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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零九回 遭強敵博侯遇害 逢名師伊一得經 文 / 推窗看雲

    博徒場中半死生,狂呼歡悅人不明;蘭折竹傾寢糞溷,自謂得道了世情。

    伊一隻顧說得高興,不提防身後忽然響起了拍手鼓掌聲,一驚回頭,只見幾個人站在不遠處,卻都是熟人,不高興的問道:「鋮老大!你們怎麼來了?」正是鋮鐵旋帶著姜字峒、畢炘湲、呂之堠幾個。

    鋮鐵旋沒理他的不高興,說道:「伊一,沒想到你沒心沒肺的,還能說出這麼有見地的話來!我倒是小瞧你了。」

    聽他這麼說,伊一的心情馬上見好,笑道:「那是你自己沒有見識!咱什麼時候都是非常的有見識的,只是小爺懶得跟你們一般見識罷了!」

    見他得意忘形,口出狂言,姜字峒怒道:「小子!別人不知道你的底細,我們兄弟卻清楚得很!就你那麼淺薄的見識,一泡牛屎的價錢,鋮老大是抬舉你,別就不知道自己老幾了!」

    伊一看也不看他,冷笑道:「我不跟狗說話!鋮老大,你出門總是帶著三條狗,就不嫌礙事嗎?狺狺狂吠的你也不管管?」這下子畢炘湲、呂之堠兩個也是臉上變色,他們和鋮鐵旋交往有年,自己也清楚別人對他們尊敬,多是看鋮鐵旋的面子,但也從來沒有人敢當面羞辱他們的。鋮鐵旋冷哼一聲,忍住沒有發作。他之所以對伊一這麼客氣,一來都是漢使的隨從身份,二來這小子沒落王孫的身世,使人不由得不添加幾分同情。他歎了口氣,說道:「你小子不要處處得理不饒人!小心吃大虧。唉,不對呀,你怎麼在這裡?你的賭帳誰管著呢?」在伊一的賭帳出現的時候,他就聽說了,並親自去看了,和伊一聊了幾句,以後就暗中關注。沒想到今天卻在這裡英家兄弟的帳中見到了他。

    伊一脖子一梗,「唉!我想到哪裡就到哪裡?管得著嗎?」

    「是。是。我管不著。哈,兩位,最近可好?我們有一段時間沒見了。看兩位的氣色,恐怕還能活個十年八年的。」轉頭和田嬰齊、禿鷲兩人聊了起來,竟然好像熟得很。

    伊一臉上的訝異顯露無遺,他想要問問姜字峒幾人怎麼回事,幾人都不理他,只得站在一旁,自言自語:「狼一窩、狗一窩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啊!」眾人都裝作沒聽到。

    禿鷲呵呵兩聲,吐了一口痰,罵罵咧咧的道:「鋮老大。你們也他媽賴損!每次都是來看看爺爺的笑話,不干人事。」鋮鐵旋還沒來得及接茬,伊一已經接口說道:「就是。唉,你們等等,我忘了!」「登登登」跑了出去。大伙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他一驚一乍的幹什麼,鋮鐵旋搖搖頭,說道:「你兩個也不要埋怨兄弟。這隕鐵鏈不懼刀砍斧剁,火燒水浸的,兄弟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英家兄弟不知是怎麼做出的,這玩意可惜了。如果能煉成刀劍,一定是干將莫邪一流的神兵!」

    田嬰齊一笑:「用到了我兄弟倆身上,豈不是物盡其值了!就是上古神兵又能加於我身上多少!」說著站了起來,他一站起來,鋮鐵旋等人馬上感覺到巨大的壓力,伊一這時候正好也進來。手裡拿著幾塊石頭,他張大了嘴,看著田嬰齊,他坐著的時候,也沒有感覺到他身形的高大。乍一站起,霍,怕不有一丈多高!只是瘦的可憐,好像麻桿一般,身上的衣服就像稻草人身上的衣服,不是穿著的,而是掛著的。

