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回交心兄弟四海同 人間仙境長春谷 文 / 推窗看雲
真情相通感戎狄,同氣不再分華夷;茫茫一騎絕塵去,明月隨君行千里。
話說那個高大的牧人經常到張騫的帳幕找張騫喝酒,有時也騎馬遊玩,竟然沒有匈奴武士跟隨監視,張騫心知此人必是匈奴人尊重的一個人,是誰卻不清楚。這人在交談中仔細的詢問了漢庭的故事,對漢地的風情、人物很感興趣。張騫也不避忌把知道的都說了,對於家鄉,離開的時間長了,心中的懷念就多了,在和別人的談話中,自然把自己的家鄉說的沒有一點缺點和不滿意的地方。那人對張騫略顯誇張的讚譽家鄉的話,沒有顯示出明顯的察覺,他也和張騫一樣帶著對漢地的嚮往。他忽然向張騫提出,讓張騫派人幫助他,他想要像漢朝一樣有文字、書籍,建立各種制度。張騫答應從自己帶出來的人裡面給他物色,說出了幾個人的名字。
有一天,那人又來了,他忍不住問張騫:「你怎麼不問問我是誰?難道你就沒有一點懷疑,認為我會不利與你?」
張騫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你我只是兄弟,兄弟之間,有酒喝酒,能玩耍就玩耍。你是國王或者是個流浪的牧人,對我有何區別?我身無長物,只是個羈旅中的牧羊人,你能如何不利於我?」
那人歎息道:「匈奴貴官都很誇讚你,覺得你是個了不起的人!你們漢使羈留匈奴的不知凡幾,你是第一個。」
「什麼?」張騫不明白。
「你是第一個有人冒死前來救你的漢使!蹛林大會上,死傷了數百人,有幾千人因為蹛林大會上的事,被抓、被殺。」他說來輕鬆,張騫卻是驚心動魄,蹛林大會他被烏丹凌辱,有人大鬧蹛林大會,但是死傷的事他真不清楚。想到那麼多人因為自己而死,他的心頭十分不安。
那人繼續說道:「你知道烏丹現在最頭疼的是什麼嗎?」
張騫搖搖頭。
「他頭疼的是你!」
「你在說笑吧。我是他的籠中鳥,他有什麼頭疼的?」
「他現在拿你是沒有辦法。殺了你,怕人恥笑;留著你,已經有很多人在想辦法救你,其中有些人是烏丹他們惹不起的。」
張騫吃了一驚,「什麼人烏丹惹不起?烏丹乃是匈奴的儲君,未來的大單于,當今天下領土最廣的君王的太子,除了單于之外,還有誰能讓他懼怕?」
那人奇怪的看著他,看他不像說假話,「你們漢天子就沒有懼怕之人?」
張騫想了想,「天子的奶奶,太皇太后是天子懼怕之人。別的?」他想起了什麼,臉上變色。「難道說,是他們?」
那人點點頭,「匈奴武士在追捕嫣然公主的時候,死傷了不少人。現在有人見到她跟一些漢人在一起,這些漢人行蹤飄忽,本領高強,一般的匈奴武士根本不是對手,在和他們的交手中死傷慘重。而且------」
「而且怎麼樣?」
「烏丹太子的坐下馬被人偷去;太子的頭髮被人割去!」
「啊!」張騫大驚,什麼人如此的大膽,又如此的本事?又為了什麼?
