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文 / 枕上山水
「你說什麼？」靠著迎枕而坐的賈母滿臉震驚的坐直了身子，有些昏暗的眼睛裡，此刻全是驚怒。她看著坐在旁邊，神色淡然的女兒，連聲追問：「可是真的？果然是賤婦做下的？」
賈敏並沒有立刻回話，只是抬眼看了跪坐在腳踏上，正給賈母捶腿的鴛鴦一眼。
鴛鴦不愧是賈母最倚重的丫頭，立刻站了起來，悄無聲息的退出去，外間玻璃、琥珀等人都坐在一邊做針線，賈母剛剛的聲音大了些，幾個丫頭都抬頭凝神細聽，鴛鴦出來笑了，「怎麼今兒都這麼賢惠？老太太和姑太太在說閒話，一時半刻使不著人，你們趁空兒出去逛逛，半個時辰之後回來就行。」
能在賈母屋裡伺候的就沒有傻子，琥珀、玻璃幾人互相看了一眼，笑道：「那趕情好，只是又要勞累姐姐了。」
「沒什麼，以後你們也多勞累幾次就好。」
琥珀、玻璃等幾個丫頭你拉我扯，說說笑笑的出去了，鴛鴦又出去散了小丫頭，只留下兩個粗使的當值，才回來守在外間，隨手拿了之前做了一半的抹額，慢慢做了起來。
裡間端坐著的賈敏一直聽著外間的動靜，此時方笑道：「不愧是老太太身邊的得意人兒，比我們身邊的丫頭強百倍，也不知道您是怎麼調教的，教教我可好？」
賈母神色凝重，不耐的道：「你還有心思說笑，快告訴我，可是真的？」
賈敏此時方點了頭，「順天府大堂上審出來的，還能有假。再說，也確實在她家裡搜出紮著針，寫是寶玉和鳳哥兒的名字和八字的娃娃。」
賈母恨的用力一捶軟榻，恨聲道：「這個毒婦。我們往日並不曾虧代於她，居然敢下如此狠手，這等賤人，留不得了，立刻叫你二哥來，把她賣了！還有那馬道婆，也不能輕饒了她，必要她死！」
賈敏歎了口氣，「您消消氣，我剛才未當眾說出來。就是可憐探春和環哥兒兩個孩子，生母做下這等事，若是再吵出來，可讓他們往後如何在二嫂手下生活？二嫂子若知道了，必心恨難平，收拾不了趙姨娘，難保不會把怨氣都出他們身上，您年歲大了，精力有限。二哥又是個男人，於內宅之事心粗得很，只怕探春和環哥兒兩個……」她搖了搖頭，再未往下說。
賈母此時也從氣恨中平復下來。慢慢恢復了平靜，心中暗忖，這事兒可不能翻出了來，關係著了賈家的臉面。她沉默片刻。聲音有些沉重，卻也很是堅定的開口：「敏兒，這回得麻煩你托托關係。給府君帶個話兒，咱們家的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
賈敏點了頭，「我省得，一早就打過招呼了。」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那趙姨娘？」
賈母冷淡的道：「誰家一年還不病死兩個姨娘。」她可是從重孫媳婦一直熬出來的，該有的手段半點不缺，這是年紀大了，性子溫和，不願再多添冤孽。她看了女兒一眼，「這事兒你不要管了，萬事有我呢。」
賈敏笑了，「我原就沒打算多管，畢竟是哥哥房裡的事兒，我多什麼嘴呢，不過跟您說說罷了。」
賈母瞪她一眼，「你管得還少了？」
賈敏歎了一聲，居然贊同道：「可不，我一個出嫁女，確實管得多了。這些天，我也常常反思，自己有些急燥，從此就可就改了，再不多管閒事。」她輕輕而笑，神色和語氣裡透著一股自嘲的意味。
賈母覺得哪裡不對，確又說不上來，帶要細想，賈敏已經轉了話題，說起來自己家的小孫子，話題幾經周折，不免提到如今正懷著孕的太子妃，賈母笑道：「如今大家都鬆了口氣，那怕生出來是個小郡主呢，也好過沒有。」能懷孕，就表示生育能力正常，這次生了女兒，再次努力就是了。
賈敏向來覺得做皇帝或太子的兒子，跟他們父親的年齡差大一點比較好。只是現在卻不能這麼說，就算大家都覺得太子妃肚子裡的是個女孩兒，嘴上也得說：「太子妃有宜男象，這胎必定是個哥兒。」
賈母想到還在宮中的孫女，只比太子妃大上幾歲，也不知道如今怎麼樣兒了？如今她也不求孫女爭得帝寵，給家族帶來榮寵了，只求她能平安，若再有福氣，生下個一兒半女兒，也是個倚靠。老太太看了看吟著笑意的女兒，幾次三番想要張嘴跟女兒說，讓她去找皇后娘娘，多關照一下元春。可想到女兒這些年對於元春進宮一事的態度，又怎麼都張不開嘴。
