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百零六章 今夕何夕 文 / 唐葉
晨曦微露，溫暖的陽光緩緩穿過窗簾，照射到房間裡來，太陽越升越高，漸漸將屋內照得明亮。
昏睡中的楊倩，手指突然有意識地動了一下。緊接著，她緩緩地、費力地睜開了眼睛——薄荷綠的窗紗，乳白色的梳妝台，乳白色的衣櫃與兩米高的穿衣鏡，牆壁上，掛著一幅名家書法。
這個清新致的房間是很陌生的，可是，那個名叫王少勳的男人告訴她，這就是她所居住過的房間。
楊倩雙手捧著頭，冥思苦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住過這樣的房間，自己為什麼會住在這裡，還有……自己到底是誰？
在楊倩發出響聲後不久，就有人推門而入。
楊倩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抬眸一看，只見有個傭人打扮的中年婦人正朝著自己走來，她的手上還端著個裝有一杯牛奶的托盤。
「楊小姐您醒了！」那中年婦人十分驚喜，揚聲朝外大喊，「王先生，楊小姐睡醒了！」
「我？睡醒了？」楊倩十分茫然，想要抬手指一指自己，用於提升質疑的語氣，可一抬手，就感覺到一陣疼痛傳來……
楊倩趕忙小心翼翼的放下手，垂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才發現身上到處裹著紗布，腳上還打了石膏。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楊倩正疑惑著，那中年婦人已將牛奶遞到她手中，善意地一笑，說道：「楊小姐，您先趁熱把這杯牛奶喝了吧，您都兩天兩夜沒有吃過東西了，我馬上過去熬粥。」
「謝謝。」楊倩接過牛奶，捧著杯子，仍不住地打量眼前這個陌生的環境。
這個傭人稱自己為「楊小姐」，對自己的態度不僅關心，而且還很恭敬，只是欠缺一些親切感，莫非，自己和這裡的主人有什麼關聯，而不是這裡的大小姐？
楊倩急於見到這裡的主人，她太想通過這裡的主人，瞭解到自己是誰，為什麼會渾身是傷躺在床上。
杯子中的牛奶還沒有全部喝完，一個男人已經疾步踱了進來。高挑的身材，寬闊的肩膀，一雙無框眼鏡使他顯得質彬彬，鼻樑挺直，劍眉微蹙，年齡大概二十五歲左右。
「小倩，你醒了？」男人走近床，一雙深隧的眸子裡驚喜無限。
楊倩對他禮貌地笑了笑，然後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王少勳顯然沒有料到楊倩睡醒後的第一個問題竟然又是「我是誰？」，驚訝地有點措手不及，片刻之後，才說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叫楊倩，我叫王少勳。」
「王少勳，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請你告訴我好嗎？」聽了王少勳的話，楊倩狐疑的沉思了片刻，接著問道，「我是做什麼的，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你問我你自己是做什麼的？」王少勳難以置信地望著楊倩。
難道她……她睡了一覺後，連自己昨天才告訴她的話也給忘記了？
「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也不記得我們以前在一起的事情了嗎？」王少勳試探著問道。
楊倩鄭重地點點頭。
王少勳對她溫和地一笑，稍微組織了一下語句，變重複了昨天所說的話：「你叫楊倩，你的爸爸是我們家的司機，幾年前因為交通事故去世了。擬合你的爸爸生活在一起，從小就來到了我們家，和我也是親梅竹馬的一對。我們從前就是戀人……」
王少勳面帶著微笑，說話的聲音十分溫柔，彷彿怕驚飛了天邊的流雲。
「後來呢？」楊倩急切地看著王少勳。
楊倩果然是都忘記了，就連自己昨天說過的故事，她也忘記了。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王少勳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繼續講述著那個曲折離奇而且感人的愛情故事。
「你的意思是……我……我是你的女朋友？」楊倩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
楊倩是忘記了過去，而且，她隱隱覺得自己忘記了一個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但是——那個人，真的就是眼前的王少勳嗎？
