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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五五回 羞怒馬王別漢使 淡漠小車說人生 文 / 推窗看雲

    飛雪繁花酒作泉,碧草清流牧馬酣;塞上風煙解寂寞,豈必縱博在長安。

    漢天子的人馬與西王母的人從一起向崑崙山進發。一路上,皇帝細觀山川形勢,口中默念,有時手不由得伸出空畫。東方朔奇怪:「陛下,您在幹什麼呢?」

    皇帝微笑道:「說過了,在路上不要喊能暴露身份的話。就喊主人麼。」

    東方朔點頭,「是。主人,您在幹什麼呢?」

    「這我倒要考考你了。你覺得呢?」

    東方朔看到前面的人正在過一條河,河一路彎轉北曲,一座大山靠著彎曲的地方,心中一動,「《禮》說,背山面水營城可得山水之便利,而無山水之困。主人,您要在這裡營城!」

    皇帝微笑不語,能夠開疆拓土,當然是作為君主莫大的榮耀,現在他有這麼一大批精兵猛將,已經打得匈奴望風而逃了,怎麼樣鞏固好不容易得來的勝果,是他當下要考慮的問題了。此次親自出塞,很多人頗有微詞,對他的動武,也說個不休,如果不能鞏固,大軍一退,這裡還是匈奴快馬的游馳之地!到那時,豈不是讓人笑話他的短見。

    東方朔興奮起來,「在那個小石城,可以造一座城,我看就叫做酒泉!」

    「哦?好,就叫酒泉!」皇帝點頭微笑。

    過了河,紮下營帳,置酒歡歌,皇帝正和眾人歡飲。聽得外面有人吵鬧起來,眉頭皺起。張騫已經聽清是王仲的聲音,急忙出來。只見王仲、馬蹄兩個背靠背與幾個軍官廝打,大伙口中都罵罵咧咧的,花翟、兒君醉等人在旁邊勸說。張騫上前喝止了,幾個軍官見了他,知道他是軍中前輩,而且正得皇帝欣賞,是個大大的紅人。賠笑退開了。

    「怎麼自己人打了起來?不讓外人笑話?」

    王仲不語,馬蹄忍不住訴道:「這些羽林軍。都他媽仗勢欺人!對咱們呼來喝去的,讓咱們為他端酒端飯,伺候!王大哥慢了一會,就拿鞭子抽打過來!」

    張騫心知這些軍官都是養尊處優慣了的。總是要人服侍,他們使喚奴僕,把自己身邊這些人也當做了在內地一樣的犯人。只得好言安慰道:「等我和霍校尉說說,讓他制止軍官們。大伙也不要生氣,他們也不是壞人。」眾人嘴上不說什麼,心中卻是不平,但也知道他的難處。眾人散了,自己喝酒。

    張騫回到大帳,說道:「唉。這些都是粗人,不懂禮儀,喝多了酒。吵鬧起來。各位不要怪罪。」皇帝看了霍去病一眼,霍去病淡然端坐,不以為意。

    又喝了一會,張騫找個借口退出了,來到外面,孔幾近走過來說道:「大人。馬王兩個走了!」

    張騫心頭一震,默然無語。知道兩人都是出身貧賤,如今卻已今非昔比,在這河西地方稱王稱霸,最是自尊,這一次受辱,恐怕以後再難相見了。

    等到天明,大伙動身,少了兩個人也看不出,司雨故意拉到後面,等人群走遠了,才對張騫道:「大人,對不住!小人只能陪大人到這裡了。等大人成功回來,小人再相慶吧。」

    「你也不願去了?」

    「小人這裡還有很多事,小人在這裡,也可以為大人做個後助。」

    張騫知道不能勉強了,點頭道:「也好。等我們回來,再去府上叨擾。」司雨躬身施禮,上馬離開了。

    司馬相如騎馬到了他身前,問道:「這些人口口聲聲對你感恩戴德的,怎麼說走就走了?絲毫不顧大局!」

    「不是他們不顧大局,而是我不能給他們太多。他們本就是刑餘之人,擔驚受怕夠了,現在能夠自由自在的,呵呵,我也高興。不像我等,還困於局中,不知何時才能解脫!哦,對了,聽說你這些天和紅顏知己如膠似漆,割捨不開的,怎麼有功夫來看我?」