    眾人看伊一拿著石頭傻傻的站著,姜字峒忍不住問道:「你捨急的跑出去,就是要拿石頭?怎麼?想拿石頭砸我們?嗯,哈哈哈!」

    伊一沒有理他,走到田嬰齊身前跪在地上,舉起手中的石頭砸下去,「梆梆梆」砸了幾下,石頭酥了,鐵鏈仍然在火燭下發著光。田嬰齊歎道:「小子,沒用的!哈哈哈,不過你小子有這心就行。」伊一頹然坐倒,看著他細弱的雙腿走動,耳邊卻聽得悅耳的金鐵交鳴聲,抬起頭,田嬰齊雙臂揮舞,身子跟著搖動,雙腿伴著身子的搖動而晃動起來,那雙手和雙腳的兩條隕鐵鏈隨著身體的擺動,相互碰撞,發出了令人激盪的鳴響。

    這恍如來自天外的奇異聲響,合著節拍,「玎玲」「噹泠」即淒惻,又曠遠,綿綿渺渺不知其極,不知其終。田嬰齊在忘我的搖擺,他的舉手投足,儼然大家,鐵鏈的鳴響伴著舞動,好似天作之合。這奇異的舞蹈,奇異的伴奏,不要說伊一沒有見過,就是鋮鐵旋又何曾相識?那田嬰齊跳到極興處,身子疊屈、暴漲,疊屈到了人的極致,暴漲也到了人不可能做到的地步,鐵鏈在他身體疊屈時發出了哀怨至極的和鳴,也在他身體的暴漲中忽然分開,好像兩個極沉醉的人分開了一般,帶著無盡的哀怨,無盡的愁苦,無盡的不甘,猛地震盪起來,卻又駭人至極,好像天崩地裂一般。這時候禿鷲也動了起來,他的雙手慢慢舉起,置於胸前,口開闔處,一陣雄渾的歌聲在大帳中迴盪:「黃沙兮起西極,神人兮馭奔雷。風雲不已兮壯士彎弓,射日北海兮天無極!」歌聲慷慨,使人熱血沸騰,就想要跟著他一起去逐日馭風。

    接著他口型一變,清洌的歌聲灌入耳朵:「漢涯兮清潦,玉女兮入浴,公孫駕車兮涯洠,柔心暗生兮珠淚明!江水兮奔湧,公子兮溯江行,柔荑將發兮女畔,臥草叢兮轉側!河畔兮無流沙,崖高兮下無轍,公子蹙眉兮望長城,長安不見兮白雲合!」聲音婉轉嬌俏,沒有人能想到如此柔媚動人的歌者卻是這樣的一個凶神惡煞一般的鬚眉男子!

    伊一聽得如醉如癡,鋮鐵旋幾人已是眼眶發紅,鼻子酸楚了。

    田嬰齊和禿鷲兩人停了下來,臉上都帶著笑,眼睛裡卻是濕潤的,他們沒有看對方,田嬰齊滿足的說:「又聽到了大哥的歌,就算死了也值得了。」

    禿鷲道:「兄弟的舞真正到了無以復加之地了!可惜,帶著鐐銬跳舞。不然天神也要被你陶醉的。」伊一奇怪,這兩人難道不能每天唱唱跳跳嗎?怎麼好像他們也不是經常能夠聽到、看到對方唱歌跳舞的?他想要問問,卻見兩人的臉色平靜的怕人,就不敢問出口了。

    這時候。只聽得外面有人「噗通」倒地的聲音,鋮鐵旋幾人急忙來到外面,只見英氏兄弟,一個嘴邊帶血,卻是英大;一個坐於地上,大口的吐著血!卻是英二。這一下嚇得伊一手足無措,鋮鐵旋一個箭步來到兩人跟前,英大揮手止住,眼睛瞪得溜圓,戒備的看著他們。「你們、你們幹什麼?想、想趁火打……打、打劫?」