「烏丹的衛士身上被人寫了幾個字,說『漢使如果有不測,太子下場一樣!』衛士們在清醒的時候,被人在身上寫字,竟然不知道是何人所為!單于大怒,把衛士都殺了。單于太后派人搜尋,說是你的朋友所為。」
張騫笑了,「開玩笑!我有如此的朋友,我幹嘛困在這裡?單于太后想把我怎麼樣也不用這樣的借口吧。」他想到劉姚公主自從年前召見過自己之後,再沒有召見了,這個太后到底是怎麼想的,她準備如何整理漢凶的關係?捉摸不透。
「現在草原上到處是漢人的俠客,殺死匈奴武士,抗拒追捕。他們口中總是說天使如何,武士們發現,這些俠客前進的方向就是單于庭!」
張騫聽了又驚又喜,喜的是看來跟著自己出使的人大部分都還好;驚的是怎麼這些人忽然就成了俠客?俠客在漢庭也是皇帝十分頭疼的人,幾代皇帝把他們遷移到長安,安置在皇陵處,讓他們給皇帝守陵,但是仍然有各地的俠客,動輒殺人,不把官府放在眼裡,甚至把官吏都給殺掉,朝廷大官也不能倖免。這些人如果是自己的朋友,皇帝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他想到幫助他接詔、出使的灌夫,就是個凌鑠公侯的大豪,他在官府的集會上,因為竇嬰行酒的時候,有人說話,而大怒,打人,弄得朝官集會不歡而散。有大俠之名的朱家、句孟,為朝廷所忌,不得不潛跡,同樣稱為大俠的郭解,幾次被官府圍捉。
他苦笑著搖搖頭:「這些人恐怕不是我的朋友!我是皇帝的衛士,一個普通的武騎郎,在天子腳下,怎麼可能認識什麼俠客、大俠?如果有的話,在蹛林大會上已經死了的幾個人,就是號稱劍客的,剩下的已經成了俘虜,在單于身邊服侍。」
那人笑笑,他知道張騫說的是真的。
過後,單于的衛士驓虎忽然來訪,這倒是個老熟人,他一見張騫,就躬身施禮,笑道:「使君大人,我有禮了!」
張騫見是他,也笑了:「衛士大人,那陣風把您吹來了?」
驓虎一笑:「這些天沒有看顧使君,使君一定生氣了!」
「哪裡,哪裡。」把驓虎讓進帳幕。
坐定。驓虎說:「丁零王回去的時候給使君留了點東西,他走的急,托我給使君帶來。」他拿出了一張弓,一把刀,一串珠子,還有兩隻鷹,一條獵狗。看的甘父和張騫都瞪大了眼。
驓虎笑道:「這可都是好東西!這把弓,可以換得十匹好馬;這把刀,砍金切玉;這珠子,一顆就可以換一匹好馬;鷹和狗也是世間罕有之物。」
張騫吸了口涼氣,他沒想到和自己喝酒的是丁零王,更沒想到丁零王對自己如此看重,給了如此厚重的禮物。他看那珠子瑩潤光澤,每一顆都有鳥卵般大,而且難得的是顆顆都是一樣;他拿起刀子,拔出來,精光四射,寒氣逼人;拿起了弓,勉力試了試,將將能夠拉開,「好弓!」兩隻鷹,羽毛油潤,睛光冷厲,鉤爪堅實,腿鐵似的;那隻狗,渾身烏黑,眼如精漆,四肢勻整,毛皮光可鑒人。張騫看著喜歡,他拿起珠子,遞給了驓虎,「謝謝衛士大人。這串珠子,大人拿去。」
驓虎沒有接,他笑道:「丁零王的東西,我可不敢拿!丁零王送給大人的,誰敢剋扣?被他老人家知道了,我的腦袋就得搬家。我還想多吃幾年飯呢。」
驓虎告辭去了。張騫看著鷹和狗心中喜歡,對於丁零王的厚意,心裡感激,自己答應給他物色的中華人物還沒有找到,他就走了。又納罕驓虎對他居然如此的畏懼,不敢拿他的東西。