    司馬相如得意一笑,這些天和王母手下的眾女相聚,聽她們歌吟觀她們舞蹈,耳目為之大開,心情大悅,忍不住度曲譜歌。他乃是當世第一等的才子,這些彫蟲小技自是手到拿來。他輕吟淺唱一番:「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昔為娼家女,今為蕩子夫。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說不出的淒切;撫動琴弦,琴音傳意,叮叮淙淙悠遠綿邈,說不得引動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子,這女子就是許飛瓊身邊的瓊英,自小能歌善舞,目無餘子,甚是清高!聽了司馬相如的曲子,咋就這麼的入耳入心,如癡如醉,不知不覺來到他的帳中。兩人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借歌聲傳情,憑舞蹈達意,一下子濃到誰也分不開了。他年輕時在家鄉蜀郡琴挑卓君,天下人傳為美談;如今人到中年,重施故技,那小姑娘哪裡能夠抵禦得住?漢天子以下眾人,都艷羨莫名,孔幾近不知被唏女多打了多少鞭子,張騫被蓮影捶打了好幾次。

    司馬相如帶笑說道:「唉,女人真是不能招惹!現在甩都甩不了啦。」

    「閣下要是帶回長安,那位君夫人還不撕吃了你!」

    「自然不能讓她知道。其實,我還不怕她知道,我是怕瓊英回到中原,她心眼小,又拿慣了刀劍,只怕到時候她們一生氣,動起了刀子!所以才來請兄幫忙。」

    張騫奇怪至極,「我能幫什麼忙啊?既然怕動刀子,你還是不讓她回去的好!」

    「我怎麼捨得!兄這些年名重天下,手下盡多奇才異能之士,只要能想法讓我這位如意的人回到長安。在下感激不盡!」

    「閣下說笑了吧!你只管把人帶回去就是了,管我什麼事?」

    「老兄裝糊塗了。你沒有看到董仲舒一家的悲劇?王母是不會容許她的人

    留在中原的!」

    張騫愣了一下,這倒是個麻煩。她們不介意族中人和外人歡好,卻不能容許她們留在外族。他也慢慢瞭解了,這一來是王母馭下的手段,二來是她們族中人本就不多,如果任由其出嫁,馬上她族就滅絕了!在西番,不止王母這一族這樣。還有幾個部落,也是如此。只能兩族相互交換人口,不能一族只進不出。「這容長在議吧。我說,你乾脆留在她族裡就是了,何必這麼麻煩?」

    「唉。你老兄說的容易!這裡風沙無常,我怎能習慣?」

    正在說著話,遠處有人大喊:「注意!大風來了!」兩人急忙抬頭,只見西天邊一片灰黃,天空變色,牲口驚嘶,人們都紛紛下了馬,把牲口圈在一起,頭朝裡。屁股朝外,人聚在裡面。然後就聽到了鬼哭狼嚎一般的呼嘯。兩人急忙加入人群以裡,伏身低頭。不敢看。剛剛趴好,碎石、狂沙劈頭蓋臉落下,大地抖動不已,好像末日景象。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不再掉落東西了,風聲也小了。眾人才抖抖身上的沙石,慢慢起身。皇帝的幾個衛士拉開了蒙著他的氈毯。再看幾人臉上沙石打過的痕跡,清晰可辨,有的眼角破了,有的額頭流著血,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好在沒有人受過重的傷。霍去病吐出口中的灰土,急忙上前,「主人,沒事吧?」

    東方朔、張騫都上前看問,皇帝微笑道:「好大的風!大伙都沒事吧?」眾人回道:「沒事。」

    西王母也派人過來探視,皇帝派了霍去病去回訪王母,回來說王母沒事,她見機得早,一眾女子都沒事,並且帶回來王母的說法:「這裡幾十里,都是大風彌日!尋常時候,風沙漫天,若是大些,可以刮走羊群、甚至把人刮沒了!」

    皇帝笑道:「如果在長安,有人這樣說,我一定唾他一臉。今兒經了這一場大風,我是信了!這造物主果然了不起,是任哪一個大英雄也無法抵禦的。是不是?」

    東方朔笑道:「我以前想人們說飛沙走石,以為是誆人的!剛才自己差一點就被落下的大石頭打中了,才知道是真的!看來這羌戎之地,果然不是我華夏可比的。張騫,你們繼續前行,還不知比這還要凶險多少呢!」