    鋮鐵旋說:「是我。鋮鐵旋。」

    英大才頹然也坐到地上,黯然道:「鋮老大!我們兄弟完了,只是也害了博聖兩個人。」

    鋮鐵旋使個眼色,畢炘湲和呂之堠兩個縱身離去,他和姜字峒兩個。伊一搭把手把兄弟兩個帶進了大帳,那田嬰齊和禿鷲兩個仍然站著沒動,眼神惶惑,看著英氏兄弟,一言不發。英二又吐了一口血,對眾人苦笑道:「媽的!今天是我兄弟的衰神降臨。本來已經贏了幾把,沒想到那一幫匈奴武士耍賴。不給賭資了。我們兄弟幾時吃過癟?當時就發作起來,打碎了幾個腦殼,以為他們不過如此。沒想到一個已經挨了我一掌的傢伙,竟然是裝死,突然就給了我一下子,打的老子五臟六腑都錯了位!竟然是個高手。這樣的高手卻還有幾個。打的我兄弟滿地找牙,五神都歸不了位啦!」他斷斷續續的說了,眾人心中駭然,伊一還不怎麼樣,鋮鐵旋卻知道這兄弟兩個的本領。他們不說已經是金剛不壞的身子吧,尋常人根本打他們百八十下也動不了他們一根寒毛!那人竟然可以一掌,雖然是偷襲,卻能傷得了他們,那人的功夫卻已經十分的可怕了。

    「那人什麼樣子?是匈奴人,還是漢人?還是別國的?」

    英大說:「胡人!就是那個什麼匈奴第一高手,叫什麼呼延,呼延什麼的。」

    「呼延季盟!哦,你們遇上了他。」呼延季盟在匈奴崛起是最近的事,他很得軍臣單于的信任,單于的許多事都讓他去做。鋮鐵旋在匈奴已經一段日子了,對匈奴的很多事已慢慢的瞭解,心中思忖,這呼延季盟號稱匈奴第一高手,卻怎麼不像高手的做派!這樣的人,自己以後要多加提防了。

    英大不再想呼延季盟了,對田嬰齊兩人道:「二……二位,對……對不住了!我們急急……忙忙回來,就……就……,」咳出了一灘血來,伊一扶住了他,說道:「就是為了放開他們兩個的。對不對?」英大點點頭。

    「怎麼放開?是有鑰匙,還是刀劍砍斷?」

    「鑰……鑰、鑰匙……」

    「鑰匙在哪兒?」

    「哪有鑰匙!」

    「嗨!你老小子都這時候了還開玩笑!沒有鑰匙你說什麼?」

    「我……我……這……」田嬰齊這時候走了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輕聲說道:「不要緊張我們了。你放不放我們都不重要了。還是好好養傷吧。」

    禿鷲也說道:「我兩個現在這樣子挺好的,你們兄弟不要擔心我們了。」

    英二對伊一點頭,伊一到了他跟前。他喘著粗氣,艱難的說道:「小子!你一個頭磕到地上,是抬舉了我兄弟啦!我兩個混球了半世,能夠得你老的法眼高看,我們是……是……,」伊一急忙止住他,「不要再說了!你趕快休息休息,以後再說!」

    英二臉色慘白,嘴邊帶著血沫,笑道:「我們還有以後嗎?再不說就真的沒有機會了。你想要跟著我兄弟,我們其實教不了你什麼的。我們死了之後,這大帳裡面的東西就都是你的了。別的你也不需要,這我們身上有點東西……」他還想說,畢炘湲和呂之堠從外面迅疾的跑了進來,叫道:「大事不好!快走,武士們追殺來了!」

    眾人大驚,英二對英大點頭,英大突然拔劍,揮手把自己的一條左臂切了下來,劍「瑲琅」落地。英二左手拾起寶劍,在眾人沒來得及攔擋時,揮手把自己的右臂砍下,兩兄弟兩條血淋淋的斷臂掉落地上。寶劍也跟著落地。兩人慘笑幾聲,撲倒地上。伊一看得驚心動魄,卻不知他們為什麼突然發瘋自戕身體。那田嬰齊叫道:「小子,拿著兩條斷臂!」伊一不明所以,抱著兩條斷臂。禿鷲從袖中取出一個東西塞進了伊一懷裡,一推他,「快走!」

    鋮鐵旋拉著伊一,幾個人割開了一個口子衝出了大帳,只聽得大帳的那一面已經喊聲四起了。眾人在忙亂中疾跑,只聽得歌聲雄壯響起:「離火焚北海兮魚龍舞。壯士升天兮天神接引;天帝是我博友兮亂我情,得上天兮……呃,贏眾神!」回頭看去,火光沖天而起,裡面雜亂的人喊馬嘶。有人在慘呼哀嚎。幾人心知是田嬰齊、禿鷲兩個點燃了大帳,把大帳中多年贏取的金銀玉帛全部焚燬了,也捎帶著阻擋了追兵。眾人歎息了一會。

