方。」
那女子換了一身水藍色的衣裙出來,手裡提著一壺剛沏好的茶。
「今兒怎麼下山來了,那人還未回來?」
唐瑜搖搖頭,順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放好,無奈道,「霧兒,或許你說的是對的,我不能再這麼乾巴巴地等下去了。讓我一個人守著整座空山,我早晚要瘋的。」
冷霧在唐瑜眼前的茶杯裡注滿茶水,掩嘴哧哧笑道,「等不及了?如此說來,是要實行我教與你的法子?」
唐瑜看著她使勁點頭,「無論如何,我都得試那麼一試,成功與否,便看今晚了。」
冷霧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看著唐瑜此時一臉興奮,兩眼放光。
她撥了撥額前的碎發,風姿萬千,「你啊,少花花銀子,畢竟你如今用的都是他給的。若是今晚真能如願見著他,可千萬莫要忘了我這個軍師。」
唐瑜把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嘴巴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信誓旦旦道,「霧兒你說哪裡的話,這些年要不是你,我一個人在這空山還未等到他就已經寂寞死了。」
冷霧笑起來,似乎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她朝唐瑜揮了揮粉拳,「算你這條魚還有點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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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夜幕降臨,集市上已經亮起了燈火,蜿蜒曲折,宛若一條火龍盤旋,使整個人間亮如白晝。
客棧酒肆飄來陣陣香氣,行人如梭,歡聲笑語一片。
春香院霓虹閃爍,香氛四溢,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姑娘立於門前,揮動著嫩藕般的手臂,那些鶯鶯燕燕無一不搔首弄姿,身上的薄紗幾乎起不到遮蓋的作用,她們要做的就是將那些上門來的客人好好服侍,沉醉在她們的溫柔鄉中醉生夢死。
一點朱唇萬人嘗,便是她們最真實的寫照吧。
「哎呀公子,你可是好久沒來了呀,想死奴家了。今晚可要讓奴家好好服侍你。」
香粉氣息迎面而來,將人弄得找不的南北。只想摟住身邊尤物,來一場欲仙欲死的貪歡。
那老鴇本是忙著接客收錢,油光滿面的臉笑的花枝亂顫,忽而眼神一瞟,目光定格在一處。
那是一位身著藍衣的瘦小公子。他的身影很單薄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可是那張臉卻是尤為俊俏,細皮嫩肉,粉面朱唇。
那老鴇不禁為之一怔,竟一時間回不來神來。只見那位藍衣公子此時正微微蹙著眉頭,站在門口,時不時地往裡忘,似乎在躊躇著該不該進去。
那老鴇咧嘴一笑,肥碩的腰肢扭動著,一臉諂媚著走了過來。
「哎喲喂,這位公子,一個人杵在這兒幹嘛啊,姑娘們一個個都等著你呢,快進來啊。」
唐瑜正費煞了腦筋思忖,自己到底該不該進去。本是早就想好了信誓旦旦。可真是到了緊要關頭,又臨陣退縮了。並不是他突然又後悔了,只是他實在是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副景象。只見眼前的花花綠綠,男女拉扯,淫言穢語頓時讓他目瞪口呆。
他真想前面就是一個洞,既然不能逃走,那就讓他跳進這個洞裡吧。
只是上天還是不給他選擇的機會,那個胖女人便走了過來一把拉著他直往裡拖。
「公子,你說你害羞什麼啊,是男人嗎?是男人就該往我這春香院。」
對,是男人就該跑春香院。
剛踏進春香苑的門檻,唐瑜只感到一陣刺鼻的脂粉味迎面而來,嗆的他直打噴嚏,只聽得身旁的老鴇一臉討好道,「公子這是第一次來吧?不打緊,今日啊你可是來對了。」
她手中的手絹滿是撲鼻的香粉氣息,一陣一陣地充斥著唐瑜的鼻腔,讓他禁不住就要打一個噴嚏,老鴇也不在意,只管自己說道,「今日啊是我們春香院頭牌,蘭芷姑娘包夜的日子。您還不知道吧,我們蘭芷啊可是從不在客人房裡過夜的。如今她是想通了,您瞧這裡的客人哪一個不是為了她競價而來。誰叫的價高,這蘭芷啊今晚就睡誰的屋。」
說到最後,那老鴇越發興奮,一雙濃眉大眼已然笑成了一朵花。唐瑜環顧四周,看著好多衣著光鮮的官人公子們都已紛紛入座,看來這競價馬上便要開始了。
唐瑜自顧自的點點頭,嘴角漸漸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他心頭一計,從懷裡掏出一塊沉甸甸的元寶就塞入那老鴇的手中,溫言笑道,「不知道哪裡還有座讓在下好好地欣賞欣賞蘭芷姑娘的美貌呢?」
那老鴇見了這金元寶,眼珠子都差點沒掉出來,趕緊將它揣回口袋,顫抖著聲音殷切道,「有有有,奴家這就帶公子去,這座別說還有上等的,如若沒了,也得拚死為公子騰出一間來。」
唐瑜笑的斯,「如此,便麻煩帶路了。」
那老鴇果然在春香院二樓找了一間上等的座。唐瑜坐上去的時候,還有侍女來為他奉上茶水。他點頭道謝,那侍女紅著臉便退下去了。
等了沒多久,競價便開始了。唐瑜從二樓望下去,果然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想不到這蘭芷姑娘的名氣那麼高,這下有好戲看了。
只見隨著一陣悠揚的琴聲,前方上空突然落下一大片紅色花瓣。那花瓣洋洋灑灑,紛紛落滿地,好一場盛大的花瓣雨,在座無不舉目而望,眼神渴盼。接著一位女子妙曼地從花瓣雨中緩緩落下。