    皇帝聽了,眉頭微皺,「東方朔,你又想說什麼?」

    東方朔答道:「小人覺得,浪費人力物力,在這裡造城,實在是……」

    「實在是怎麼?艱苦嗎?沒有這裡,草原人還是要騷擾我隴西的,進而侵擾我關中!」

    「是。小人見識淺薄,看不到這麼遠。」

    董仲舒說:「這裡起一座雄關,還是可以的。關中的人口,可以在宜居之地屯種,關上只留兵卒。然後這裡的關可以和長城連起來,把長城加長了,足可以抵住草原騎士的衝擊!」

    「還是先生說的在理。這一路,從隴西出來,千里之地,可以置下四座城池,安置幾十萬人口,有了人,什麼都好辦了!匈奴如果再想侵擾,就必得過了我這幾十萬人的關口!」

    霍去病笑道:「我在渾耶部那裡,聽他們唱什麼『佔我祁連山,使我健兒心膽寒;佔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看來他們還是想要奪回兩山的!不如讓小人留在這裡,看著他們!」

    「嗯,我就是欣賞你的膽色!年輕人,就是要敢想敢幹,能做別人不能做、不敢做的事!不過,你不能留在這裡,你還要做更大的事,為我橫越大漠,掃滅單于庭!」

    霍去病也興奮起來,「是!小子一定不負眾望,活捉單于,獻俘闕下!」他們君臣自說自話,聽得東方朔等人心頭大震,知道不知又有多少人暴屍荒野,多少人淚盡空房!

    漢天子帶著人跟在王母的人後面,緣山而行,馬慢慢的趕不上了,許多人抱怨起來:「那邊明明平坦得多,偏偏要走這崎嶇山路!這些娘們安得什麼心?是不是想把我們都拖死了?」

    皇帝有時候也不得不下來和眾人一起徒步走。翻越山嶺、溝溪,雖然艱難,但好在他正在青壯。卻苦了董仲舒、司馬相如、東方朔幾個了,鋮鐵旋也好不到哪裡。幾人都心中叫苦不迭。

    皇帝苦著臉說道:「去問問,怎麼這麼走!」

    一會牽牛姐來了,看著漢人不住地牢騷,一個個面有難色,笑道:「小女子奉了王母懿旨,來看看各位!各位如果覺得不能走了。就回去吧!」

    霍去病怒道:「怎麼不能走了?我們當然要繼續前行,一直上崑崙山!只是。為什麼放著平坦大路不走,而要在山間走?你們是不是害怕什麼人?」

    牽牛姐冷笑道:「到了這裡,只有別人怕我們!哪有我們怕別人的道理!走山中,是因為這裡有水!那裡你們看到的平坦大路。三年不降一滴水!人進去了,就沒有能出來的!你們走嗎?只管自己走去!」

    眾人才知道她們帶著大伙在山邊的原因,都暗吐舌頭,慶幸沒有盲目的走。孔幾近問道:「阿姐,這裡一定有部族的,怎麼沒有見人啊?」

    眾人都是一震,是啊,走了這麼久,按說應該見到人群的。起碼牧人要有的。牽牛姐眉有憂色,說道:「王母已經派人打探了,說前面正在大戰!」

    「誰跟誰打?」皇帝的興趣起來了。

    「鄯善國在攻打若羌、且末。這鄯善王最是霸道。以為有匈奴支持,到處搶掠!」

    霍去病大叫道:「小爺去滅了他!」

    牽牛姐沒有看他,「鄯善說不上大國,卻也有數萬的壯士!還有匈奴騎士駐紮了幾百人。」言下之意,你這幾百人,還不夠人怎麼動手。不要說去滅了人家了。

    漢天子沉思道:「

    我們是不是一定要經過他鄯善國境?」

    「那倒不一定。我們可以繼續往山裡走一些,只是路更加難走罷了。如果從他境內過。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希望各位大人能收斂些!不要張揚。」

    天子微笑道:「自然,自然。只要不再翻山越溪的,我等情願吃些虧,也不跟人爭鬥。阿姐,請回復王母,還是走正路吧。」

    牽牛姐去了,過了半天,和王母一起來了。王母去了面具和腦後的豹尾,仍然是一襲白衣,清麗好似山頂冰川。漢天子看得癡了。

    王母微笑道:「先生,這一路走得辛苦了。都是本座的罪過。」

    漢天子回過神來,也笑道:「哪裡!如果不是此次跟著王母大駕,我等怎能見到如此奇幻的風光,見識威猛的狂風,冰川、清流?只是我等走不慣山路,大伙見山下好像有平直的路,所以請王母為我等繞一下。」