其實,這丁零王居於匈奴之北,比匈奴還要苦寒,丁零人驍勇善戰,在匈奴的屢次征戰中,多次幫助匈奴戰勝強敵,雖說丁零王臣服於單于,單于卻不敢像對其他部族的王爺那樣以臣子視之,而是當做兄弟之邦。這丁零王也不是每年都來朝覲單于,而是隨自己的好惡,啥時候想起了,啥時候來到單于庭。今年恰好來到單于庭拜會單于,在和單于的交談中,聽說了漢使的事,本來不太在意,後來卻見烏丹太子招募了各國的高人、俠客,一說為了對付漢使張騫。動了念頭,看看這個漢使是何等人,能夠讓單于、太子如臨大敵的緊張。乍一見,這人不過是長大些,英氣些,也沒有什麼過人的地方。但是見到他跟著奴僕學射箭,心中懷疑,才和張騫相見。見他在困窘逼迫之下,竟然安之若素,不為得失所擾,曠達自然,對於陌生人,心無芥蒂,坦誠相見,顯示了上國使節的風度,果然是禮儀之邦的天使風采。丁零王大為折服,本想繼續和他交往,不想來了消息,國中有事,連夜離開了單于庭,沒來得及跟張騫告別。他知道張騫如今身邊匱乏,所以送給了他一些物品,讓他在緊急之時,可以周急。張騫仔細想來,也漸漸明白了丁零王的意思,更加感激。
由於丁零王的關照,推揚,鮮卑、烏丸、烏孫等國的貴官大人也都知道了張騫,經常有人過來跟他交談,單于沒有在意,烏丹太子心中惱怒,卻又無可奈何。只是催促派人擒拿漢人俠客。
甘父是個奴僕,可以驅趕著牲口到處追逐水草,在放牧中,漢人都找到了他,托他給漢使帶些吃的、喝的、用的;因此張騫雖然羈縻在匈奴,生活還可無憂。
甘父放牧有時走的遠了,武士就找了來,把他趕回來。一天,他又趕著牛羊到了一處水塘邊,只見附近已經有人放牧。他沒有在意,那些牧人卻已經走近了他,他一見,是大吃一驚,原來都是漢人,在他的眼裡,漢人長得差不多一樣,這些人怎麼在這裡出現?
漢人有十幾個人,一個肉墩子一樣的人笑著說:「你這個**鬍子!**眼長在什麼地方了?不認識我們了?」
甘父睜大眼睛,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們。一個竹竿一樣的瘦子笑道:「鐵墩,你不要難為他了!我看所有的胡人都是一個樣,我約莫他看我們漢人也是一個樣子。甘父,我是長竹,這是鐵墩,還有大虎、二虎,三腳貓,二桿子,迷糊,瞎子,黑彘,白狗,花翟,沒耳朵。」這些人一一給他見禮,他彷彿聽說過這些名字,在來匈奴的路上,他總是照顧天使的起居,和囚徒們交往不多,現在依稀想起來了,大喜,和這些人一一握手,擁抱。
這十來個人,在蹛林大會之後,趁亂逃出匈奴武士的圍捕。丟了馬匹、器械,好不容易逃進了北面大山裡,這山卻是匈奴人稱為渾邪山的。這大虎、二虎是親兄弟,原來是打獵的出身,跟人爭搶獵物時,失手打死了人,被下在獄中,碰巧張騫出使,兩兄弟被赦免死罪,跟著出使。鐵墩鐵蒼磬、長竹長旗亭二人本是官府的衙役,不小心把犯人跑了,有人說是二人給放了,官府把他們下了大獄,幸運地被挑出來,成為天使的隨從;三腳貓春江流等人是白狗的獄友,都是因為欠租、欠費,和人廝打,被人誣告下獄,家中沒人花錢,出不了獄,這次張騫出使要人,把他們帶上了。這些人逃進大山,山中多的是毒蟲、猛獸害人,虧了白狗專會收服毒蟲,大虎兄弟卻能鎮服猛獸,雖然沒有了器械,支幾個套圈,挖些個陷坑,也能有點吃的,不虞猛獸毒蟲之害。