她一身紅衣,宛若一位仙子降臨。手如柔荑,膚如凝脂,臉如蝤麒,齒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懷抱一把琵琶,眼瞼微垂。
她的紅衣飄揚,柳葉細眉,一點朱唇。
她便是蘭芷了。在一大片垂涎的目光與歡呼聲中,只見她淡然地抱著琵琶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有小廝高喊,「競價開始!」
「五十兩!」
「一百兩!」
「一百二十兩!」
一聲聲叫價聲洶湧而起,唐瑜淡淡地看著,靜觀其變。不到最後,還不到出手的時候。
「二百兩!」
「三百兩!」
到最後竟是一百兩一百兩地往上加。
那老鴇早已兩眼放光,那些達官貴人越是叫價高,她越是開心,她彷彿看到自己眼前堆著滿滿的金山銀山,自己下輩子下下杯子都花不光。想不到蘭芷這丫頭竟是這樣一塊寶啊。
「五百兩!」叫價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富貴商人,只見他全身穿金戴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一看就是價值不凡。
只是現在,他的額頭上已經冷汗層層,時不時地拿出手絹擦拭。
有人喊一千兩,他嚥了嚥唾沫咬咬牙,又喊了聲一千二百兩。不能再高了不能再高了。
他在心裡默默祈禱。
「一千五百兩。」
那商人抖了抖,眼睛看了看坐在台上安之若素,美若天仙的蘭芷。他的心神又為之一蕩,只好一狠心,大聲喊道,
「三千兩!」
這下沒人跟我爭了吧,他握緊拳頭。果然現下一片肅靜,沒人再敢報價。
「三千兩第一次。」
小廝開始做三次定錘。
富貴商人心下暗喜,這下好了終是抱得美人歸。
唐瑜一看,沒有人出價了。他皺皺眉,打算出面。
這時,從對面傳來一個清冽的聲音。
「我出五千兩。」
那聲音不大,卻宛若石子落入秋水,驚起陣陣漣漪,漣漪一圈一圈擴大,在場無不肅然起敬。
富貴商人愣了愣,一個白眼昏死過去。他只怕是沒料到會有人那般讓他下不了台。
蘭芷終於動了動眼眸,如水的眸子朝上面望去,只見一位玄衣公子手執一把玉扇,笑如溫玉,唇紅齒白。那把玉扇被他修長的手指輕巧地握在指尖,輕輕搖動,掀起他身後如墨的髮絲。
他長得極美,特別是那雙丹鳳眼,似乎要將人的魂魄都勾了去。他淡淡地寵辱不驚,那笑容更是羨煞世人。
唐瑜自然也看到了坐他對面的那個男子。他微微一笑,終於來了一個拿得出手的了。
眼下的人都還在議論紛紛,唐瑜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氣,高聲道,
「八千兩。」
這一聲喊,眾人又把目光紛紛投向了唐瑜。
唐瑜猝不及防,從未接受過這種場面,不由稍稍低了頭。
對面那男子愣了幾秒,之前彷彿勝券在握,不想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
「一萬兩。」
「一萬二千兩。」
「三萬兩。」
「我出三萬二千兩。」
叫價分明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場面很清楚,底下已經沒有了叫喊聲,大伙都把目光凝聚在二樓的閣內。看著兩位公子持續升價,為了春香院頭牌蘭芷姑娘的一個晚上。
有些人甚至紛紛看起了熱鬧,猜拳下注,看最後結局,蘭芷究竟會屬於誰。
那老鴇早就目瞪口呆了。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啊,真的把自己砸中了。她明日一定要去萬安寺燒一炷香,感謝佛祖大恩大德了。
唐瑜明顯感到一道道凌厲的目光向自己掃著過來,不留情面。那最毒的當然是對面那位男子的了。
「五十萬兩。」
那玄衣男子的聲音已經完全冷了下來,沒有一絲溫度。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直勾勾地看著對面的唐瑜。
唐瑜不由暗暗抓緊了自己的衣擺,鬆開來汗濕一片。
價格已經升到五十萬兩了,他還想再叫,可是喉嚨就像被堵住了,說一個字都顯得很艱難。
低下早已炸開了鍋,看來那藍衣公子是喊不出來了,最後的贏家已經敲定了。
玄衣男子淡淡的,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唐瑜皺緊了眉頭,小廝又開始三錘定音,他低著頭,眼前忽然浮現出那個人的臉。
不行,他還沒出現,他怎麼就能放棄了呢,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能見到他。
「一百萬兩!」
聲音一出,震驚四座,全場嘩然,所有人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率什麼事,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
玄衣男子不由手一抖,扇子沒有拿穩,直直地落了下去。「啪」發出清脆的響聲。
蘭芷更是吃驚,蹙著細眉,朝他深深凝望。那老鴇在聽到那一聲叫價就當場暈了過去。
唐瑜深呼吸一口氣,手心早就是一片冷汗。他感到一陣輕鬆。已經做到極限了,他這樣若是那個人還不出現,那真是束手無策。那些錢只當破財消災好了。
玄衣男子的眼中閃過一絲狹促,他剛要起身,忽而正門大開,夜幕傾瀉,從外面灌入一陣清風,那風沁脾,帶著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眾人紛紛朝外望去,只見燈火闌珊,隨之有一個人緩緩走了進來。
他的聲音不慍不火,聽起來卻恍若隔世,
「阿瑜,你這樣把我的錢都敗光,我可是會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