    鋮鐵旋對伊一道:「你以後準備怎麼辦?跟著我吧,我兒子也丟了,你就當我兒子好了。怎麼樣?我也不會辱沒了你的。」

    伊一怪眼一翻,「當你老子還差不多。小爺自有辦法,不勞你操心了。」掉頭就走。鋮鐵旋無奈搖頭。看喊聲已遠,知道已經沒有大礙,遂任憑他走了。

    伊一走了一會,見沒有人了,坐下來想想是回到自己的大帳還是離開單于庭。想了一會,還是決定不走。不過也不回自己的帳幕了,好不容易脫離了幾個女人的掌控,不能再自討苦吃,回到她們的身邊。現下當務之急是怎麼把師傅的兩條斷臂處理了,也不知道他們發什麼瘋。自己砍了臂膀給自己,給什麼不好,偏偏弄了兩條斷臂,拿著怪瘆人的。看看四周,一個帳幕後面是一群羊,眼睛一亮,慢慢的走過去,羊群沒有動,他坐在了羊群裡,外面的人不注意是看不到裡面一個人的。把斷臂放到地上,血已經凝固了,這時候天麻麻亮,可以看到血色發黑了,不知怎麼辦好,只是不住地磕頭,心中嗚咽。這兩天的遭遇對他而言,是痛及骨髓的,本來正風生水起經營著賭場,突然就被人差點弄死了;接著好不容易聚攏的財富,化為泡影;想著跟人學得高明的本領吧,結果沒想到遇上的不是瘋子就是神經!還他媽都死了!

    天慢慢的大亮了,有人走近羊群,伊一悄悄地觀察,那是個牧童,隨便撒了些草給羊群,就急匆匆的離開了,羊群在爭搶著幹草。他坐在羊群中,默想了一會,拿出禿鷲塞給他的東西,是塊羊皮,上面寫著幾行字,卻是秦篆。幸好他在家道敗落間還學過幾天經書,認識不少的字,仔細看了,起首兩字卻是賭經,心中大喜,知道禿鷲兩個沒有騙自己。接著看下去,卻不由得失望,說的是:昔黃帝制樗蒲之戲,是為怡情;制圍棋之道,乃養志。看了兩行,就覺得沒有意思,接著再看,不外乎賭之道害人大矣!通篇沒有怎麼賭的高明功夫,而是喋喋不休的勸誡!看的他想要痛罵幾句了,如果不是想到兩人已經死了,就罵出口來。想到兩人已死,他覺得奇怪,那英家兩兄弟受了重傷,非死不可,這田嬰齊和禿鷲兩個為什麼不願逃出去?反而有了必死的決心?這是他想不通的地方,只是這時也沒地方問了,只得悶在心裡。拿著那賭經,卻不知道是留著好,還是扔了,一頭羯子卻不提防從他的手中咬住了羊皮,伊一一驚,急忙抓緊了手裡的羊皮,才沒有被羯子搶走,只是羊皮已經不知道多久了,被拉破了。他揮手趕開了羯子,查看羊皮有沒有損毀,見出了幾道裂縫,心痛不已。用手撫平了,感覺手有點擱,他開始的時候只是注意那羊皮上的字,這時候才感覺到羊皮的異樣。

    仔細看去,那羯子牙咬的地方,還有爭搶時拉破的地方,都有東西露出,伊一抑住心頭的激動,小心地一點點把羊皮拆開,原來在羊皮裡面還有夾層,只是不仔細看是發現不了的!裡面一層還是一些字,大部分都是認識的,再重新看了:從內容上看,卻和剛剛看到的是上下篇。這下篇說的卻都是如何識破別人的騙人伎倆,以及自己如何實施這些伎倆的其中著重提及:賭術,術也,善借勢者。方能成就。借勢,借友人之勢為主,借敵人之勢為從。

    剛看到這句話他沒想明白,眼睛瞄到了兩天斷臂,恍然大悟,所謂的博聖、博侯都是兩人,看來一個人是難以做到的!想明白了,反而沒有了當初的興奮,覺得沒了興致。只是機械的繼續看下去,還說了些技巧。不外乎轉移變幻的手法,有的他自己就會,有的雖然以前不知道,看了之後馬上就明白了。把整部賭經看完,天已經過午。他也沒有飢餓的感覺。只是覺得無聊,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死了幾個人,不過拿到了一部沒用的經書,他覺得那號稱博聖的已經傻掉了!他自己把他們敬若神明,也是傻掉了!