他們在山裡開始還好過,隨著冬天到了,大雪封山,鳥獸潛蹤,可就麻煩了。這些人又都是從來只會下力幹事,不會操心的人,白狗每天想的是捕捉毒蟲,製作蠱、藥,是心無旁騖,甚至不飲不食;大虎、二虎兄弟只會打獵,把打了的盤羊、鹿、兔往地上一扔,開膛破肚,煮、烤了,吃的沒有扔的多,也從不在意;三腳貓卻是個破落的富家子弟,家中有成群的牛羊騾馬,婢僕如雲,不知怎麼回事,在他十來歲的時候,家被抄了,婢僕散去,只剩了他一個,他是從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主兒,到處遊蕩,有人給口吃的,他吃,沒人給了,他就餓著,怎麼進的獄他也說不清楚,如今在大山裡面,別人吃,他跟著吃,他才不管以後的事;瞎子夏星月、迷糊華卷朦,一個高度近視,被人稱為瞎子,原是曲周侯家的樂師,雖是高度近視,卻是精通音律,人也長得高大健碩,侯妾都跟著他學習彈琴、奏曲,不知怎地有人說他調戲侯妾,他也沒有解釋,被找了個借口,下入獄中;一個一會清醒一會迷糊,也有清醒的時候,但是迷糊的時候多,他本是至侯爺家的畫師,善於描摹人物、景致,很精細的一個人,被人發現帶著侯爺的一個侍妾出現在官道上,侍妾被抓之後吞金自盡,他就瘋了,有人說他裝瘋,至侯把他扔進獄中,成了個迷迷瞪瞪的人,他哪管什麼吃了上頓,下頓在哪的事?鐵墩、長竹本就是衙役,混吃混喝慣了,讓他們找現成的吃喝還行,讓他們操心如何吃喝,麻煩了;二桿子幾人本就整天遊蕩,沒家沒業,喝了酒跟人打架,稀里糊塗的說是打死了一個什麼侯家的人,被人逮進了大獄,平時在家時候,他們都是吃了上頓不管下頓,如今出門在外,更是不知道如何尋食。
眾人躲在一個山洞裡頭,大雪下了三天,他們就餓了三天,每個人眼中放綠光,只想擇人而噬。瞎子、迷糊、白狗幾人靠著洞壁坐著,定息養神,一言不發,那些人卻是坐下,起來,起來,坐下,嘴裡嘟嘟囔囔的,不是你碰了他一下,就是他碰了我一下,忽然之間,眾人打在了一起,白狗等人只如沒見,只是閉目養神。
沒耳朵從人堆裡爬了出來,爬到白狗的跟前咧嘴說道:「小------白狗,你------你------的---------蟲------蟲-------蟲子拿出來讓-------讓--------爺--------爺-------爺-----」瞎子在一邊笑了,說:「乖孫子,叫爺爺什麼事?」
沒耳朵大怒,翻身縱到瞎子身上,揮拳就打,這瞎子扭著他的胳膊把他推了出去,他摔倒在地,爬不起來了,口中不停的咒罵,這沒耳朵說話不利索,罵人卻是流暢、清楚,一字一句,像是唱歌一樣:「瞎子,日你祖先。你祖宗十八大沒有眼;瞎子,你沒良心打了我,你家的祖墳失了火;瞎子,你家的女人做奴婢,你家的男人做娼妓------」瞎子的耳朵非常好使,他摸了塊石頭擊出,在黑暗的山洞裡,別人看不到什麼,他憑著耳朵就能聽出沒耳朵的所在,但是石頭卻落了空,又一枚石頭從角落裡發出,把瞎子的石頭擊落。瞎子一驚,此人的力道遠比自己的力道大,這些人中間竟然藏著如此的高人?他簡直想像不出,哪一個像是高手的樣子,大虎兄弟,他們倒是龍精虎猛的,但是,能夠在黑暗中用石頭打下自己的飛石卻不能;三腳貓?不像;二桿子。也不像;白狗和迷糊就在身邊,黑彘、花翟中的誰?他還在沉思,迷糊突然站起,口中嘟囔道:「奶奶的,餓死俺了!」一路往洞的深處走去,瞎子叫道:「你往哪去?快回來!危險!」
白狗也叫他回來,這迷糊不管不顧,只管走,大虎打開火折子,引燃一支火把,說:「這洞裡邊啥樣子?咱還沒有進去看過,說不定裡邊有吃的!」