「幾天前，我帶著你一起去上海出差，在我們爬山的時候，我去購買礦泉水，你一個不留神，從山坡上滑了下去，才弄傷了身體……我還以為我會失去你，還好天可憐見，讓你的身體沒有大礙……」王少勳眼含著熱淚，深深地情意一覽無餘，見楊倩的目光也對著自己，他伸出手去，想要抱住她。
楊倩卻敏捷地閃開，避過了他的雙手。
「小倩，我知道你現在不記得我，但我必須告訴你，我們對彼此而言，是最重要的人。」王少勳語氣十分真摯。
楊倩呆呆地凝視著王少勳的這張臉，腦海中依然一遍遍地搜索著有關過去的點點滴滴。
……
「大少爺，您吩咐的血糯米赤豆粥熬好了！」傭人端著熬好的粥走進房間，將兩人之間尷尬的沉默不期然地打破。
「周媽，你把粥擱在桌子上，先下去吧，我來喂小倩。」王少勳一副落落大方的樣子，半點不顯扭怩。
「是。」周媽滿臉堆笑，退了下去。
直到聽不見周媽下樓的腳步聲後，楊倩才很感興趣地問道：「你請得起傭人，房間裝修的也很奢華，是不是……很有錢？」
「還可以。」王少勳寵溺地一笑，「養活一個你，不是難題。看你這麼瘦，我得多費點心思和金錢了。」
「……」楊倩的臉紅得如同飛上了兩片絢爛的晚霞，客氣的說道，「可……可我隱約記得，我的生活很普通，根本沒有奢侈過啊！」
失憶後天真純潔又稍帶靦腆的楊倩，是與從前那個在商場上無懼所有的楊倩截然不同的，然而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卻讓王少勳心中湧起強烈的保護欲，恍若手中握著世間獨一無二的瑰寶，他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失去她。
「哈哈，你會想起來的，咱們雖然有錢，不過從來不浪費，你瞧，給你準備的粥應該涼得差不多了，我來餵你。」王少勳欠起身，一手端過粥碗，一手拿著勺子，舀起了小半勺，再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覺得不燙了，才送進楊倩的口中。
「醫生說你的元氣還沒有全部恢復，傷口也還在癒合，頭幾天要吃得清淡點。現在先喝了這碗粥，一會我讓周媽再燉個雞蛋羹給你吃，好不好？」
王少勳寵溺呵護的樣子就像對待一個女孩，讓楊倩又是感動又是不安，朝著他歉意的笑了笑，說道：「不用麻煩你了……那個，要不我自己來……」
「不行，你手臂上都還有傷呢。你就乖乖地坐好，張大嘴巴就可以了。」王少勳薄怒地「命令」道。
楊倩知道拗不過王少勳，只好照做，一口一口吃下他親手喂的粥。
溫馨的氣息瀰漫在暖洋洋的冬日午後。
粥喂完，王少勳陪著楊倩說了一會兒話後，才要求楊倩躺下，親自去拉開了窗簾，將窗戶開了個兩寸寬的縫隙。
「我想起來走走。」楊倩央求。
「不行，」王少勳生起氣來的樣子就像個小霸王，「你必須乖乖地躺著，休息三天三夜後，才能下床走動。」
「可是……我之前已經躺了那麼多天了。」楊倩委屈地撅起嘴。
「誰叫你現在是病人呢？病人就應該好好休息的，你的一日三餐周媽會按照我的吩咐幫你搞定的，你只要負責吃就可以了，當然，還有……」王少勳壞笑著指指旁邊的洗手間。
楊倩無可奈何，輕手輕腳的躺回床上，百無聊賴地望著天花板。
「我去書房處理一些公事，一會兒就回來，小倩，你乖乖地躺著，不許起來。」王少勳的語氣帶著警告與威脅，臉上卻漾著笑意。
王少勳走了沒幾分鐘，周媽就過來收拾碗筷。
「周媽，真是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楊倩歉然地開口。
「果然是懂禮貌的大家閨秀，大少爺的眼光真好。」周媽打量了一下楊倩，讚不絕口，「不過，楊小姐也是有福氣的，我在大少爺這裡好長一段時間了，從來沒見他對哪個女孩子這麼細心過。」
果然是懂禮貌的大家閨秀？
呆了好長一段時間，還沒見對別的女孩子這樣細心？
念頭一閃而過，楊倩不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從周媽的說話語氣中來推斷，難道自己在這邊住的時間並不長，除非周媽是因為自己特地來這裡服飾的。
可是……王少勳對自己很好，這個名字也在自己凌亂的記憶中出現過，剛剛睡醒時裝作忘記了前幾天發生的事情，讓他重複一遍，他說的和之前說的雖然略有一些不同，可大致的都是一樣的——這只能說明他沒有撒謊，因為有些人在撒謊的時候才會把說辭記憶的清楚明白，他那樣有些遺忘、有些補充的訴說，可以證明他在說真話。
楊倩躺在床上，迴響著自己躺在上海郊區的別墅裡時，王少勳徹夜的陪伴，為了讓自己更好、更快的恢復記憶，他竟然調動了集團的私人飛機把自己接回西安，就連今天的早餐，不，是午餐了，也準備了自己十分喜歡的兩樣食品，血糯米赤豆粥和雞蛋羹。