賈敏歎了口氣，忍不住開口道：「元春的路是自己選的，我雖不贊成，卻也不好管。她若是在宮裡安份守已，咱們家又老實，不給聖人添麻煩，想來平安一生也是可以的。」她幾乎已經把話點明了，想要平安，自己和家裡人就別作死，不然下場未知。
賈母此刻才有幾分悔意，「當初若是聽了你的話，給她選個人家就好了。」
賈敏輕笑：「晚了，看她自己的造化吧。」她就知道，當初元春進宮，必然有賈母默許，不然就憑王夫人自己折騰，就能把元春送進宮，有王子騰的關係也不是那麼好成事的。況且，當初賈母還精神著呢，能當多一半的家，幾乎算得上是說一不二，她說一句話，王夫人和賈政還能違背麼。
「唉……」
馬道婆被抓，因為她行的都巫蠱之術，又在各家內宅走動，知道許多陰私之事，誰家也不希望自己家的醜事被人知道。因此，馬道婆很快就悄無聲息的死在大獄裡，案子匆匆而結，連送入刑部的卷宗也寫得有些含糊，只說她行巫蠱之術，具體害了誰，卻並沒說明。刑部大約也是受了委託，也沒細查，直接歸也檔。到是有一份詳細的口供記錄。送到永平帝蕭謹案頭。
蕭謹看過，眉頭微皺，隨意伸手彈了彈案卷，放入一個紫檀木嵌螺鈿的小盒子裡，招手叫過一個
個小太監，「給太子送去。」
「是。」
身為皇帝與太子，不只該知道朝堂百官之事，這內宅陰私也當瞭然於心。蕭謹突然想起之前他與林如海幾人閒聊時，林海感概的說他，「做皇帝是天底下最辛苦的差使。沒有之一。特別是想做個明君，更是苦上加苦。」
蕭謹當初便深以為然，如今更是莞爾，做皇帝確實是個辛苦活兒啊。
賈母和賈政知道馬道婆死了之後，悄悄鬆了一口氣。賈母招來兒子，淡淡的問了一句，「你可知錯了？」若不是他寵著趙姨娘，她哪裡來的膽子去害正室嫡子。這次是寶玉，下次就會是賈珠、賈蘭。若真被她得了手，賈政就只剩賈環一個兒子了，賈政的一切就都是她和賈環的。
賈母如何能許這種事發生，王子騰如今是幾家之中最得聖意的。除了他之外，其餘賈、史兩家，都在朝中可有可無，薛家更是早早就沒落下去。賈母雖說也不大喜歡王夫人這個兒媳婦。卻不可能由著姨娘妾室爬到正室頭上的事兒發生。
賈政木然的點了點頭，低聲道：「都是兒子的錯，累得老太太還要為兒子操心。」
「她是想錯了。珠兒和寶玉若是真都被她害了，在環兒正名之前，我也定會一碗藥弄死她。」賈母說得輕描淡寫，賈政卻深深的埋下頭去。
賈母看都沒看他一眼，略有些失望，「這麼些年看下來，你大哥雖混，有些事情卻比你明白。既知道錯了，該怎麼辦，心裡有數吧？」
「是。」
「那就去辦吧，別急在一時，過上幾個月再說。」
「是。」
賈政沉默的自正院裡出來，步履有些沉重，正巧有下人急急忙忙來回話，「老爺，忠順王府的長使來了。」
賈政一驚，連忙道：「快請。」他整了整衣冠，大步往書房走，心裡還在猜測，自家與忠順王府素無往來，還素有嫌隙，這個時候派王府長使過來，卻是所謂何事？
在賈政與忠順王府長使說話之時，賈敏正在家裡逗著才剛剛冒話兒的小孫子。
「來，乖乖，叫奶奶。」她手裡拿著一隻顏色鮮艷的布老虎，在咧著嘴傻笑的小娃娃眼前晃，心裡不免囧了一下。想她才不過四十多，居然就做奶奶了。這要是在前世，還可以厚著臉皮自稱一下青年呢。在這裡，居然就被歸到老婦那堆兒裡了。
昨兒，江南新送來的各種衣料，她對著幾匹顏色亮麗的胭脂紅、杏紅、玫粉默默流了半天口水，在叫來女兒、兒媳時，還大方的指著那些顏色鮮嫩的料子，笑著說：「這些顏色好，花樣也致，你們這個年紀穿最好不過了。看看，喜歡哪個，自己拿。」
女兒和兒媳歡喜的抱著自己喜歡的料子走了，她默默的指著那些穩重的料子，沒精打彩的讓丫頭收起來。
晚上，林海回來，發現妻子興致不高。用過晚，上床之後，悄悄一問，不由得失笑道：「你既喜歡就叫人做來穿，誰還敢笑話你不成。」
賈敏不尤得白了丈夫一眼，「你出去瞧瞧，跟我這麼大年紀的，都做了人婆婆、祖母的，誰不力圖穩重。我要穿個胭脂紅的衣服出去，準被人笑話死。就算當面不說，背地裡指不定要笑話我多久呢。」
這可不是現代，笑不笑話的，只要她自己願意就好。在如今這個社會，她的一舉一動，都牽連到家人的臉面，丈夫、兒子，女兒，她可半點不想讓人說嘴。(未完待續……)
ps：斷更了這麼長時間真對不起大家，山水在這裡給大家道歉了。前段時間，先是卡，後來山水的父親身體出了問題，動了手術，才出院回家。以後，可以正常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