二桿子笑了:「裡邊說不定有鬼!吃了你!」大虎雖是獵人,卻是怕鬼,嚇了一哆嗦,火把差點掉到地上,不敢動了,二桿子哈哈大笑,搶過火把,帶頭就走,眾人見了跟在他後面,這時,迷糊已經走得看不到了。眾人暗暗納罕,這迷糊迷迷瞪瞪的,今天怎麼這麼利索?走了半天,見到前面一個人影,眾人嚇了一跳,仔細看卻是迷糊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大伙走到他的身後,只見他低頭沉思的樣子,二桿子不管他,往前繼續走,卻聽「嘩啦」、「哎呦!」之聲,洞裡突然暗下,後面的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喊道:「怎麼黑了?二桿子,你搞什麼鬼?」「鬼鬼鬼」的回音在洞裡迴盪,嚇得大虎緊緊抓住身邊人的胳膊,不敢動彈。迷糊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前面有個大洞,你怎麼不看看,就下去了?」他好像在跟二桿子說話一樣。眾人更是吃驚:「大洞?你怎麼不攔著他?」「你怎麼不提醒他?」「差一點我也跟著掉下去了!」眾人在責備迷糊,瞎子歎氣道:「你們不要急著說他!他知道個屁!誰還有火?趕快點上。」一句話提醒了眾人,趕緊又點起了一個火把,只見眼前的地下,一個大窟窿,黑洞洞的不知道多深,眾人吸了口涼氣,不知道二桿子怎麼樣了,他冒冒失失的,也不看路,見迷糊在那站著,結果自己掉了下去。三腳貓小心的趴在洞邊,喊:「二桿子!二桿子!」沒有一點聲息,只有哄哄的回音。眾人面面相覷,迷糊還是那副低頭沉思的樣子,花翟說道:「怎麼辦?繼續走,還是回去?還是下去看看?」
黑彘白了他一眼,「你下去呀!」花翟趕緊搖頭。大伙越過地上的大洞看過去,那邊仍然是黑洞洞的看不清遠近,「過去!」有人低聲嘟噥,「過去看看,也不知道那邊還有啥。」達成共識,眾人小心的繞過大洞,過到大洞的另一邊,繼續前行,心中暗暗為二桿子默禱。又走了一個時辰,大伙幾天沒有吃東西了,都是心慌氣短,卻見遠遠地有亮光出現,眾人是又驚又喜,大虎卻說:「那是魔鬼的眼睛!」眾人心頭一機靈,花翟沒好氣的說:「魔鬼也先吃你!你身上的肉厚!」大虎嚇得牙齒「咯咯」的響,二虎錘了花翟一拳,花翟一笑,跑開了。眾人往前又走,亮光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大伙歡呼起來,原來是個洞口,他們居然穿到了山的另一邊。
眾人奔出洞外,他們處身於一個山谷之中,外面又是另一處天地。居然花繁葉茂,不是一個天地:花紅柳綠,鶯飛草長。花紅好似花欲燃,柳綠恰似柳如煙;鶯飛翩躚多自在,草長旖旎綠氍氈。走獸飛禽不怕人,花草無言自天然。溪流清清,游魚可數,巨木參天,怪石參差。恍似仙境一般。
大伙目瞪口呆,瞬間一陣歡呼,那些千百萬年沒有見過人的珍禽異獸,遭了殃了。大伙捉得幾個奇形怪狀的小獸屠剝了,撿拾些枯枝落葉,把獸肉烤了,大快朵頤。眾人吃喝了,四處遊蕩,看看這裡為何與山的另一面大為不同。
瞎子說道:「我聽聞,長安的南山地下有熱泉,有熱泉的地方,四季長夏無冬,各種的奇珍異獸生活在山間。這個地方,我估摸是不是也有熱泉?我們找找看,說不定找到一兩處。」鐵墩跟長竹是到過長安的,鐵墩說:「在長安的上林苑,那是皇帝家的花園,是皇帝打獵的地方,我看也不過如此。」黑彘笑道:「如果是那樣,我們豈不是跟皇帝一樣,在這化外之國,享受皇帝的清福?『眾人一陣怪笑,驚得幾隻漂亮的鳥兒飛起。
眾人高興找到了如此仙境一般的地方,不懼寒冷,不憂吃食。大伙議論這是什麼地方?長竹說道:「管他什麼地方!要我說,就叫做長竹山長竹谷。」
眾人紛紛搖頭,花翟罵道:「狗屁的長竹!沒有文化!怎麼顯得出我文明禮儀之邦的蘊藉?應該叫花翟山,花翟谷才對嗎!」