    眼睛又看到了兩條斷臂,不禁好奇。兩人不由分說的就自己砍了一條膀子,總是有原因的。拿起一條,割開了外面的衣物,露出了光光的一條手臂,上面一片刺青,卻是人體經絡。他知道那是經絡。是因為小時候家中有醫士經常說道過,把人體的經絡說的神乎其神的,他自己卻不知道,只是說古經有言的,那經絡乃是醫家不傳之秘。如果僥倖得了,可以肉白骨而起死人的!神奇至極。他也就留了心,卻一直沒有見到。拿過另一條手臂,如法炮製,果然也是人體經絡圖。這兩兄弟把這經絡圖紋於身上,顯然是極為看重的,而他們寧願在死前砍掉,也不願留給匈奴人,其中肯定還有內情的。

    想到這裡,伊一小心地把那斷臂上的圖割下來,心中默念:師傅恕罪弟子!弟子不知道你們的本意到底怎樣,弟子保證一定保住這經絡圖,不讓外人得到。其實,那外人是什麼人他都不清楚。他把幾卷皮子扎進了靴筒裡,把兩條斷臂埋在土中,才慢慢的離開羊群。

    後來他繼續在單于庭遊蕩,學禿鷲、田嬰齊一樣,走進賭場,慢慢的賭上一兩個時辰,賭資卻只有幾百錢,輸贏都不顯眼,只是夠他吃飯睡覺的。一個年少多金的賭客消失了,一個有些落寞,有些失意,有些百無聊賴的既不讓人討厭,也不惹人喜歡的賭場混子在各個賭場間出入,只是他從來不近紫極宮賭。暗中仔細研讀賭經和英家的經絡圖,他本是聰明絕頂之人,雖然沒有了名師指導,他自己摸索,終於有一天,他的雙手可以隨意的得到他想要的任意東西;他的雙手十指可以輕易地在人體找到可以置人於死地的穴位,也可以找到治病救人的穴位。

    這人也是奇怪,當他覺得自己對經絡的演習精通之時,賭經爛熟於心之際,他的五官六體都靈敏之極,這時候他總是覺得有人在暗中窺伺觀察他,他以為是鋮鐵旋的人。氣惱之下,他生平第一次走進了紫極宮。看到一個灰撲撲的牧人走了進來,紫極宮的幾個夥計有點掃興,想要把他擋住,姜字峒擺擺手,他們不能給人以挑揀客人的感覺,雖然事實上到紫極宮的就沒有普通牧人,他們大多去一些可以牽著羊羔換酒的地方,小賭幾把,過過癮就是了。到紫極宮的,不是有錢的就是有勢的,一擲千金在這裡是每天都真實發生的。他們不相信一個牧人能在這裡待上多久的。

    一會兒,一個夥計過來了,絞著手囁嚅道:「二爺,那、那傢伙,……」

    姜字峒問:「哪一個啊?怎麼了?」

    「就是那個牧人。他、他一直贏。」

    「嗨,我們開賭場的,還能怕人家贏?」

    「您老還是自己去。」

    姜字峒走進了一間房,裡面只有四個人,卻只有兩個人在賭,另外兩個只是看,那個古樸的牧人靜靜地坐著,跟前的東西已經小山一樣,和他對賭的是他們的人,頭上已經見汗,手有點哆嗦了。見姜字峒進來,伊一有點得意,連他都認不出自己了,說明這些年自己的變化太大了,這就是賭經上所說的:能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假人以不同面目,示人以不同技巧。賭經的博大精深讓他深深著迷了,這傢伙竟然可以自由的改變人的氣質,讓人難以發現他的對手到底是誰。

    姜字峒真的沒發現對面的人就是伊一。他根本想不到當初那個玉人一樣的伊一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樸拙面目示人的。他看了一會,也沒有發現對方用了什麼奸謀,完全是平平常常的手法,只是好像更加嫻熟些罷了。只得作罷。任由他帶著贏來的東西離開了。

    伊一手中拿著一個袋子,裡面是他今天贏得的二百金,他要求換成了幾顆扶余珠子,對方愉快地給他換了。自從進了紫極宮,那種如影隨形的感覺就消失了,說明暗中窺伺他的不是紫極宮的人,那麼會是什麼人呢?