這樣看來，王少勳真的是自己的男朋友了，而且還是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那種程度……
然而，為什麼還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心痛呢，那種痛，就好像深深扎進心裡的什麼東西，被一種力量狠狠地連根拔起……
楊倩凝下心神，試著讓自己去拼湊過去的片段。
「啊！頭好痛……」一陣劇痛襲來，楊倩捧著頭哀號起來，嚇得周媽慌了神，揚聲大喊道，「大少爺，大少爺，請過來一下！」
「怎麼了？」一聽到楊倩痛苦的呻、吟聲以及周媽慌亂的叫嚷聲，王少勳就從書房急急地趕了過來。
楊倩的表情十分痛苦，一臉病弱蒼白的瓜子臉上全是虛汗。
「周媽，快去樓下廚房的那個酒櫃上把那盒『芬必得』拿過來。」
「是。」周媽飛快地奔下樓。
王少勳將楊倩緊緊擁著，一遍遍地重複著：「等下吃了藥就好了，不會痛了，沒事了……」
楊倩靜靜地靠著他，聽著他平穩的氣息與心跳，慢慢地覺得自己的頭恢復了正常。
「好像不痛了。」楊倩抱歉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弄得你們手忙腳亂的。」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對你好，是應該的。」王少勳體貼地將紙巾拿來，為她擦去額邊的虛汗，末了又問了一句，「剛才為什麼突然會頭痛呢。」
「是因為我想去瞭解一些過去的事情，就使勁想啊想啊，然後頭就劇痛起來了。」楊倩如實回答。
「那麼，你想起什麼來沒有？」王少勳緊張地問道。
「什麼也沒有想起來。」楊倩目光中是一片茫然。
王少勳疼惜地握住楊倩的雙手，軟語勸慰道：「以後，不要去想那些過去了的事情，好不好？對於我們來說，把握當下，開創未來，才是最重要的。而那些過去的事情，既然上天注定讓我們失去，那便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吧。」
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有誰能夠把自己的過去，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呢？
這個晚上，楊倩做了一個夢，在夢裡，她的眼前是層層疊疊的紗幔，在紗幔的盡頭，一個男人背對著她站著。楊倩努力地穿過一層一層的紗幔，企圖來到這個男人的面前……正當她觸手可及那個男人的時候，夢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戛然而止了……
楊倩猛然驚醒，也沒有感受到疼痛，利索的從床上坐起。
昏暗的燈光下，王少勳坐在床頭的椅子上，頭枕在床沿，還睡得很熟。
楊倩深呼吸了兩口氣，仔細的打量起這個男人來，他眼睛緊閉，嘴唇微張，眉間習慣性地蹙著。
「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我竟然沒有一點印象！」
也許，他是在自己熟睡了之後輕輕推門進來的，因為不放心自己而留在這個房間裡，陪伴並照看著，就跟自己最初受傷時一樣，難怪自己的動作沒有驚醒他，他太累了吧……
念頭閃過，楊倩輕輕伸出手，去撫平他眉間的褶皺……
「你醒了？」楊倩的手還沒碰到王少勳臉上，王少勳就醒了過來。
見王少勳醒了，楊倩趕忙把手縮回，歉意連連的說道：「還很早，要不……你回房間休息一下？」
「不，我只想看著你。」王少勳固執地一笑。
楊倩的臉頰一片緋紅，扭捏道：「我有什麼好看的？」
「你當然好看，我永遠也看不夠。」王少勳說著，一時情不自禁，在楊倩的左頰上親了一口。
「……」楊倩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王少勳笑著低頭看了一下手機：「已經六點半，這個時候周媽應該在準備早點了。」
「哦。」楊倩應著，又小小聲地加了一句，「等會兒，你讓我自己吃行不行？」
「當然……不行。」王少勳略一遲疑，終究還是一口回絕。
「可是，我不習慣呢。」楊倩撒嬌地看著他。
王少勳刮了一下楊倩秀美筆挺的鼻子，笑道：「時間久了就會慢慢習慣了，我們以後可是要在一起度過一生一世的。」
一生一世？簡單的四個字再次勾起了楊倩的深思，只是她，再也沒有膽量去回想過去——昨日頭部的劇痛讓她心有餘悸。
這個早上的皮蛋瘦肉粥，還是王少勳用勺子一勺一勺地餵給楊倩吃的。
喂楊倩吃完粥之後，王少勳才急匆匆地吃了自己的早餐，又吩咐了周媽一些事，親眼看著楊倩躺下，並為她拉上了被子，才下了樓，開車往公司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