長竹大怒道:「你那名字才是臭狗屁呢!我不信你孫子能夠想出來什麼屁的蘊藉的名字!」
在這些人中間,還就迷糊識文斷字,讀的書多,大伙紛紛讓迷糊起個名字。迷糊這一回也不迷糊了,當仁不讓,說道:「這個山,倒是已經有了名字。不過不是叫做長竹山,也不叫花翟山。」
「難道叫迷糊山?」
「也不叫迷糊山,輿地誌把這裡稱作渾邪山的!乃是匈奴渾邪王的地方。這個谷,輿地誌倒沒有說,我們眾人倒可以給他命名的。」
眾人紛紛以自己的名字給山谷命名。迷糊說:「我看這裡有熱泉,谷裡四季沒有寒冬,可以叫做長春谷。」有人叫好,花翟和長竹撇嘴道:「什麼長春谷?你說它沒有寒冬,怎麼知道他沒有炎夏?沒有深秋?你怎麼知道它以後就沒有寒冬?怎麼可以叫做「長」春谷?」迷糊知道他們纏夾不清,不理他們了,閉目養神。大伙議論半天,還是覺得長春谷較好。
定了谷名,大伙又議論他們這些人應該怎麼稱呼,鐵墩說:「我們應該拜為異性兄弟!我們這些人也可以說是生死與共的了,結拜了以後,大伙說話什麼的方便。」長竹、瞎子、三腳貓等人也說好,花翟、二桿子、沒耳朵幾人不同意,說道:「什麼異性兄弟?你姓什麼?你知道嗎?我姓什麼你知道嗎?說不定我們都是同姓的。」大伙爭吵不休。
迷糊在一邊說道:「也不用結拜,我們就叫做長春谷十一友就行。」眾人轟然叫好。三腳貓哭道:「十一友,二桿子不是?」
眾人沉默,半晌,迷糊說:「不管二桿子如何,我們都叫做長春谷十二友。」大伙這才高興。不說眾豪傑找到了世間仙境。
卻說二桿子。
那一刻,一腳踩空,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身子迅速地下墜,耳邊風聲呼呼,聽得眾人的驚叫,不知道下墜了多少丈,身上隱隱生疼,感覺是一叢叢的樹枝攔著,「辟啪辟啪」作響,顯是樹枝被他砸斷,然後被什麼東西攔在腰間,然後那東西「卡啪」斷了,他「呼通」掉進了水裡,他感覺到了水的清涼,渾身的疼痛,火燒火燎的,但是水很急,他順著水流激射,來不及感覺身上的疼痛,他手忙腳亂的胡亂抓撓,什麼東西都沒有,他索性不再多想,任由水流把他衝到何處。小時候在家鄉的水塘裡學得的水性,幫了忙了,他此時沉靜下來,反而不難受了,順著水流,隨波逐流,渾身輕鬆。最後,他重重的被水流帶進了一個大水凼,從幾丈高處,跌落下去,摔得他五臟六腑挪位,四肢百骸散架,但是水不再流了,他一抬頭看到了青天。從水裡爬了出來,周圍山峰聳峙,高聳如雲,身邊的景致令他驚奇,眼中是百花齊放,耳中是百鳥齊鳴,身上是暖洋洋的,根本不像是大雪封山時的感覺。他一路走去,只見一處煙霧瀰漫,熱氣蒸騰,他走近了一看,一個水塘,裡面熱氣瀰漫,他看水非常清澈,摸了摸,心中大喜,跳了進去,渾身的疼痛馬上好像沒有了,暖暖的熱水包著他,好像在老家的時候,藍眼睛的老婆摟著他,把他摟在被窩裡一樣。渾身都是爽到了極點。藍眼睛在賭錢的時候,輸急了,把老婆壓上了,他急了,攔不住,後來是大頭把那女人贏了去,然後他們就開始打架,不知怎麼回事,藍眼睛死了,大頭也死了,他被差人抓住了,說他打死了人。藍眼睛的老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她的浪勁,好像要把他的骨髓都給吸出來一樣,她錦緞一樣的皮膚,滑溜溜的,比這熱泉的水還要滑。他瞇著眼睛,這時候,一陣風吹過,一群鳥驚慌的飛起,他睜開眼,幾隻小獸急匆匆的跑了。
正是:滿山滿谷鮮花開,千年萬年無人來;桃杏無心戲春風,少年煩惱誰人睬