    一個人走在他的前面,慢吞吞的,在一個大帳的後面,那人停住了。轉過身來,是個四十多歲的匈奴人,臉色平和,小眼睛裡面笑瞇瞇的。伊一也停住了,這個人他從來沒有見過。他也沒有感覺到這個人對他有什麼威脅。那人對他拱手,說道:「閣下今天運氣不錯,贏了這麼多。」

    伊一奇怪他怎麼知道自己贏了,他根本就沒有進紫極宮,裡面就是有他的人,也不會這麼快就告訴了他吧。只是笑了笑,沒有答話。他要看看對方的後續舉動。

    那人當然是呼延季盟,這些年他離開了單于庭,剛剛回來,他一直在找英家兄弟的傳人,找博聖的傳人,當初那幾人在他的追緝下突然就死了。但是他們身上的東西卻沒有他要的,那些東西哪去了?他相信他們身上一定有非常的秘密的,不能找到那些秘密,對大匈奴都是莫大的威脅。這些年即使不再單于庭,他也無時無刻不再想著這些事。如今回來了。他還要繼續追查。但是茫茫人海,哪裡那麼容易?

    一個人,每天只是贏那麼幾十個錢,但是每天都能贏,這是個什麼人?他決定親自會會他。沒想到這個人竟然能夠感覺到他的存在!這個人就太可疑了。他跟著伊一來到了紫極宮,見他進了紫極宮,他馬上就斷定,這個人是最大的疑犯!雖然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他手上拿著博聖和博侯的東西,但是他就是覺得這個人有。

    伊一哪裡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對方又怎麼想自己的?但是這時候的他也早不是當初剛到單于庭的意氣風發的少年了,早期的遭遇只是使他覺得命運的無常,真正改變他的是那兩部經書,使得他沉靜,寡言,謀定後動。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他都不在意了。

    呼延季盟又有點猶豫了,這個人真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嗎?或者就是個尋常的牧人?如果自己判斷失誤,就笑話了!他走近了伊一,伊一還是沒有動,定定地看著他,眼睛裡是迷茫,是不知所措。呼延季盟的疑慮越來越大,他決定不管如何,都要試試對方,大不了打死了對方,殺掉個把人對他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笑呵呵的走到伊一身邊,伸手想要握住伊一的手,伊一沒有伸手,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由於退得急了一些,差點摔倒地上。

    呼延季盟逼近了一步,伊一突然叫道:「你,你是鋮鐵旋的人!你們耍賴,贏了也不讓人帶走!給你!」把手中的袋子扔給了呼延季盟。

    這一下大出呼延季盟意料之外,巡街的武士遠遠地騎馬過來了,他不願讓人見到他欺負民眾,轉身離開了。幾個武士過來了,叫道:「喊什麼?怎麼啦?」

    「小人摔了一跤,不由自主就喊出了聲。驚擾了大爺,告罪、告罪!」弓著身子退到一邊,幾個武士掃了他一眼,沒有見到可疑的,也就縱馬馳開了。遠遠地呼延季盟躲在一座帳幕的頂上看著他慢慢的走開,眼中殺機大盛。他跳下了帳頂,遠遠地綴著伊一,眼看著他走進了骨屠王的大帳。不由得心中一緊,這底是什麼來路?

    伊一走進骨屠王大帳,幾個衛士看著他,喝道:「幹什麼的?這裡豈是你來的地方?」

    伊一拿出了一個袋子,掏出了一顆珠子,棗子大小的珠子在陽光下發著炫目的光,幾個武士都看直了眼,不由得靠近了,想要看的仔細些,他卻重新放進了袋中。幾個人意猶未盡,說道:「你是哪個?想要怎麼著?」

    說話的口氣已經客氣了很多。

    「這裡有幾顆珠子要送與骨屠王的閼氏娘娘,不知哪位大哥願意幫忙?」手中拿著袋子,袋子下面若隱若現的一塊金子,幾個武士知道好處,紛紛說道:「小意思。我給你送進去!」

    一個衛士手快搶到手裡,金塊沉甸甸的,知道今天運氣太好了。別人只得散開了,那人說道:「你是哪位?怎麼給閼氏娘娘說?」

    「就說一個故人。娘娘就知道了。」

    途旅異鄉不受欺,雙手無刃也護體;不堪山中搏虎狼,大帳逗殺射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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