    「我也知道各位不慣山行。只是下面這幾年一直在打,打得我們心煩意亂的!我也懶得管他們。」其實是她的前代王母,耽於逸樂,無心俗務,才使得各部族放肆了,強搶別部的人馬、牲口。原來在王母視事的時候,有些部族遇到了糾葛,她派人說一句就馬上言歸於好了。後來她無心管事,手下人也慢慢怠惰,有人還跑到部族裡作威作福起來,自然失了人心。但,那是她母親,她不能指責的,只能說些別的。

    天子也清楚其中的道理,心中暗想,恐怕這些部族之亂,還有別的隱情,自己此次忙中偷閒離開大軍來到這裡,不是調解糾紛的,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想到這裡,笑道:「下面的事,如果不方便,我們就繼續走山上吧。」

    「哦,沒什麼不方便的。」牽牛姐搶著說道。

    王母說:「下面的牧人,還有來往的商旅,走出了一條道。只是,這些牧人習性和各位往日見到的不一樣。如何他們在言語中間得罪了,還請各位看我的面子,不要計較。可好?」

    天子點頭稱是,「沒關係。我們這些人都是好脾氣的,不介意被人冒犯。」這一次出塞,特別是見到了西王母的事,使得他眼界、心胸都寬闊了許多,這一段的識見遠超他在長安聽那些太學博士們講說多年的,也更加清醒的感覺到民心不可侮。

    大伙轉向下行。不久到了山下大路,路上車轍痕跡宛然。王母感慨道:「當初我就是順著這條路去的匈奴!大路還在,當年的人已經變了!」

    物是人非之感同樣在小車心裡蕩漾。當年跟著師傅來到這裡,頂風冒雪接回了公主,現在師傅沒了,太子沒了,還有那些跟公主的侍婢、管家都不知流落何方了!鋮乙何嘗不是感慨萬千,他是在大風雪中遇見米葉爾的,當時驚為天人。後來就成了夢中趕不走的人了,再後來以為天人永隔。沒想到還能和她肌膚相親,同入鴛夢!但,是夢總是要醒的,一夢醒來。她突然成了令萬眾仰慕的王母了!這才真的是天人殊途了!原以為永不相見,卻怎麼每天都能見到她,看她言笑盈盈,卻不是對自己,而是對他人。這種殘忍,日日夜夜冰刀一般在割扯著他的心,使得他自覺已經遍體鱗傷了。

    小車為了行路方便,捨棄了精心打製的車子,也和大夥一樣該騎馬騎馬。當步行時步行。見鋮乙面有淒色,他是最瞭解鋮乙心思的,知道無法安慰他。但仍然於心不忍,說道:「鮮花處處開,要找到自己那一朵,並不容易。你也不用如此難過,說不定你的那一朵就在不遠。」

    鋮乙望著草原上盛開的不知名的繁花,若有所思。低沉的說:「你說,人有這麼多的痛苦。為什麼還以為自己是萬物之長?看那地鼠自在的啃食草根,自得其樂;那蒼鷹在天上飛,隨意的抓食地鼠。地鼠不以為悲,蒼鷹也不以為喜。只有人,總是在悲喜之間。」

    小車聽了,微微愣神,看著對方,以為鋮乙腦筋壞了:「你怎麼有這些奇怪的想法?鷹隼、鼠兔們快不快樂,誰又知道?我聽人說什麼『什麼時候聞見道,什麼時候死』可以了!」

    鋮乙噗呲笑了:「是『朝聞道夕死可矣!』是說人要明明白白的活,如果不明白,還不如禽獸了!明白道理後再死,做個清楚人。唉,做個清楚人,人卻更加的痛苦!七姐說道:人有四怕,怕不能長生,而四處求藥;怕不能富貴,而屈膝事人;怕沒有兒孫,而甘願做其奴婢;怕不能留名後世,而虛偽搏名。細細想來,人活著,真是何苦來!」

    小車怔了半晌,突然笑了:「踏遍萬山求取長生不死仙丹,豈不是修行?忘記了煩愁。為人奴僕,鞭打、冷飯、破衣,更知道活著的價值,更是要活下去!為兒孫殫精竭慮,日夜煎熬,卻看到了自己生命好好的在延續,其中的樂趣超過了一切。像東方先生、司馬先生兩位,苦思冥想白了鬚髮,寫出大作,留不留名,後人能不能讀到,他們未必當家,但寫的時候,神遊萬里,又豈是外人能意味的?」

    鋮乙沒想到這個看似木訥的小車,每日裡只是不停地忙前忙後的卻有這樣的識見,大為驚訝了:「哦?你這麼說倒是新鮮!人活著,難道不是為了最後的結果,而是為了當初經歷的一切?不管經歷是苦是甜、是心酸還是快樂?不是為了聞道,而是聞道的經過!嗯,這麼說不要兩情相悅,不要天長地久,只要曾經在一起。」他多日的愁思大為減少,臉上露出了笑容。「你小子每天忙活的不得了,怎麼有時間想道理?」

    小車微笑道:「你看我每天在忙,其實我心裡閒得很,享受得很。這一棵大樹,我要伐下來,我就想它是經過了多少年才長到這麼大的,見過了多少人從旁邊經過,多少飛鳥在枝間做窩,又有多少小鳥從它身上飛走?它見過多少猛獸捕食,多少麋鹿、羊兔飽了狼吻虎口?在我想的時候,我溫柔的刀鋸剪下了它的枝葉,割開了它的樹根,刨開了它聖潔的紋理。我的眼前出現了一架新車,那一部分彎了做輪,這一部分是轅,輻的堅實,板的平滑,篷要華美,這些都是那山間默默生

    長的大樹。誰又知道這載人的車子和大樹有什麼關係?不制車、不駕車,每天餵馬、遛馬、飲馬,刷洗馬身,才知道原來馬也是有七情六慾的!馬的歡喜,咱跟著高興;馬在流淚,咱看著傷心;馬死去了,咱拿起刀子,劃開了它的皮子。挖開了它的肚腹,想到它關山萬里,馱著主人。勞心勞力終於可以葬身於人的五臟,和主人化為一體真是為它高興。再飲一杯酒,歡歌一曲。晚上睡覺了,夢中自己成了富家翁,家中良田美池,大大的庭院,僕婦來來往往。珍饈美味羅列眼前,綾羅綢緞山積。美婦妾婢環伺,得意洋洋的出了門,郡守、縣長、將軍校尉恭迎致意。沒有天子、王公的勞心,而有其享樂得意;不用擔心有人謀逆反叛。而能長保富貴安康。」

    鋮乙只覺得聞所未聞,一個風裡來雨裡去的人,竟然絲毫不以為苦,反以為樂,不僅超過了他,連皇帝、大臣,神仙、道士都好像比不過他了!他是真的快樂,還是自以為快樂?鋮乙看他憨厚的微笑,腳下生風。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徹底相信了他是真快樂。

    孔幾近正好走過來,見鋮乙疑惑的望著小車的背影。問道:「怎麼?這小子又發什麼瘋?」

    鋮乙說:「你相信嗎?他可能是我見過的人裡面最快樂的一個,甚至可能是天底下都最快樂的一個了!」說了小車的話。

    孔幾近也是大為驚訝了,看到東方朔、司馬相如兩個,說道:「快快!給你們說個奇聞。」把鋮乙說的話轉述了,兩人悵然半晌不語,「怎麼樣?你們自負大才。現在知道了什麼是大才了吧!」

    東方朔由衷的說道:「豈止是大才,他簡直是大聖人!得了大道的。那個王母修道多年,也難及他萬一!更不要說她的門人弟子了。」

    司馬相如也喟然歎息:「他是不是天神下來的?來感化我們來了?」

    孔幾近大笑,「這才是我輩中人!」

    幾人喧笑之時聽到前面有人喊叫,一騎馬快速馳來,一邊奔馳一邊喊道:「有大隊人馬殺來!快準備!」

    此時他們處身於一個小山坡下,坡底就是一片草原,在往遠處青色消失,一片白茫茫的,不知是什麼。霍去病已經聚集起他的騎士,圍成了一個圈子,裡面是天子、王母還有幾個大臣。張騫和一眾王子們也立於圈中。靜靜地等候來兵。

    停了不到一刻,就聽得馬蹄雜沓聲響,西北方向塵沙飛揚,遮蔽了天日,不知有多少人馬前來,天子神色緊張自不待言,王母也是心中惴惴,不知道來者何人,也不知她王母的旗號還有沒有用。

    在緊張的令人窒息的氣氛中,漫天蔽野的人馬到了,他們興奮地歡呼,嘴裡不知在說些什麼。王母對天子解釋:「他們說,沒想到路上還有這麼大一幫商人。只是奇怪,為什麼商人馬這麼多,駱駝卻沒有多少。」

    對方的人馬聚攏了,霍去病大喝道:「退後!退後!再往前我們就放箭了!」那些人理也不理,繼續緩緩前進。

    許飛瓊說:「你省省力氣吧。他們聽不懂你說的。」

    對面一個戰士越眾而出,他的馬一身的斑點、碎塊,遠遠地看,像是刺繡的圖案,此人身形不高,卻非常寬,腦袋好像安在脖子上一樣,眼睛瞪得很大,滿臉的濃須,手中一口長刀,嘴裡說著什麼,許飛瓊解釋說:「你們什麼人?為什麼侵入我部族?是想賠償我財貨,還是想留下人口?」他一開口就不容商量的口氣,就認定是別人侵入了。

    霍去病想要反唇相譏,許飛瓊卻已經從他身邊策馬上前了,來人一陣歡呼,師從仁對張騫說道:「他們歡呼,是見到了崑崙山的仙女!看來這位阿姐在這一帶挺有人緣的。」

    「這個寬身板的叫什麼?你知道嗎?」

    「我們這些人到匈奴時間久了,這邊有些事就不怎麼清楚了。好像聽說鄯善國有一個這樣的人,最近當了國王。」

    眾人靜了下來,看許飛瓊能不能勸說對方離開。許飛瓊微笑道:「是白大王嗎?小女子許飛瓊有禮了。」

    白大王看了看她,眼睛中露出了貪戀之色,此人叫做白領圖,是鄯善國白部的豪傑,與原來鄯善國國王交好,送與國王大量的牲口、奴隸,國王以為他忠心,賜予他很多草場、人口、牛羊。等到勢力大了,慢慢懈怠了對國王的進奉,國王大怒,帶兵興師問罪。不想正中其下懷,他帶人伏擊了國王,國王大敗,還負了重傷,不久就死去。白領圖帶兵進了國都,趕走了原國王的王子,自己成了國王。他兵強馬壯,堵住了崑崙山下來往商旅、牧人的去路,收取重稅,哪一天高興了乾脆搶了貨物。因此上來往的人談之色變,畏之如虎。許飛瓊以往在鄯善國帶王母傳法,鄯善國國王、王后都和她以姐妹、兄弟相稱的,也見過白領圖,白領圖覬覦她的美色,一直沒能得手。此次,她本不想露面,只是王母剛接位,還沒能回山,就阻於此地,她才不得不上前搭話。白領圖的眼神令她如吃了飛蟲一般,卻不敢露出怒色,只能微笑著看著對方。

    白領圖皺眉道:「往日裡,本王對你千般討好,你都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笑容,今日太陽從哪裡出來了?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說吧,要我怎樣,我先聽聽。」

    許飛瓊微笑說:「往日的事是大王誤會了。小女子早就看出大王英雄,小女子是個學道的,不敢破了清規。此次我們王母仙駕下人眾,還有一些東方的朋友,要回崑崙山,借道貴國。請大王讓我們過去。」

    「嗷,借道啊。」他故作沉吟,許飛瓊以為有戲。

    「既然借道,你也是故人,老朋友了,也應該聽說了本王的價錢,這大路是我鄯善國所開,來往的人,不能隨意就過去的。但,你們是王母的人,又另當別論。」許飛瓊聽他話中之意,糊塗了,不知他是放行,還是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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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這樣吧,如果讓你們留下太多,大伙面子上不好看,也讓國中人以為我不敬王母。哈哈哈!王母有一天生氣了,降下災殃,大伙要怨我了!」大伙鬆口氣,以為沒事了。

    「你自己留下就行了,別的人可以走了!走吧,所有人,趕快!」許飛瓊氣得花容失色,霍去病怒火中燒,天子、王母怒容滿面,眾人都握緊了手中兵器,要硬闖死拼過鄯善。

    別家修道入叢山,面壁苦思窮經年;皓首方知生人味,且聽小車一笑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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